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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71佛珠
這件國事,皇上就這樣全權交給了趙翊歆裁奪。

趙翊歆離京及西寧整件事決定權的轉移,起初,也只有和趙翊歆接觸的幾個人知情,對外秘而不宣。

不過,這樣的大事,在趙翊歆到達涼州後,也成為了公開的秘密。內閣戶部兵部在爭議了幾次之後,也不爭了,皇上都決定了,還爭什麼爭。

皇太孫,確立十二年來,更多的,是一種精神導向。他就像有袋動物一樣,常年的,長久的躲在皇上身下,朝政不用說,從來不觸碰,就是國朝的宴慶,也是絕跡行蹤,可以說,除了伺候太孫的宮人;血緣上比較親近的親戚們;因為皇上不太倚重宦官,怕太孫被一群小內侍伺候著帶歪了,時有招和太孫年齡相仿的男孩子入宮,比如他的那些伴讀們,這三撥人之外,太孫是很少接觸外人的。

甚至於兩年前,南疆的小國入朝,使節隻知有皇上,而不知有太孫,還向鴻臚寺卿詢問國朝儲君何在,鴻臚寺卿一時尷尬不已。

若非皇上沒有兒子,孫子也只有一個,外人都要揣測,太孫不得聖心了。

當然,那些外人都是窺探不到皇家生活的人,惡意揣測的。皇上是喜愛太孫的,喜愛到溺愛的地步。

宗室王者非詔不得出封地,在京宗室非詔不得出京三百裡,這是從太祖時期就定下的祖訓,趙翊歆說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個,被人截住了,皇上還給他補辦手續。

元興二十七年秋,趙翊歆奉皇命迎接投梁的前西寧王儲錢明秉,及他的兩萬部眾。

為什麼只有兩萬人,而不是先前傳言的三萬人?因為有部分人看著太孫來了,臨時起了叛變之心,想著把太孫擒回過去,交給西寧國主,看在這份功勞上,在西寧換一個棲息之地。畢竟,那些投梁的人,要是在西寧有容身之地,也不想投靠大梁的。那些人是黨項人,西寧是黨項人建立的政權,在西寧,黨項人在政治上處於絕對的優勢,是控制權力的民族,換到了大梁,大梁是漢家王朝,黨項人就處於政治邊緣,成為了少數民族。

臨陣叛變之事,也在周王世子和穎寧侯的預計之中,太孫就是試金石,投靠大梁之心真不真切,一試便知。叛變的,在激戰中舉過武器的一萬多人,一個不留,都被斬首了。所以實際歸順的只有兩萬人,皇上允許他們在洪馳嶺一帶放牧,史稱洪馳事件。

洪馳事件成為了趙翊歆政治生涯的首秀,真正意義的,啟動了他身為儲君的權利。從此,再也不會有人認為,趙翊歆的太孫,當得沒有存在感。

夏語澹輕輕撩起簾子的一角,往外瞧著街道人群。夏語澹以前也是宅女,但以前有網絡,不出門也不影響生活,那也至少每個月逛一次街。現在,夏語澹在夏家的一年半裡,一次都沒有走出過二門之外,且以前是主動宅,現在是被迫宅,壓抑久了會有反彈,逛街的興趣比以前更強烈了。好在,虞氏長於市井,不喜歡一輩子困於二門之內的宅門生活,她是姨娘,又不能外出做客,她也不好佛事,所以,喬費聚是允許虞氏出門逛街的。

十年裏,虞氏每次這樣出來,喬費聚都是打發了僕人伺候,他從來不陪,倒不是因為虞氏是妾,他才不作陪,而是,喬費聚少了右臂,當年中了毒箭,手臂爛了,為了保命,齊肩截掉了右臂。身為殘疾之人敏感的,脆弱的自尊心,喬費聚一向不現身人多的場合。

夏語澹出門時隻抹了點面脂,嫩白如茉莉花般清雅,現在顧盼神飛,又染了一層湘妃色,愉悅之心從裡而外的揮發出來。虞氏看著開心的人兒,自己也更加開心起來,挨著她的頭道:「過了前面那個拐彎,就是棋盤街了。」

夏語澹左右相顧,兩邊鋪子都是二層樓,屋簷上的雕琢也是一致的,每個鋪面統一四丈寬,一個緊挨著一個,如方格一樣對得整齊,果然應著街名,和棋盤一樣,棋盤街也不止一條街,分左三條,右三條,似一個購物中心。

鋪子裏的營生也五花八門,有修鬍子的,賣頭油的,賣廚房調料香料的,賣熟食糕點的,賣孤本古籍的,賣陶罐蛐蛐盒的,賣……,世界果然很小,夏語澹看見了錦繡坊的招牌,溫家的鋪子就在前面。

夏語澹留戀的看著那個鋪子,喬氏注意到了,道:「想看看布料嗎,車夫停下來……」

「不用了!」夏語澹阻攔道:「我就是想著以前了。我在莊子住的時候,不是在縣裏有兩個玩伴嘛,他們家是開綢緞莊的,錦繡坊就是他們家。他們家開了近百年的綢緞鋪子,終於把生意做到京城裏來了。我是攢不了錢的,和他們頑的時候,吃的喝的都是他們家的,我也沒有湊份子。那時就想著,將來我有錢了,得惠顧他們家的生意。」

