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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61識字
五天后,喬費聚身邊的管事來夏家,當著夏文衍喬氏夫婦的面兒,話說得直白,想把夏語澹接過去住幾天,若同意,就收拾兩天,後天梅氏過來接孩子。

夏文衍心裏雀躍,面上極力忍耐,不在喬氏面前表現出來。喬費聚是想給虞氏找一個男孩子,這喬氏是知道的,怎麼換了個女孩子,還是外姓孫女?

喬氏無所謂同意,無所謂不同意,想夏語澹在自己手裏都翻不了天,在父親手裏就更翻不了天,只是她幹了什麼是要弄清楚的。

喬氏沒找夏爾彤直接找夏爾釧。因為,那天夏爾彤一直避到了筵席結束,一半是為了不想和兩個庶姐同居一室,一半是為了虞氏,尊貴的侯門嫡女站上台由著一個姨娘挑,就是自知絕不會被挑中,夏爾彤的高傲也讓她忍受不了。

一天又一天的過了,五天過去了,夏爾釧濃烈的野心已漸漸萎縮,忽然嘉熙居裡來了喬家的管事,管事一走太太就傳人,夏爾釧滿懷著寄予過去,出來的時候,整張臉如烏雲蔽日,強撐著回到空谷館,面目猙獰,釵亂衣皺,恨罵道:「好個恬靜自守的六妹妹,平日裏不爭不搶,被地裡還不是該捧誰的臭腳,就捧誰的臭腳,假模假式的東西,和她那個娘是一條藤兒的貨兒!」

鍾氏知道了這麼個結果,匆匆的追到空谷館來,就著以前的話又勸了一遍,鍾氏一直覺得,人過去淇國公府,在虞氏手裏算不得好事,老國公那麼老了,虞氏又得罪的那麼些人,那家是喬氏的娘家,富貴險中求也不是那麼個求法兒,這一回,夏爾釧把鍾氏的最後一句話聽進去了,癲亂道:「最好了,也是個四姑奶奶的結局……」

鍾氏慌忙的捂住了夏爾釧的嘴巴。什麼叫四姑奶奶的結局?是咒太孫殿下英年早逝嗎!

夏爾釧幾乎哭暈在鍾氏懷裏。

夏語澹並不知道,夏爾釧曾經多麼想要的機會,落在了自己頭上,也不知道,夏爾釧背後,是怎麼的惡意揣測自己,此時,她正在遭受喬氏的盤問,為什麼更衣更了半個時辰。

夏語澹想著以喬氏的本事也查得清楚,因此交代的特別仔細,怎麼上小號,怎麼上大號,怎麼看到別人來了月事,汙穢事都湊一塊了,描繪的很細緻。夏語澹可是幾十桶的夜香都看見過的人,說這些毫無壓力,只是對淺碧默默點了個抱歉。

「後來我就在梅林裡坐下了,才坐下,後山轉出來一個用勾陳和田黃玉壓裙的媳婦,我想她身份貴重,她不說我也不敢問,怕冒犯了她,這幾日來回想了無數邊,也對不上這麼個人,辜負了許曲兩位嬤嬤的教導了。」

京城高爵顯貴,夏家親友故交,雖然夏語澹結識他們的機會微乎其微,可這些關係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喬氏也不能忍受夏語澹出去丟夏家的臉,因此,這個網絡許曲兩位嬤嬤詳細給夏語澹說的。

喬氏難得對著夏語澹笑,道:「難怪你想不到她,她原本就不是枱面上的人。」

一點而破,夏語澹知道是誰了。秀逗了,每回都在門外轉一圈,卻忘了門裏面的人,看到一個勾陳就執迷了。

喬氏收回笑容,肅著臉道:「她是父親中意的人,姨娘虞氏。剛剛父親使人來說,要接你去住幾天,父親獨慣了,一概兒孫皆不在眼前照料,這回想必是為了她。虞氏經久無子,鬱結於心,一直想找個陪伴的人,想你還有幾分入眼,也是你的緣法。你回屋子收拾收拾,後天大嫂子過來接你過去。」

夏語澹心裏波瀾漣漣,顯出毫無頭緒的神色來,道:「我實在愚魯,也不知道要怎麼收拾,帶多少衣裳,帶幾個人過去,還請太太示下。」

喬氏想了想,道:「虞氏是個隨心所欲的,今天愛了,明天厭了,誰說得準,你少帶幾件衣裳去,若是留的長久了,那邊也不會少你衣裳。人嘛,琉璃是我這裏出去的,那邊的事她知道一大半,也能給你提個醒,餘下的丫鬟,你再挑一個,人使喚的過來就行。」

夏語澹回到臥曉軒,屋子裏的人都知道了,比起夏語澹還琢磨不出利弊來,屋裏的人,都是希望能跟去的,公府和侯府,差了不是一點點,又是去做客,能不歡喜。

幾個丫鬟都是一大家子留在這裏,不像夏訣身邊的雲翠雲露,單留在夏家,只有夏訣一個指望,從廚房的事夏語澹就知道,利益牽扯太多,就分不清心了,因此,夏語澹經不起一次失誤,所以誰也不籠絡,現在也不想偏頗了誰,直接抓鬮選人,抓出了小橋。因著是冬天,衣服件數再少,疊起來也厚重,裝了兩個箱子,日常用慣的首飾小器皿一箱子,琉璃和小橋的東西,各一個包袱一個箱子。

