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出地下室，朝著虎嘯所在的方向趕去。福利院內突然響起尖銳刺耳的警笛聲，一時間我還以為是條子來了。我還沒報警怎麼就來了？直到經過之前的休息區，看見孩子們舉著清掃工具、有秩序地穿梭在走廊裡，我才意識到警笛的作用——通知他們接下來該做什麼。大掃除而已，幹嘛搞得像防空警報一樣誇張！等我衝到院長室門口，發現門被鎖上了。「敦君！」我用力拍了拍門：「你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門雖然落鎖了，但老化的門栓關得不是很嚴實，透過門縫，我看到白虎正蓄勢待發。聽到我的聲音，他遲疑了一下。但只要他想，利齒就能在下一秒咬碎男人的喉嚨。我立刻開口喝止：「中島敦，你清醒點！」「無法保護他人的人，沒有生存價值。」院長絲毫沒有閃躲，他張開雙臂，像嚴厲的父親終於放下面子，想要擁抱自己的兒子。「到今天為止，我的教育就結束了。」白虎呼嘯著撲上去。「敦君！」「浮生偷閑！」異能瞬間發動，時間定格，我出現在院長身旁。三秒鐘後異能解除，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老虎撲空了。院長摔倒在地，如同面具般的嚴肅面容出現裂痕。「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竟然這麼痛恨我，甚至想殺掉我。是我從前的教育出了問題嗎？」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唇角浮現出憂傷的笑容：「這樣……也好。」「再說下去，我都想揍你了。」我把礙事的院長扯到一旁：「教育別人之前能不能先研究一下兒童心理學？不然你有什麼資格當這麼多孩子的父親？」這種時候請保持安靜好嗎？非要硬生生把小孩逼到情緒失控，然後還想端著大家長的架子教育幾句，再說幾句誰都明白的大道理。是嫌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不夠深？「拜託，別再給我添麻煩了！」把人趕到白虎視線之外，我如臨大敵地和中島敦的豎瞳對視上。少年平時的眼神很溫和，甚至帶著幾分弱氣，跟人對視時眼神有些飄，看上去不太自信。但此刻，他是瘋狂又冰冷的野獸。項圈深深扎進白虎的脖頸皮肉中，深紅色的鮮血正順著雪白的皮毛滑下，這樣的痛覺都無法讓他清醒。這隻大貓有點棘手啊。討貓貓喜歡不是異能，這種體質並不是很可靠。而且老虎真的能算作貓嗎？我有些懷疑，不過現在除了試一試也沒別的辦法，實在不行就強製讓他失去意識。「敦君，你還好嗎。」我摘掉紅色假毛，試探地朝他伸出手：「我是瑪利亞，太宰讓我帶你回家。」冰冷警惕的金色豎瞳瞪著我，卻沒有攻擊，這是一個好信號。我的手慢慢移動，最後落在他頭上。「早就想摸摸你的頭，可你的上司過於小氣，上次都不讓我摸。他真的非常看重你這個部下呢。」我眉眼一彎，笑著誇讚道：「敦君，你的異能特別棒，誰不喜歡毛茸茸的大貓呢？不喜歡的人都是沒眼光，我們不要理他就是。」白虎沒有閃躲，看起來有戲！於是我的嘗試變得更加激進，碰了下老虎的厲爪：「哇，這個看上去真的很厲害、很有安全感！如果我遇到了危險，是不是可以大聲喊出你的名字，你就會出現在我面前保護我？」

「真是好看又好用的異能力，可以賣萌也可以耍威風，還可以保護別人……當然最重要的是，你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我像擼貓一樣，順著撓了撓白虎耳朵和後脖頸的毛。「你都這麼厲害了，所以不要不喜歡自己，更別被情緒牽著走。」他的眼神慢慢變了，發出一聲嗚咽後，低下頭蹭了蹭我的肩膀。我感受到肩膀濕了一塊。還好老虎也是貓科動物，我真沒想到這個體質竟然也能派上大用場。老虎巨大的身型不斷變小，異能解除的白光閃過，溫柔而稚氣的少年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大概是項圈帶來的傷害，他臉色慘白，晃了晃身體，差點摔倒。我扶住他，讓他靠牆慢慢坐下。「瑪利亞小姐，您這樣很危險，我差一點就……」少年苦笑了一下，又問道：「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我蹲下身，笑眯眯地看著他：「太宰先生有些擔心你，剛好我在東京，就拜託我過來瞧瞧。」少年臉上突然露出驚懼。「我違反了太宰先生的命令！他反覆提醒過我一定不要來福利院，可是我——」反覆提醒啊……我陷入沉思。人都有隱藏的叛逆心理，越是被提醒不要做什麼，反而越想做什麼。你太宰先生真的不是故意的？也或者，他知道不管說什麼，你一定會來。我回頭看了眼還愣在原地的院長，他接收到我的眼神，主動離開房間。院長室只剩下我和中島敦兩個人，我將手指豎在唇前，輕聲對他說：「那就當你根本沒有來過。」少年立刻瞪大眼睛，連忙擺手：「不，一定會被發現的，太宰先生他會知道我來過！」我眨了眨眼睛，略帶俏皮道：「我不說，你不說，他怎麼會知道呢？」