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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七十四章 令人心疼的答案
另一邊,魏璿的武器是一把重木劍。他劍法十分精妙,招招都帶著凌冽之意,每一擊都十分迅猛,似乎能夠在瞬間爆發出最強的力量。

那武功沒有任何花招,含著凜冽劍意,每個動作都簡單直接,意欲直取敵人性命。

周旖錦觀察他的招式,忽然臉色一沉。

她小時跟著哥哥也時常去演武場,那些公子哥的武藝即便精湛,也大多是一些花架子,甚至有些以招式浮誇為榮,幾乎從未見過如此簡明又兇狠的打法,彷彿在修羅場中經歷無數次生死搏殺,浴血走出的活閻羅。

魏璿的對手雖然力氣很大,但精巧欠缺,在他的攻勢下節節敗退,很快被打的滿頭包,腳步踉蹌,正要敗下陣來。

魏璿精神緊繃,執劍屏息,準備著一擊必勝,可忽然眼神穿過對面那人的頭頂,看見不遠處桃花樹下的人影。

周旖錦穿了一襲淡黃色的勁裝,仰頭向這處往過來。她腰挎一劍,後背箭筒,劍柄上鑲嵌著寶石,腳踩軟靴,渾然是眉目如畫。

粉色花瓣如雨紛紛落下,女子的嬌柔與清冷糅雜一體,宛若不染凡塵的天仙,讓他一瞬間愣了神。

「咚」的一聲響,對手的狼牙棒直打在他肩膀上,傳來劇烈的疼痛。

魏璿立刻回過神來,手腕翻動,長劍劃破空氣發出一陣嗚咽聲,幾個呼吸間便已橫在敵人的脖子前。

「好!」

「質子殿下英明神武!」

底下圍觀的禁軍紛紛拍手叫好,那對手也羞愧一笑,提著狼牙棒拜了拜,走下擂台去。

「姐姐,方才質子殿下挨的那一擊,不會是因為……看見我倆吧?」魏璿方才的愣神十分明顯,鄭晚洇驚覺不妙。

「姐姐我們先走……!」鄭晚洇訕訕一笑,立刻苦著臉腳底抹油,準備帶著周旖錦一同轉身逃跑。

可她拉了一下,周旖錦卻沒動,眉眼含笑,摸了摸鄭晚洇的頭,輕輕說道:「你先走吧,我有些事要同他講。」

鄭晚洇如蒙大赦,轉眼間便跑的沒了人影。

魏璿放下手中木劍,果然走了過來。

他寬肩窄腰,修長的手臂上綁了褐色的綁帶,猙獰的圖案充斥著肅殺之氣,腰部的鬼面泛著古銅色光芒,仿若掙脫枷鎖的凶獸。

二人離得近,那底下健碩的肌肉便毫無保留的落入了周旖錦的眼底,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移開目光。

「娘娘怎麼在這?」魏璿微抬起頭,雙眸冷冽,隨風而動的墨色長發在日光下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

「本宮今日無事來練騎射,無意路過,沒想到驚擾了質子殿下,十分慚愧。」

魏璿方下台,呼吸有幾分粗重,隨著胸膛起伏回蕩在耳邊,周旖錦倏地有幾分羞意。

她垂下頭去,視線又觸及他肩膀那處被狼牙棒打傷的地方,對手顯然沒收住力,那白皙的肌膚上染了一大片紅暈,亮的刺眼。

目光一停頓,又看見他露出的半個身子上遍佈大大小小的傷痕,觸目可見是淺白圓形的箭傷,腰側有一道一掌長的刀疤,自小腹劃到肋骨旁。

「你……怎得身上這麼多傷?」周旖錦驚詫,脫口問道。

他從小也是玥國皇室的堂堂皇子,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周旖錦心頭一縮,對方才他招式的疑惑也好像有了答案。

