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孜孜不倦地「提醒」下，萊伊把雪佛蘭開成了戰鬥機，原本四十分鐘的車程，硬生生不到半個小時就到達了福利院所在的郊區。汽車最終停在了一棟逼仄破陋的洋房前，我帶上橙紅色假髮，還給自己畫了個略顯成熟的妝容。朗姆要找的是一個名叫燁子的小女孩，目前已知信息是對方可以改變身體的年齡。這異能倒是和酒廠「返老還童」的研究計劃正好對應上，難怪心急的朗姆這一路上打電話催了好幾次。而我和萊伊需要扮演成一對結婚多年無子的恩愛夫妻。「這個色號果然很老氣。」我對鏡審視著口紅顏色，滿意地點點頭，又繼續說：「有沒有可能，那個燁子並不是真正的小孩？就像《孤兒怨》的女主角一樣。」「我們的目的只是把她帶回組織。」「萬一是臥底怎麼辦？」我不服氣地反駁道：「偽裝成組織需要的人才，再靜靜地等待我們上鉤，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啊。」「那就有勞擁有警方內線的可樂小姐好好調查一番了。」萊伊冷冰冰地刺了我一句，打開車門。「你這個人態度好差勁，我要跟明美姐姐告狀。」萊伊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看來已經能自動屏蔽我的垃圾話了。我跟著下了車，目光略帶挑剔地看著四周。洋房前身大概是很久之前外國人建造的教堂，因久未修繕，不少地方的瓦片已經脫落了，裸露出布滿裂縫的斑駁牆皮。一般來說，小孩子多的地方總是吵吵嚷嚷的。就像我在跟蹤時見過的織田家，還不等推開門就能知道，這家的孩子肯定超級多。然而此地明明是福利院，附近卻沒看到小孩子，甚至也聽不見任何孩子的聲音。因為提前聯繫過園區的工作人員，有人從洋房內快步走出，幫我們打開鐵柵欄門。「院長已經在辦公室等待二位了。」我的目光掃過周圍荒涼衰敗的景色：「你們福利院是缺少經費嗎？」院子裡荒草遍野，沒及時清理的爬山虎耀武揚威地佔據著背陰面的整片牆。嵌在牆面的窗戶倒是擦得很乾凈，半透明的彩繪玻璃在陽光下散發出幾分童真的味道，可惜還是被壓抑的環境襯托出了幾分詭異陰森。「政府的補貼雖然不多，但也夠用。」引路者謹慎地回答道。「那為什麼不重新修繕一下？」萊伊四處打量著面前的院子：「瓦片掉落會砸到人，而且我看到這裡很多植物都是帶刺的，為了防止小孩子跑跳時跌倒受傷，難道不應該清理一下？」「是啊，這院子看上去就不是很安全。」我也露出懷疑的目光：「生活在這裡的孩子真的幸福快樂嗎？」我和萊伊的表現就像是一對十分喜歡小孩、從而憂心他們成長環境的準父母。「我們福利院採取軍事化管理，孩子們每天的作息時間都有精確的計劃。畢竟像他們這樣的出身，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玩耍上，不如多學點生存技能，不然以後怎麼在社會上立足。」頓了頓，對方繼續解釋道：「至於什麼地方可以去，什麼地方不能去，也都有嚴格的規定。只要遵守紀律，就不會受傷。」聞言我陷入沉默。這到底是福利院，還是雇傭兵訓練基地？工作人員把我們帶到院長室。院長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蘑菇頭男子，審核過我和萊伊身份後，他帶著我們去孩子們的休息區。「孩子們都在這裡，二位慢慢選擇，我去書房把他們的資料拿來。」院長離開後，一雙雙年幼的眼睛渴望地投在我們身上。他們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高壓環境下養成的怯懦自卑、或者是色厲內荏，在這些孩子身上多少都有體現。「我能不能報警？」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偷偷跟萊伊商量：「我看到好幾個小孩胳膊上有燙傷和柳條抽打的痕跡，這算虐待兒童了吧？」萊伊瞥了我一眼，終於有了幾分興趣：「你很擔心這裡的孩子？」「唉，沒辦法呀，我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我擺出悲天憫人的樣子，半真半假道。萊伊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我是這種人。「不要太驚訝，我和他們差不多大的時候，也總是挨打。」