「可我命令手下封鎖了這一帶……」「他們又沒有靠近，怎麼可能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說不定你只是站在院子外面沉思許久，又或者繞著圍牆轉了幾圈。」「總之，沒進入這棟小樓，沒見到院長，你就不算違背命令。」中島敦陷入沉默，顯然不知道還有這種自欺欺人的操作。「如果太宰問起，我會告訴他，等我趕來時你正在門外發獃……時間的話就再往後錯一下，等會兒你讓手下們撤走，就假裝我是在這之後來的。」中島敦怔愣道：「您為什麼要幫我？」「每個人心底都隱藏著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相應的，你也要幫我保守秘密呀。」少年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秘密……啊，是說您剛才突然出現在院長身邊？」「我其實還有個異能，是瞬移。」我十分流暢地說出謊言：「之前被人知道了這個異能，對方用鐵鏈把我鎖了起來，還想利用我的異能做壞事。我堅決不從，就被毒打了很久。」我嘆了口氣，露出難過的神情：「我不想再因為異能被人利用，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喜歡太宰先生，我根本不會加入黑手黨。」這些話傳達出兩個關鍵的錯誤信息點：異能種類和異能限制。「浮生偷閑」其實是時間和空間的複合類異能，而我隻提了空間；異能限制其實是視野和冷卻cd，看不見的地方我是無法移動過去的，但我給出的錯誤信息是「鎖住就不能移動」。萬一中島敦真的扛不住，在太宰治面前暴露了，也能解釋我為什麼掛斷電話後立刻出現在福利院。如果他真能幫我保守秘密，說明今天欠下的這份人情在他心裏，要高於對組織的忠誠。港口黑手黨的遊擊隊隊長，從此就是我的貓了！計劃完美，我可真是個機靈鬼~中島敦的內心顯然遠比大多數黑手黨要柔軟很多。他目光澄澈，語氣堅定：「我一定會幫瑪利亞小姐保守秘密！」「我也會幫你保守秘密。」我伸出小拇指：「拉勾嗎？」

少年終於笑了出來，跟我拉了一下勾。拉完勾，我看著少年依舊消沉的眉眼，輕輕抱了一下他。「我能夠理解你，因為我也是這樣長大的。」我拍了拍他的後背：「那種想要把一個地方徹底毀掉的心情，會時不時地在耳邊盤旋，如同惡魔的低語，一不注意就會讓人徹底失控。」「瑪利亞小姐，你毀掉了那個地方嗎？」「沒有哦，我像你一樣，剋製住了內心的魔鬼。」我和中島敦的情況還是不太一樣的。炸掉基地算為民除害，而且炸完之後我很開心，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飯都能多吃兩碗。我笑了笑，安慰少年：「因為同樣經歷過，所以我知道這有多難。可儘管再難，你依然戰勝了內心的軟弱和惡念。」「所以敦君，為你自己驕傲吧。」之後我打開門，把院長放進來。這兩個人大概有話要說，不過我沒敢離開，我怕院長這個封建大家長的腦迴路又會說出什麼話刺激到少年脆弱的心靈。不過短短時間裏他大概看透了不少，沒說什麼，直接將一個白色木盒遞給中島敦。「其實早就預備好了這個，本來是想慶祝你的畢業。」盒子裏發出聲音：「滴答——滴答——」。中島敦身體再次繃緊。我瞥了一眼牆上的鐘錶，細長的擺針正和盒子裏的聲音同頻共振。「收下吧，裏面應該是一塊表。」少年眼中露出顯而易見的驚訝。來到陌生環境後迅速觀察周圍、並記住所有細節和逃生通道，已經成為了我作為殺手的本能。剛剛我有觀察到，這家福利院只有院長室牆壁上掛著鐘錶。也就是說，除了警笛聲，孩子們無法用任何方式感知時間。我看向院長，問他：「你就是靠著掌握時間的權力，束縛著福利院的所有兒童？」中島敦明白了，他低下頭輕聲道：「院長說過，擁有鐘錶證明自己是一個擁有獨立意志的人類，因此生下來就被支配、被教育的我們，沒必要擁有鐘錶。曾有一個高年級學長自己存錢買了表，院長發現後把他打了個半死，又將他趕出了福利院。」「不把小孩當人看，就別指望他們日後能成為一個『人』。」我嘆了口氣，扭過頭看中島敦：「想要表的話，你可以自己買一個，我再送你一個，回去後讓太宰先生也送你一個。」「這樣你就有三塊表了。」我笑眯眯地豎起三根手指，道：「這是來自三個人對你的肯定，其中也包括你對自己的肯定。」中島敦沉然不語，半晌後搖了搖頭。「瑪利亞小姐，我想收下這塊表。」他抬起頭，看向院長，用緩慢卻深刻的話音說道：「這塊表意味著我終於可以從這裏『畢業』，從此和這裏的人再也沒有瓜葛。」「你能這麼想，也好。」我退開一步，讓中島敦接下木盒。院長室外傳來腳步聲，燁子和萊伊也出現在門口。看到這倆人的造型，我一時有些無語。紅髮小蘿莉看著也就四五歲，騎在人高馬大的萊伊脖子上。她看了我們一眼，臉上忽然露出不懷好意地笑容。「媽媽，要抱抱！」她朝我伸出手。我：「……」咣當！中島敦手裏的木盒掉在地上。他一時間有些懵，看看我，又看向神似父女的萊伊和燁子，露出驚恐的眼神。「瑪利亞小姐，您在外面有老公和孩子的事也需要我保密嗎？」少年臉色發灰，語氣充滿絕望：「太宰先生會殺了我的，他絕對會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