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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一百六十七章 我早與他說好的
周旖錦還未發話,謝寒雁卻已搶先一步接過話茬:「我聽說周小姐家裏是從商的,住在玉清園不是?」

謝寒雁口中「從商」那二字咬得很深,像是吐出一根刺,要扎在周旖錦心頭似的。

「正是。」周旖錦神色平靜地點點頭,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瞥向不遠處的魏璿。

他與她之間憑空插了個平陽王世子,不過拉開一個身位的距離,她卻覺得魏璿周身的氣息沉悶悶地壓低下去,初春輕薄的空氣彷彿都涼了幾分。

哪怕他表面上不說,周旖錦也知道,他這人素來是喜歡吃飛醋的。

看著魏璿不悅的神情,她抿著唇,心中暗自有些得意,彷彿經此一遭,她方才那酸澀的心情,叫他也嘗了個七八分。

周旖錦徐徐收回目光,那抹含羞帶怯的少女神態便直直撞入身畔的薑紀眼底。

他被周旖錦眼尾那輕挑一勾惹的心尖發顫,躊躇了半晌,微顫的聲音才從咽喉中滾出來。

「既是從商,不知周小姐家裏是做何種生意的?」

薑紀毫不芥蒂她這「身份」,語氣反而更殷勤了些。

左右往後也不會再見面,周旖錦信口胡侃,打發他道:「做酒莊生意的。」

「正巧了,」薑紀大腦飛速運轉,忽然靈機一動,問道:「我家裏恰有幾壇上好的佳釀,若周小姐不介意,改日送上玉清園去,請小姐品鑒一二?」

周旖錦朱唇輕啟,正要推拒,餘光卻忽而掠過魏璿的面容。

清澈的日光在他高挺的鼻樑上打下一小塊細微的光斑,隨著步伐浮沉,他眉眼微垂,凝重地望向地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旖錦心念一動,話繞到的嘴邊,忽而一個轉彎,挑起笑來,答道:「好啊。」

果不其然,隨著她話音落下,方才默不作聲的魏璿猛然抬起頭來,那一道鋒利的視線驟然劈在她與那世子之間,明晃晃的警惕幾乎快溢出來。

他似已忍耐到極致,抬手正要推開那不識好歹的世子,另一邊臉色發青的謝寒雁卻已迅速給身邊的跟班遞了個眼色,搶先接過了話茬。

「商賈之家的女子眼界就是低,」她身邊其中一女子率先開口,看著周旖錦的方向,作勢扇了扇鼻尖上方的空氣,話語中帶著譏誚:「滿身銅臭味,沒得壞了賞花會的清雅。」

「莫要這樣說,」謝寒雁見狀,忙上前故作親切地挽了周旖錦的胳膊,臉上堆出和藹的笑來:「周小姐是頭一次來,若有什麼不習慣的規矩都可以問我,務必要盡興才好。」

她們這一唱一和頓時倒了周旖錦的胃口,謝寒雁定定地看著她含著不悅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心中是十分滿意,揚眉回看過去。

她方才眼看著薑紀那般討好周旖錦,心中心中甚是窩火,如今偏要偽善地往她痛處戳,可等了半晌,卻未從周旖錦臉上捕捉到半點羞愧不安的神色。

「謝小姐?」周旖錦終於正眼看向她。

不同於謝寒雁的想像,那雙媚意天成的鳳眼中凜然含著威儀,冷冽的目光像是淬了冰,望向她時,她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謝寒雁「嗯」的應了聲,聲音顯然不如方才那般有底氣。

周旖錦素來是見慣了這女兒家含沙射影、爭風鬥醋的把戲,心裏厭煩,話語也絲毫未留情面:「謝小姐離我遠些,我方能盡興。」

「你——」

謝寒雁怎麼都沒想到周旖錦敢這樣同她說話,愣怔片刻,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方才蕭瑾與周旖錦寒暄的模樣,心中忽然「咯噔」一聲響。

這周小姐不過出身卑微商賈之家,怎會與蕭瑾那樣身份尊貴的女子相識?

來不及細想,薑紀疑惑的目光已射過來,謝寒雁急得面紅耳赤。

她堂堂謝家嫡女,豈能在此刻被人話語相欺,壓了一頭?

「周小姐說話真是粗俗不堪,白白浪費我一番好心,」謝寒雁牽起嘴角,換了一副嘴臉,高傲的眼神從周旖錦臉上滑過,忽而掩唇蔑笑一聲:「你看上去年歲也不小了,怎如今還待字閨中?」

謝寒雁話語中已全然顯露鋒芒,就差將周旖錦「嫁不出去」幾個字明晃晃寫在臉上,周旖錦看著她這副自亂陣腳的焦急模樣,忍不住憋笑。

「這與謝小姐有何乾係?」

謝寒雁見她這副表情,一時間更是拿不準主意,她不等周旖錦說話,便自問自答上:「這京城不比你從前住的窮鄉僻壤,有幾兩銀子便耀武揚威,入了高門大戶,區區一個商賈女子,給人做偏房側室都是抬舉了。」

