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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春宮》第七十三章 演武場
夜,月華初上。

養心殿偏殿,陰暗的房間內,剛承寵的白若煙踉蹌著倒退兩步,髮髻散亂,跌坐在床上。

她瞪大眼睛,看著面前敬事房的掌事太監,滿臉恐慌和抗拒:「本宮不喝!」

那太監手裏端著一碗濃鬱的藥劑,苦口婆心勸道:「皇命難違,娘娘您喝了這避子葯,總比懷上之後落胎好。」

「為什麼?」白若煙直愣愣看著他手中的葯,心裏泛起一陣苦澀的無奈,隨即是鋪天蓋地襲來的驚慌,大喊道:「你憑什麼給本宮灌避子葯!本宮要見皇上!」

她十分不解,為何她費盡心機承寵了,卻還是不能懷上皇嗣?

「娘娘,請吧。」太監沒有理會她,眼神中閃過幾分陰毒。

這無知女子,真以為得了寵愛,便得到一切了?這舒昭儀來歷這樣蹊蹺,即便皇上平日裏對她百般縱容,在關乎到齊國千秋萬代的事情上,不可能不留些心眼。

「公公,求您了,不要……」葯碗被遞到嘴邊,白若煙哀哭著求饒。

那太監毫不留情,一步邁上前,按著白若煙的下巴便整碗灌了下去。

漆黑的藥液點滴順著白若煙白皙的下頜滑落,許久,滿室只剩下她低低的抽泣聲。

小太監功成身退,門打開,照進來一瞬間的光:「奴才告辭了。」

周旖錦走進養心殿時,離得不遠便聽見裏面白若煙的哭訴聲。

「舒昭儀在養心殿?」她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帳簿,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帶路的小太監點點頭:「是了,皇上特許舒昭儀一人隨意出入養心殿,簡直是天大的恩賜。」

走到門口,小太監抬手輕輕敲了敲門:「皇上,貴妃娘娘來向您稟告春日宴開支。」

屋內滿室旖旎,魏景沒聽見小太監的通傳,低聲安慰著懷中梨花帶雨的白若煙:「朕都替你做主,阿月,朕這次絕不會再讓你被淑貴妃……」

魏景今日一覽飛白書,面對白若煙時常神思錯亂,脫口而出叫著「阿月」。他的聲音透過窗欞落入周旖錦耳中,後半截音量減低,埋藏進昏暗的夜裏。

周旖錦收回目光,低頭嘆了口氣。

雖不知他們在談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魏景始終將自己看成害死昭明先皇后的兇手。

「皇上既在忙,本宮便不打擾了。」周旖錦轉會身,將帳簿交給一個放心的小太監,旋即轉身回宮,臉上浮現出淡淡的陰霾。

隻怪她從前太過蠢笨,入宮這些年,若不是因為那個夢,自己恐怕還發現不了此事,終日沉浸在魏景編織的郎情妾意之中。

不過此事一日不解,便還留有隱患,周旖錦暗中捏了捏拳。既然自己並未做虧心事,那麼當務之急便是將真兇查明,以證清白。

她正要上轎子,忽然身後傳來白若煙的聲音:「臣妾見過淑貴妃。」

轉頭看,白若煙一身單薄衣衫站在她身後,目光一滑,落在她身旁的蘇新柔身上。

「娘娘有所不知,鳳棲宮的掌事宮女蘇新柔是臣妾的舊識,只是許久未見,臣妾心裏想念得緊,娘娘大度,可否讓臣妾單獨與她說兩句?」白若煙直接了當,笑意不達眼底。

她這樣快擺脫魏景追上來,就是為了與蘇新柔一見。

雖前陣子她是功利了些,導致兩人勢同水火,但白若煙怎肯放棄蘇新柔這個身份的良機,還是想藉著舊情拉攏她,最好是順水推舟讓她做了淑貴妃身邊的眼線,一舉兩得。

周旖錦猶豫了一下,看著蘇新柔,緩緩點了點頭。

「娘娘,奴婢去去就來。」蘇新柔有些不自在,卻礙不開情面,只能跟在白若煙身後一路走著。

「舒昭儀……找奴婢什麼事?」二人在一棵大樹下站定,四周人影寂寥,十分清凈。

白若煙有意想拉攏她,語氣緩和下來:「阿柔,我們還是好姐妹,對不對?」

「奴婢只是宮女,怎敢與昭儀娘娘姐妹相稱。」蘇新柔惶恐地跪下身,卻還是紅了眼眶。

這麼多年的情誼,她心裏對白若煙還是有最後一分希冀的,如今白若煙得償所願,若能同以前一樣,或許她們還能重修舊好。

「阿柔,別這樣說,本宮一直把你當姐妹看。」白若煙看出蘇新柔眼底的慌亂,輕笑了一下。

蘇新柔果真有幾分感動,吸了下鼻子,睫毛顫抖著:「娘娘好意,奴婢感激涕零。」

二人又寒暄片刻,蘇新柔回頭往周旖錦的方向望了望,福身催促道:「時候不早了,淑貴妃還在等奴婢,奴婢先回了。」

「慢著,」白若煙見蘇新柔仍有動搖,忙攔住她,舔了下唇,圖窮匕現,問道:「你能否幫本宮一個忙?」

「什麼?」蘇新柔的眉頭顫了一下,不知為何,心裏浮現出不安的情緒。

「你是鳳棲宮的掌事宮女,可否替本宮辦些事,留意淑貴妃的動靜?」

「絕不可能!」蘇新柔萬萬沒想到白若煙一番假意,最後竟是想讓自己當她的眼線!