我語氣淡淡道：「北歐有個培養世界知名殺手和雇傭兵的基地，想要在那裡『畢業』，就必須踏過所有同期的屍體。」「同期共一百二十五人，有的是被拐賣來的，有的是其他組織送來接受培訓的，也有家裡太窮的孩子，天真地想著拚一把，只要賺到錢，就能帶著戰區的弟弟妹妹們移民。」「我們被分成五支隊伍，二十五個孩子吃住都在一起，培養出深厚感情後再讓他們互相廝殺，隻留一個勝者。」「基地高層會再讓這五支隊伍的勝者搏鬥，就像養蠱一樣，百裡挑一決出最後的蠱王。」「小孩子的命，在那裡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萊伊扭過頭看我：「難道說你……」「我就是蠱王。」我得意地揚了揚眉。「我當時就在想，這個世界上好人這麼多，他們忙著打擊罪犯、忙著拯救他人，可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救我們？我們也都是小孩子呀。」萊伊沉默了。「不過很快我就不這麼想了，黑暗叢林裡不分男女老幼，沒有能力的人想再多也是徒勞。畢竟我是組織送去基地委培的，又不是去交朋友的，只要能『畢業』，我就可以拿到組織的高薪。」「幾天就能賺到普通人辛苦工作一輩子的傭金，很讓人心動不是嗎？」我輕笑一聲：「那天我對同期說：能活命的人只有我，不過等我發達了，就回來給你們報仇。」「後來你報仇了嗎？」「當然，我學琴酒開戰鬥機把基地炸了。」我捏著下巴回憶道：「那應該是我打響名聲的第一仗吧。不過基地和不少利益集團相互牽扯，很多人開始追殺我，最後卻都被我反殺了。可口可樂的名聲徹底打出去，倒成了組織的招牌，boss為此還表揚了我，給我發了一大筆獎金呢。」說完我掃了萊伊一眼，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我勾了勾唇角。這些話當然是故意說給FBI聽的，同樣的話當年也對蘇格蘭說過。我必須為自己鋪設後路。為了不給自己多樹立一個敵人，我選擇跟酒廠和平分手。如果計劃順利，從前忌憚酒廠力量、不敢找我麻煩的傢夥們勢必如鬣狗一樣攀咬上來。作為前殺手和前酒廠成員，政府部門也不會輕易放過我。當然我也可以做汙點證人，可這是下下策，我不喜歡把主動權和自己的小命交給別人。我改造破冰船的武裝力量，船員全部由雇傭兵組成，這些船員都是我在戰場上救回來的，他們全都忠誠於我。每年我還會為各國的科研隊伍提供協助，再加上這些臥底們已經不知不覺欠下我的人情，這些在關鍵時刻都可以拋出來作為砝碼。不依託於酒廠或者其他組織、隻屬於我自己的「勢」，從我十二歲那年開始布置，如今才真正建立起來。之所以做這麼多，是因為我見過太多金盆洗手的「清潔工」最後不得善終，而我不僅要活下來，我還想活得舒舒服服。十分鐘後，院長帶著資料簿回來，翻過一遍後，我露出不滿意的神情。我和萊伊對視了一眼。朗姆想要的異能者並不在這些孩子中。萊伊給了我一個眼神，我心領神會，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親愛的，我還是想要個性格活潑的女兒，最好有著和我一樣的紅頭髮。」萊伊面帶為難地看向院長：「我們去了好幾家福利院，都沒能找到和我妻子一樣發色的女孩，您看……」院長看了一眼我的假毛，隨即陷入沉思。半晌他終於開口：「我院確實有個紅髮女孩，不過她的性格……有些桀驁難馴，因為一些口角就把其他孩子打傷了，我這才把她關了起來。」我想了想，語氣堅定：「我相信只要我們愛她，她一定也會成為乖孩子的。」萊伊在一旁附和，最後院長捱不住，只能帶我們去見那個女孩。我必須要控訴一下，他竟然把小孩關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還給拴了鎖鏈！小黑屋一點光都沒有，衣著單薄的紅髮蘿莉背對著我們，抱膝坐在地上，橙紅色捲髮披散下來，看著孤苦伶仃的。院長：「這就是燁子，不過她現在叫九十三號。」聽到聲音的紅髮蘿莉頭都不回，中氣十足地罵道：「又是來送飯的？不是我說，這破地方飯菜真難吃，廚子的料理是體育老師教的嗎？而且這屋子裡連張床都沒有，讓我怎麼睡覺？都不知道給我搬一套被褥過來？」我：「……」剛剛看到的孤苦伶仃大概是錯覺。這是位脾氣不太好的大小姐。院長深吸口氣，扭過頭對我們說：「她剛來沒多久，還不太懂規矩。」換成一般家庭，絕對不會收養這樣的小孩吧。我默然片刻，一臉開朗地對萊伊說：「你知道我最喜歡吃辣的，這孩子的性格我很喜歡嘛。」