魏璿似乎不怪她問的突兀,淺笑了一下,答道:「從前玥國皇室相軋嚴重,微臣母家落敗後,被幾個哥哥合力弄到了軍營裡。」

他微仰著頭,思緒有些出神,可語氣平淡的又彷彿再說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微臣從最末等的衝鋒兵做起,在戰場上呆了幾年,刀劍無眼,身上難免落了些傷疤。」

周旖錦雖未上過戰場,但卻從無數史書記載中知道,士兵攻城,衝鋒兵需打頭陣,架起雲梯,執盾抵擋箭雨。

在此期間,稍有不慎便被箭雨穿成篩子,抑或跌落摔成肉泥,能攀上城門者,幾乎百無一還。

「你……一個人?」不知為何,聽了他這樣的話,周旖錦的心卻彷彿落入冰冷的湖底,胸口堵得慌。

「微臣母家除了出嫁齊國避難的母親,其餘親族,盡數被屠戮殆盡。」魏璿的話語有幾分不自然的僵硬。

他垂著頭,即便極力壓抑情緒,還是喉嚨哽的生疼。

那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可倏地被周旖錦一問,那些費盡心力建造的堅強防線便快要在這痛苦的浪潮中倒塌。m.

可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有什麼資格覺得委屈呢?

空氣沉默了許久,周旖錦一雙美艷的眼眸似乎有些潮濕,她驀然偏過頭,聲音孱弱,像細流漂過的紗絹:「本宮……能理解你的不易。」

在夢裏,周家便是因魏景的一道詔令,斬首流放,滿門盡毀。

父親的頭顱如同破損的風箏,高高懸在午門上,受萬人唾棄,偌大的周府一夜搬空,百年清流望族,竟無一人敢披麻戴孝。

鬧到最後,隻余她一個孤苦伶仃禁錮在深宮裏,安心地流著未亡人的眼淚。

只是走馬觀花一場夢便讓她心痛如絞,那在這種殘忍中真真實實生活了這麼多年的魏璿,該有多麼難過?

周旖錦愕然垂下眼瞼,一刻也不敢與魏璿對視,滿心羞愧席捲全身。

她自以為關心魏璿,比旁人待他都要好些,可從頭至尾,她隻付出寫銀錢和表面的關心,可卻從未真正的了解過眼前這個少年。

她不知道他竟曾在戰場這樣危險的境地浴血奮戰,也不知道他哪一日眼睜睜看著家人被殘忍屠戮,無論如何,一切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利用他的擇優之舉,當真是冷血無情!

魏璿不知周旖錦為何忽然神色傷感起來,以為自己說的這些不妥當,忙岔開話題:「都是些舊事罷了,娘娘不必掛懷。」

周旖錦扯出一抹笑,點了點頭。

她心裏充盈著一絲說不出是同情還是心疼的情緒,與那愧疚交織纏繞,最後形成一種強烈的想要了解他、保護他的衝動。

周旖錦猶豫了片刻,神色有幾分動容,身上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仰起頭,指尖挾著手帕的清香落在魏璿額頭上。

「質子殿下出了許多汗,當心著涼了。」她聲音輕柔,像是貓爪一般在他心口撓了一下,又酸又疼。

白色的手帕將他額上汗珠一一沾去,魏璿直愣愣看著周旖錦揚起的手臂,渾身僵硬,每一寸肌肉都不由自主繃緊,一動也不敢動。

她眼尾殷紅,仰頭的時候微微上挑,比上方桃樹枝頭熟透了的馥鬱花苞還誘人幾分。

娘娘是在……關心自己嗎?