這中間,夏爾釧過來了幾次,說了幾次虞氏難相處的脾氣,手沾鮮血就不用說了,還動不動罵婆子打丫鬟,又在老國公的內院一枝獨秀,老國公內院那些失寵的女人,以及跟著那些女人的婆子丫鬟,誰不恨她。

夏語澹只是一聽,姨娘的本職工作就是掙得夫主的寵愛,寵愛在身還能顧全那麼多嘛?為了掙得寵愛,她們變出什麼樣的嘴臉,都是可悲又無可奈何的。夏語澹和虞氏沒有這個方面的衝突,撇去琢磨不透的利弊,在虞氏身邊不會比在喬氏身邊難過。

到了那一天,夏語澹和梅氏同上一車,梅氏在車裏看夏語澹,看得夏語澹不自在,夏語澹可清楚的記得,梅氏對自己也是輕忽的,姨娘生的女人,和自家小姑子生的女兒,說白了,這個舅母是便宜來的,夏語澹也不計較這個。

梅氏也不掩飾,直白道:「上回我就和小妹說,你和虞氏有幾分相像,你們果然有這個緣分,聚在一起。」

把夏語澹和虞氏比,梅氏覺得沒什麼不妥,就是有不妥,梅氏也不用給夏語澹陪小心,該怎麼想就怎麼說。

一見如故,夏語澹唏噓於她十年前家破人亡,淪落風塵的痛苦,欣賞她十年後,重重艱難下,絢麗多彩的生活,內心並不輕視她,因此也真摯的道:「之前家裏甚少提起老姨娘,我也沒有見識,不知道是她,沒想過有這個緣分。」

梅氏笑開了道:「老姨娘?她雖然是太爺的人,這樣的稱呼沒錯,可她只有二十幾歲,和『老』字太相襯了,太爺也不喜歡這個字,這個字就去了吧。」

夏語澹想虞氏不滿雙十的面容,自己也笑了,連聲應諾。

兒媳婦少見公公,梅氏直接帶著夏語澹入虞氏的院子,一路從偏門駛過去,粗粗介紹了經過的屋子。

夏語澹以侄女禮拜見虞氏,兩人未及說話,梅氏就丟下一大堆,要什麼隻管說,服侍的丫鬟婆子不好了,也隻管說這樣的體面話先去了。

虞氏和夏語澹,真是傾蓋如故,四目相望,未語先笑了。虞氏笑道:「這個小院子就住我一人,所以,把你的屋子安排在我這裏了,不過,現在不急著看屋子,先領你見太爺。」

夏語澹第一次見真正位高權重的實權派人物,也是名義上的外祖父,只看清了他空蕩蕩的右袖,未看清容貌,就行了叩拜大禮,收了一個玉葫蘆的掛墜。

虞氏和喬費聚同坐一邊炕,夏語澹坐在炕邊的綉凳上,琉璃和小喬,也站在門邊上叩見了喬費聚。

虞氏輕快道:「沒想到凝姑娘帶過來的人這麼少,我可得再添幾個。」

喬費聚這樣的人,外人也難看出他的心思,夏語澹只見喬費聚無所謂的道:「你想怎麼添都使得,只是你們以後同住一處,姑娘就不必叫了,用名吧。」

一路已經聽見的,虞氏稱呼喬氏夏夫人,稱呼梅氏大夫人,現在又稱呼自己姑娘,不管外人怎麼說虞氏輕狂,從稱呼上便可以看出,虞氏不是一味輕狂的人。

虞氏順從的改口道:「凝姐在家裏是怎麼作息?怎麼打磨日子的?」

夏語澹要站起來回答,被虞氏示意又坐下,道:「每天作息時辰,和府裡是差不多的。每天去老爺太太處晨昏請安,再姐妹之間互相串串門,也常和姐妹們的女孩子一處玩兒。餘下時間,不過讀讀聖賢的書,做做針線。」

虞氏抓著一節問道:「你讀過什麼書了?」

夏語澹答道:「讀過《女則》《女戒》《賢女傳》」

虞氏帶著嘲諷的口吻笑道:「這幾本書是和尚念經,不會看也會念。」

這些書,確實是許嬤嬤念一句,夏語澹念一句,每天一遍的跟著念,一年下來,不知逐字逐句的意思,也能背了。夏語澹乖順的道:「太太說,女人無才便是德,讀書識字不是女兒家分內的事,只需知道作為女子的賢德就夠了。」

「男人們都講究德才兼備,到了女人身上,就把這兩個字拆開了。」虞氏玩味的看著喬費聚道:「家裏沒有餘錢,買不起紙筆,供不起讀書識字就罷了,明明供養的起,卻做出這樣自愚的事來,不讀書,不識字,哪一天,被別人賣了,還替別人數錢;被人吃了,還不知道怎麼落入虎口的。」

這是虞家被人欺凌的慘痛經歷,虞氏說得諷刺。

夏語澹不能說太太的不是,也不能說虞氏的不是,只能垂頭不語。

喬費聚的胸襟比喬氏寬廣許多,道:「你想教教她,就教教她,讀書識字,女紅針黹,不過是陶冶性情,消磨女人閨中寂寞的玩意兒,做人該有的才德,大半也不是從那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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