虞氏調笑道:「你現在有點錢了。」

夏語澹搖頭道:「前天大夫人才送了布料過來,今天我們計劃著,也沒有要買布料的,若是買了回去,倒好像大夫人給的不合心意似的。下回吧,我攢夠了錢再來惠顧他們家,他們家的東西賣得太貴了。」

虞氏和喬費聚的子女們,關係微妙,夏語澹不想讓虞氏難做。

車子駕駛過去了,虞氏輕嘆道:「京城裏人多眼雜,口舌是非也多,還不如老家自在。爺已經決定了,這個年他要回老家過,我捨不得你,我向夏夫人要你去,到了那兒,我們想怎麼買東西就怎麼買。」

夏語澹點頭,虞氏說的老家是鹹平府。

馬車停在一個胭脂鋪子。虞氏每次出門,要買胭脂和面脂的。

喬家的規矩,丫鬟們的油頭脂粉都交給買辦統一採買,姨娘通房也算在裏頭,只有正經的主子們,有權利挑揀,或出門的時候買,或叫進府來。豪門規矩大,很多鋪子都提供上門服務的。這樣一來,姨娘通房之流,想在打扮下工夫,博得好感和寵愛,只能另賣另添,基本通過伺候的丫鬟們,由她們家人代買。虞氏不要採買的,也不要向丫鬟們低頭,早年就在喬費聚面前使性子,不能叫進府來,就要出門。

多年了,這也算虞氏逾越的一項鐵證,逾越就逾越吧,有寵愛的時候不可勁了享用,往後還不知有沒有這樣的寵愛了。

虞氏一口氣,十六個顏色種類,每種梅花,桂花,玉蘭香味,都買了一盒。一盒鵝蛋那麼大,虞氏根本用不完。但她每回出來花錢都很狠的,用不完或散給丫鬟們,或扔掉。夏語澹只能看著她那麼奢靡的生活著,因為她省下來的錢物,也不會是她自己的。

裝了一小箱子的胭脂,馬車又行了一會兒,夏語澹好奇的看著前面的鋪子。

它在街拐口,門外沒有招攬生意的夥計,沒有牌面,門口也被一架巨大的屏風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買賣的東西。那座屏風是一幅重絹畫,畫裡一個豐腴的美人,媚而不騷,濁而不妖,憩息在海棠花樹下的臥榻上。

夏語澹無言的詢問虞氏。

虞氏撚熟道:「你不是要買畫筆畫紙和顏料,轉過去,有家『仇記裱畫店』,它旁邊一家買的東西就很好很齊全。你在那裏選著,我半個時辰後過來。」

「姓仇的人開的?」夏語澹試著一問:「太爺有一位棋友,叫仇先生的,像似個商人,是他開的嗎?」

虞氏笑道:「他是少有的不為外物所擾的瀟灑之人,商人的逐利之性和他可不相襯,以後和你說吧,那家店你別進去,在它旁邊買紙筆就好。」

虞氏起身要下車,夏語澹抓著她的袖子一攔,挑眉問道:「姨娘,這家店裏面,有什麼好東西呢,還鬼鬼祟祟的?」

夏語澹已經猜到一點了。

虞氏原也不想瞞她,隱晦的道:「有些東西大人能用,小孩兒沒處用,用不得,也不該知道。所以,有的地方,大人能進,小孩兒不能進。現在你覺得它不是好東西,以後你會懂的,它是好東西。」

夏語澹已經很懂了,也認為它是好東西,大大方方的笑看著虞氏走進去。

夏語澹看了仇記裱畫店幾眼,聽從虞氏的話,只在它旁邊的店子選東西。

這件店服務的很細緻,一樓擺著各種畫紙畫筆和顏料,二樓是畫室,隔成幾個雅間,擺著多張畫案,下面要買的東西舉棋不定時,可以拿到二樓試用一下再決定。畢竟,什麼紙適合畫哪一類畫,各種顏色怎麼調配,調配出來畫在紙上著色如何,都是學問,試過了才買的放心。作畫的東西,用得好,也很貴的。

夏語澹出來帶了小橋淺碧兩人,小橋背著虞氏就向夏語澹告了假,虞氏剛才買了那麼多胭脂,家裏面的一定又要散掉了,小橋絕對能撈上一盒,她要去買一支上好的眉筆,配將要分到手的胭脂,馬車過來,正好看到一家賣眉筆眉粉的。

棋盤街的鋪子,有一個特色,隻專註一件東西。賣醬油的,不賣食醋;賣胭脂的,不賣眉筆;裱畫店,它也不兼銷作畫工具。

小橋另出來買一支眉筆也麻煩,夏語澹很理解的放她下去,所以,這會兒陪著夏語澹試紙張,配顏料的,只有淺碧一人。

夏語澹全心撲在顏色的調配上,淺碧不懂畫畫,可她有一個習慣,眼前的事就用心的死記,即使過了幾天,她腦袋裏藏不住那麼多東西會忘掉,她還是用心記著眼前的事情。

這時,擋風屏風後的窗口,有一個手扒了上來。

那隻手修長乾淨,手腕上帶著天台豆製成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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