魏璿雙頰暈紅,俊美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說不出是忍耐,還是甜蜜的難捱。

周旖錦的手收回去一瞬間,他猛的低下頭,聲音顫抖地問道:「微臣今日不當職,陪娘娘練騎射可好?」

再遲疑一刻,這話他便不敢問了。

周旖錦卻沒他想像中那般冷淡,她含笑著應下,將手中弓弩遞給他:「質子殿下來教本宮,實屬大材小用了。」

二人一前一後行著,微風拂過,周旖錦鬢邊的碎發有些亂,她伸手攏了攏,長長的睫毛撲閃兩下,忽然轉過頭來。

「無論從前如何,從今以後,本宮以後會護著你,也會與你站在一邊。」周旖錦停下腳步,認真說道。

「你也別太難過,總會好起來的,畢竟……還有本宮。」

她整個人逆著陽光朝他笑,身體近乎在陽光下爍爍生輝,彷彿給他帶來一切希冀的神祇,微笑著向他伸出命運的橄欖枝。

此情此景,魏璿眼眶忽的的一紅,連道謝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抿著唇,用力點了點頭。

今日禁軍不操練,除了方才的擂台邊,整個演武場上很是空曠。

「若是攻擊前方敵人,身體需靠近馬鬃右側,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射,力雄而引滿,心定而應周。」

魏璿講起武藝的時候神色稟然嚴謹,看著周旖錦的動作,雙眉微皺:「身子還要往下伏些,若側方另來敵軍,這樣容易摔落。」

周旖錦騎在馬上,魏璿便在一旁隨著走。一個多時辰過去,周旖錦的雙頰被日光曬得發燙,手臂也酸痛不已。

魏璿依舊板著一張臉,稜角分明的輪廓顯得異常冷峻。

久經沙場留下的習慣,哪怕一個閃失便會丟了性命,因此他每當談及兵刃之事時,無不全神貫注,竭力而為。

「放箭的姿勢還需調整。」魏璿打量了一下,忽然伸手從她背後虛虛地籠過去,大手覆在她那因久久拉弓而微微顫抖的小手上,將其稍稍偏了偏位。

直到指尖不一樣的滑膩觸感湧進腦海,魏璿才忽然意識到面前之人是金尊玉貴的淑貴妃,而非那些軍中粗人。

心尖猛的一顫。

隻一下,魏璿便迅速收回手,臉上神色慌亂,反應過來,立刻後悔萬分。

不慎觸碰,隻當是尋常禁軍中教習點兵便是,這樣貿然的舉動,反而更顯得他心虛。

見魏璿緊張模樣,周旖錦並不惱,反而覺得有趣。

在夢中新帝手段殘忍,為統一大權,凡有意見不合者便殺無赦,朝廷中人人自危,惶恐都傳到冷宮裏,可如今一見,卻是這樣青澀敏感的少年模樣。

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翻身下馬,將背上的箭筒挎在魏璿身上,拍了拍沾灰的衣裙,微微嘟起嘴:「今日不練了,本宮累了。」

魏璿順從地點了點頭,牽著韁繩,唇角輕輕挑起:「微臣送娘娘回去。」

二人一路緩步走去一旁的馬廄,魏璿正綁好馬,忽然看見對面的牆頭上一個矯健的身影縱身而下,在空中極有技巧地翻了個身,落在地面。

四周無人,也沒有守衛,蕭平輕輕拍了拍懷中裝著琵琶的錦盒,確認完好無損,便徑自邁著大步而來,看見魏璿的身影,大喊道:「質子殿下,好久不見!」

明明昨日剛見過。魏璿臉色一黑,下意識抿唇,瞥了周旖錦一眼。

「誒,兄弟有一事相求!」

蕭平自由散漫慣了,偷溜進皇家的演武場不是一次兩次,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他念著惴惴不安的心事,一路走到魏璿面前,一抬頭,才發現他身畔的周旖錦。

「呃,微臣……參見貴妃娘娘!」蕭平臉色大震,方才那漫不經心的笑陡然消失,膝蓋一軟,猛地跪下請罪。

「無妨,」周旖錦心情正好,沒與他計較宮規,視線落在他懷中的錦盒上,輕輕挑眉,疑惑道:「這……便是你讓質子殿下幫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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