「收養人來了？」紅髮蘿莉扭過頭，露出一張精緻的面容。蘿莉果然是世界的珍寶！這小女孩長得很漂亮，顏控的我瞬間原諒了對方的壞脾氣。「親愛的，我就要她！」我的話音裡多了幾分真心。院長遲疑了，可能是怕我們收養之後又退貨，他努力勸道：「你們可以和她多相處一下再做決定。」這時有工作人員跑過來，附在院長耳邊輕聲說了句話。我的耳朵很好使，隱約聽到一句「七十八號回來了」。「二位，有個從這裡走出去的孩子今天回來探望我，我要去給他補辦畢業典禮，請允許我先上樓一趟。」院長走後，我和萊伊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行吧，他大概不會跟小孩子聊天。我試著上前兩步，蹲下，對小蘿莉露出和善的微笑：「小朋友，你叫燁子是吧？」小蘿莉漫不經心地瞥了我一眼。「阿姨，你是耳朵不好使嗎？剛剛院長不是叫過我名字，為什麼還要再問一遍？」我的笑容定格在臉上。叫誰阿姨呢！「喂，你們到底要不要收養我？要收養的話就快點，不收養的話就出去，我還想再睡一會兒呢。」我面無表情地伸手，捏住她的包子臉，狠狠一掐。「啊疼疼疼！你快鬆手！」「你這小孩真沒禮貌，以後要叫我媽媽。」小蘿莉眼神火爆，看上去很想跟我乾一架，但是這種慾望又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自控力壓製住了。這時我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我看了一眼顯示，來電人是太宰。我鬆開手，按下接聽：「需要我叫救護車？」對面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語氣略帶焦急：「小姐，你現在是在東京嗎？」「嗯，有什麼想吃的嗎？我回去給你帶。」「不，我想請小姐幫個忙。敦君打算襲擊他從前待過的福利院。他在那裡過得不太好，對院長也有很大的心理陰影，雖然以牙還牙的報復方式對黑手黨來說不算稀奇，但以敦君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未來一定會被困在其中，再也走不出來。」「如果方便的話，能請你幫忙開導一下他嗎？」我有些無奈：「太宰先生，如果你都勸不動他，為什麼覺得我說的話管用？」「可是你的異能不是招貓貓喜歡嗎？」我：「……」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拜託了，敦君是我非常重要的部下，請小姐救救他。」「既然是太宰先生的請求，那我肯定要全力以赴呀。」我話音剛落，樓上忽然傳來一聲虎嘯。「小姐，你那邊是什麼聲音？」「啊沒什麼，畫展是動物主題，你聽到的是背景音樂。」我立刻給萊伊打了個手勢，讓他留在原地，同時冷靜地回復太宰：「一會兒你把福利院位置和中島敦的聯繫方式發過來。」掛斷電話，我迅速衝到樓上。·高穗由果離開後，大倉燁子仰起頭，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萊伊。軍警在組織的研究所中安插過一名線人，還是個寶貴的時間系異能者。然而前不久，那名線人主動切斷了所有聯繫，大概不是叛變就是犧牲了。軍警部門考慮過一段時間，決定派出特殊鎮壓部隊「獵犬」的副隊長——大倉燁子，去盜取組織的實驗成果。認真來講，她並不是適合臥底的人選，獵犬中除了立原道造，其他成員的個性太強了。但考慮到大倉燁子的異能剛好就是組織需要的，她進入組織能最快地接觸到核心研究，應該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完成任務。但大倉燁子現在有些茫然。條野說，接應她的人是警察廳的公安，可他沒說公安到底是這兩個人中的哪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