此言一出,面前三人的視線齊齊撞在她身上,謝寒雁顯然慌亂,裝模作樣找補道:「我沒別的意思,不過是提醒你一二。」

片刻後,周旖錦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謝小姐年輕氣盛,殊不知你瞧不上的這黃白之物,偏偏是這世上最少不了的東西。」

此間都是世家貴女,談到錢財皆避猶不及,哪一個敢囂張地將銀子掛在嘴邊,謝寒雁措手不及,無懈可擊的笑意驟然裂出了失態的難堪:「你真是俗不可耐!」

她聲音不小,倏地吸引了身邊不少的目光,眾人的議論聲像是煮沸騰的水,一時間在周旖錦身邊汩汩冒泡。

周旖錦不以為然,神情平靜地嘆了口氣,說道:「你自恃清高,無非是因著身份門第的抬舉,可我問你,你府中器具採買,你房中書卷墨硯,你身上穿的衣裳乃至丫鬟們頭上的珠花,哪一樣不用銀錢堆砌?」

「更有甚者,邦/國間來往通商、民間貿易哪一樣可捨去?治理災患、鞏固邊防,若無國庫銀錢支撐,你豈能平安站在此處大言不慚?」

謝寒雁被問得啞口無言,怔了半晌,氣急敗壞道:「這、這怎可相提並論?」

然而她求助的目光落在四周空氣中,卻再未有人與她同仇敵愾,滿座皆寂然,凝神思索著周旖錦的話語,一瞬間令謝寒雁失了底氣。

謝寒雁如坐針氈,腦海中急切地搜尋著反駁之語,可周旖錦所言樣樣屬實,她再怎麼巧舌如簧,話語也全然梗在喉間。

周旖錦不願再與她糾纏此事,她態度堅定,斬釘截鐵道:「你如今假惺惺端著所謂風骨,可失了這銀錢,一樣是俗人。」

「我,我才不是……」

謝寒雁的心猛地一緊,臉上最後一點悻悻的笑容也全然化為狼狽,她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等抬眼看過去時,周旖錦一行人已然走遠。

「周小姐所言,實在令我欽佩。」

一邊的薑紀看向周旖錦的目光中已盛滿了欣賞,他起初只是覺著這女子天仙般的容顏格外勾人,卻沒想到,她竟這般有個性,實在是難得一遇。

他身子不自覺地靠周旖錦更近,以至於招惹來周圍許多名門貴女們嫉妒的目光。

薑紀唇角攜著自信的笑,問道:「這裏的路我熟識,不知周小姐可否賞臉,與我一同賞——」

他話說到一半,忽而袖子被一邊的魏璿用力一扯,薑紀毫無防備,眾目睽睽之下被那股力牽得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薑紀狼狽地整理著衣冠,滿臉憤怒看向魏璿。

魏璿不以為意地回望過去,冷峻的眉眼透出一抹不怒自威的強烈的侵略氣息,揚聲道:「周小姐早已與我說好,你怕是沒機會了。」

他方才早在心中將這不自量力的世子千刀萬剮無數遍,若不是怕掃了周旖錦賞花的興緻,豈能忍他到此時。

「周小姐與誰同遊,還是看她自己做決定不是?」

薑紀素來自恃為天之驕子,頭一次這樣被人不留情面地厲喝,心中很是不服,礙著魏璿是周旖錦堂弟的身份,語氣才堪堪緩和下來。

然而魏璿絲毫不領他的情,視線愈發凌厲起來,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厲聲道:「滾開。」

周旖錦站在他二人之間,隻覺得那一抹濃烈的對峙的氣息鋪天蓋地擠壓下來,她秉了口氣,看著魏璿臉上的沉鬱,心忽的一揪。

「我早與他說好的,」她眸光閃動,立刻識趣地往魏璿那側退了一步,整個人幾乎嵌進他寬闊的身影中,與之相依在一起,淡淡道:「世子殿下,得罪了。」

薑紀臉上血色盡失,可見他二人通同一氣,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憤懣,假惺惺行了個禮:「那我便不叨擾周小姐了。」

他話是沖著周旖錦說的,可瞪大的眼卻直勾勾盯著魏璿。

魏璿並不避開他的目光,反而徑直回望過去,俊朗的眉梢挑了一下,像是輕蔑和示威。

薑紀滿臉愁容地退下之後,周旖錦身邊便隻挨著魏璿一人。

她心裏回想著魏璿方才沉悶的神情,覺得這玩笑許是鬧得有些大了,忽而有些無措,向他訕訕地笑了一下,輕聲道:「我們一起去那邊好不好?」

魏璿低下頭,看見周旖錦水靈靈的眸子,其中蘊著霧一般潮濕的柔情,與那溫聲細語的聲線揉在一起,直直撞進他心底,倏地將他心中熊熊燃燒的大火撲滅了大半。

「子瑜,走嗎?」她聲調軟軟的,手指在暗處輕輕扯著他的衣袖。

魏璿的鼻尖被周旖錦頸窩處沁人心脾的梔子花香縈繞,那曖曖的眼神稠似一輪彎月被晚湖的瓊液勾纏,令他頭腦像喝了酒似的發昏,方才的不滿都不堪一擊,瞬間在腦海中煙消雲散。

「嗯。」他動作比思緒行的快,猛然拉起周旖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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