果然,她還是錯看了白若煙。

「若無他事,舒昭儀請回吧,奴婢絕不會辜負貴妃娘娘。」兩行清淚順著蘇新柔的臉頰滑落,她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心底絕望蔓延。

白若煙既說出這種話,便是連她連心裏最後一分牽掛都猛然扯斷了,從今往後,她再與之沒有任何糾葛。

白若煙還欲糾纏,忽然一旁樹叢翕動,遠遠傳來周旖錦的聲音:「本宮還要回鳳棲宮,舒昭儀,改日再敘舊情吧。」

她聲音輕輕的,帶著些許慵懶的軟糯,徐徐從身後傳來,卻讓白若煙渾身一個激靈。

「是,臣妾與阿柔久別重逢,一時聊的忘了時間……」白若煙身子僵硬,回過頭去,卻不敢直視周旖錦的目光,胡亂扯道。

她方才一時沒控制住,聲音有些大,淑貴妃方才到底有沒有聽見她讓蘇新柔做眼線的事?

周旖錦立於樹蔭下,忽而上前兩步,薄唇微翹,每一處輪廓線條看似溫和,卻又蘊藏鋒利寒意。

「舒昭儀,本宮勸你,不要打本宮身邊人的主意。」

白若煙被眼前無形的壓力震得呼吸都困難,她四肢冰冷,忙不迭點頭稱是。

回了鳳棲宮,周旖錦洗漱畢,坐在鏡前,遣人將桃紅柳綠都喚來。

桌面上擺了一些零散的物件,是這些日子魏璿替她私下探查來的證物,還有她在養心殿尋得的藥渣。

那藥渣她私下查過,都說只是一些尋常安神的藥物,並無異樣,但她還是將其仔細收好。

「你們過來看看這個。」周旖錦屏退四周宮人,伸手喚桃紅和柳綠靠近。

她手上拿著一冊名單,正是魏璿最新給她的,上面列排人名,細細寫了每個人的年齡和住址等信息。

三人圍坐在燭火下,周旖錦將其打開,指著冊子說道:「這上面寫的,都是從前在府邸裡伺候昭明先皇后和瑤妃的僕從。」

昭明先皇后和瑤妃的舊事她明明已經知道許多,可這些線索在她腦子裏卻始終混混沌沌,串聯不起來。

如今時過境遷,當初許多無證都已尋不到蹤跡,想要發掘出真相,還是要從人身上下手。

魏璿已經幫了她許多,禁軍事務又繁雜,她便決定親自動手查明。

「本宮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託付給你們,」周旖錦神情嚴肅,燭光在鼻尖落下一片小小的光斑,她頓了頓,吩咐道:「本宮要你們去查當年昭明先皇后真正的死因。」

聽聞此言,桃紅和柳綠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桃紅咽了下口水,神色猶豫:「娘娘,昭明先皇后這事,在皇宮內外都是一大禁忌,我們偷偷查這個,恐怕皇上……」

「行事小心些便是,」周旖錦搖了搖頭,說道:「此事一日不明,我們便都處在危險之中。」

「是,娘娘。」桃紅有些驚詫,忙行禮應下。

雖然不解周旖錦話裡的意思,但她和柳綠二人都是從周府帶來陪嫁的丫鬟,對她的命令是十分信任。

翌日清晨,周旖錦方睡醒,便被鄭晚洇纏住。

她坐在桌前,嘴巴裡還含著糕點,扯著周旖錦的袖子,嗚嗚含含糊糊道:「好姐姐,求您了,跟我一起去吧!」

「我都好幾個月沒練武了,再這樣下去,一身骨頭都要鬆了!可恨那些把門的都是粗俗大漢,不懂變通,只有姐姐帶我去他們才肯放行,求求了……」

周旖錦被她吵的腦仁疼,猶豫了下,想起春狩時自己險些被脫韁的馬帶下山崖那事,亦覺得後怕,於是答應下來,笑著點了點鄭晚洇的額頭:「快些吃,一會兒本宮帶你去。」

皇宮內的演武場雖面積很大,但向來隻準皇上、皇子和禁軍操練武鬥,後妃中只有瑤妃和周旖錦兩個高位妃子可暢通無阻,其餘人等都需向皇上稟報。

二人到達演武場,春光正盛,鄭晚洇嬉笑著,如同被放出了籠子的雀兒一般,撲棱著翅膀沖著練劍場而去。

周圍站著一些身穿鎧甲的士兵,周旖錦被她一路拽著,行了半晌,忽然看見不遠處搭起擂台,台上正有二人彼此纏鬥。

「是質子殿下!」鄭晚洇目光看向擂台上,高興地拉著她的手,語氣中不乏興奮:「上次春狩聽聞質子殿下獵得一隻吊睛白額虎,我今日竟有機會見識一下他的武藝,果然不虛此行!」

周旖錦有些詫異,在一棵桃樹下站定,抬起頭看。

高台上,魏璿一身暗紅色衣袍,露出半邊臂膀,瘦窄的腰間系了古銅色的鬼面,遠遠可以看見底下磅礴的肌肉隱隱欲動。

他的對手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鎧甲,手裏握著一把巨大的狼牙棒。

那男子身形非常敦實,動作間力量十足。

「好厲害的傢夥,竟然能夠將自己的力量發揮的如此淋漓盡致。」周旖錦駐足望了一會兒,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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