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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馭蠻郎》第四章
「方才我去了禦書房,他們說皇上出宮了。」

「嗯。」他淡然頜首,回眸望著飄出絲絲白煙的佛齋六內,「今兒個燃的香聞起來氣味與以往不太相同。」

「是不一樣,今兒個早上,瑞香端來一合香,說是前兩天西麝國使臣進京時所呈上的進貢之一,聽說這種香裡加了藥材,聞了可以治百病。」

「要是真的如此神奇,西麝國的老汗王就不會久病臥床不起了。」對於這個可以治百病的香,龍琛的態度頗不以為然。

聞言,佟若愚輕笑出聲,揚手喚來貼身婢女,「瑞香,去換上平日點的沉香,咱們皇上不愛這葯香的味道。」

「是。」瑞香依言下去照辦。

「你怎麼知道朕不愛這香氣?」龍琛挑眉覷著她。

「瞧你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佟若愚笑抿著唇,表情有些神秘。

「嗯。」他悶吭,默認了她的說法,深沉地瞅了她一眼之後,轉頭望著院子裏的娑羅樹,「才幾日沒見,沒想到已經結了花苞。」

「嗯。」她含笑點頭,「今年天候暖,這兩棵樹提早結了花苞,說不準六月初花兒就會盛開了。」

說完,她側眸定定地看著他冷峻的臉龐,張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不想破壞眼前的寧靜。

從小與他一起長大,對於彼此的喜好再熟悉不過了,但是,從太皇太后去世之後這兩年,他明顯地有些不同,至少,她覺得他改變了。

這些年,隨著年紀增長,他的喜怒不再如以往明白易懂,有時候斂眸不語的樣子,甚至於讓她覺得陰沉可怕,每一次,都提醒了她,也加深了她內心的恐懼,他是帝王,比起一只會吃人的野獸,他其實是更可怕的。

佟若愚在心裏輕嘆了聲,回過頭與他一起看著枝頭結滿花苞的娑羅樹,忍不住心底的悵然。

她沒說,並不代表她忘了,那年,他在這雙樹下,說過要立她為後,死了要帶她一起進祖廟,可是,已經過了許多年了,至今依舊沒見他兌現承諾。

人家說君無戲言啊!但他沒肯先提起,她當然也不好自己說,她泛起苦笑,心想再繼續拖延下去,她連最後一絲希望都不敢奢求了!

「皇上知道北院裏紫藤花已經開了嗎?」她開口打破了沉默,揚眸笑瞅著他,將一腔的心事往腦後拋去。

「是嗎?已經開了嗎?」龍琛挑起眉梢,回眸問葉總管,「朕怎能沒聽說藤花已經開了呢?」

「回皇上,前兩日已經開了大半,明兒個應該會是最盛開的時候,奴才正想告訴皇上,明天會是賞藤花最好的時候。」

「不,擇日不如撞日,紫藤花全部盛開雖然美不勝收,不過半開也有羞澀的美感,命人去備茶爐,還有準備幾樣騰與佟姑娘愛吃的點心,順便召容大人進宮,我們要在藤花之下一起談心。」

「是,奴才這就去辦。」葉總管見主子心血來潮,有賞花的雅興,不由得鬆了口氣。

佟若愚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眸底閃動著驚訝的光芒,「原本以為皇上聽過就算了,我只是想告訴你花已經開了。」

龍琛回眸瞅著她,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如花兒般嬌美,聳肩笑而不語,伸出大掌執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北院步去。

他當然知道花兒已經開了,此刻,就在他的手心裏鮮艷著,嬌弱而美麗,無比地惹人憐愛。

他知道花兒已經開了,但是,這一刻他不想費心去追究,這朵花兒究竟為誰而盛放……

那天,北院裏的紫藤花開得極美,在晴朗的天空下,伴著煮茶的香氣,讓坐在藤花下談心的人都極盡興。

但是,最後的結局卻是不歡而散,龍琛拂袖而去,被留在原地的佟若愚臉色慘白,咬住嫩唇,容牧遠在一帝可以清楚在看見她的指尖在輕顫,像是氣急敗壞,卻又更似害怕。

讓龍琛不悅的原因,是佟若愚無意中出言維護了官南舟,說他忠直敢言,朝廷如果能多一名他這樣的好官,絕對會有益助。

「妹子,你可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龍琛走後,容牧還嘆了口氣,「你應該知道皇上最不愛聽到關於那個姓官的事情。」

「我知道他不愛聽,可是我必須說,皇上以為我說這話是在維護官大哥,可是,我其實是為了他,官大哥的才能極好,他會對抗朝廷,其實是被貪官所害,如果他洗清冤枉,能當官幫忙皇上,那將是再好不過了。」

「無論那個官南舟是否被人所逼,才會與朝廷作對,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官南舟對抗朝廷,而這朝廷的主子就是皇上,你幫他,不就等於在跟皇上作對嗎?」

聞言,佟若愚抿著嫩唇,好半響沒有言語,最後,她點了點頭,「大哥的苦心我明白了,以後,我不再在皇上面前替官大哥說話就是了。」

拂袖離去的龍琛看起來很生氣,那陰沉的神情,令她感到心驚不已,好半響無法言語。

「妹子,讓大哥再多嘴問你一句,你的心究竟在誰身上?」

聞言,佟若愚表情堅定,沒有一絲遲疑,泛在唇畔的笑容輕淺而絕艷,「大哥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一生,我心上只有皇上一個男人。」

「那就好,你心裏有這個篤定,事情就好辦了!」說完,兩人相視笑了,從小就以兄妹相稱,他們的情誼已經不需要言語敘述。

然而他們之間的這番話,提前離去的龍琛並沒有聽見,這兩日,他吩咐不想被打擾,所以,就算佟若愚來了幾次,說想要見他,有話要對他說,最後都被葉總管客氣地請走了。

龍琛單手支額,坐在禦案前,一臉面無表情地翻看著奏章,但與其說他是面無表情,倒不如說他冷靜得近乎陰森,他不是沒聽見門外佟若愚充滿失望的嬌嫩嗓音,可是他裝作沒聽見,任由葉總管委婉地將她請走。

他的心思不在奏章的內容上,看得意與闌珊,前兩日已經聽過大臣口頭稟報,就算不用心思,這份奏章裡寫了什麼,約莫也能猜出七八分。

西麝國的老漢王穆猶這一病已經拖了快兩年了,因為唯一的兒子才不過十歲打,所以王弟莽古泰想盡辦法,集結了多名大臣的勢力,打算要逼宮。

那個老頭子想要向他要一個保命符,那就是懇求他指婚,如果能夠得到他給的保命符,有了中原皇帝當靠山,老頭子就不怕王弟莽古泰的逼宮。

他眸光一斂,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心想他這老頭的如意算盤打得真好,說若是能夠成為中原皇帝的姻親,西麝國將永遠成為中原的臣國,永世為中原皇帝盡忠,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皇上。」葉總管入內,揖手低聲喚道。

「她走了嗎?」龍琛合上奏章,揚起眸,眼神冷然。

「是,好說歹說,不容易才將佟主兒給請走了。」葉總管維持平靜的語調,卻難掩心裏的嘆然。

兩個主子都是他看著長大,他們自小感情就要好,以為從此會好上一輩子,卻沒想到才短短幾年光景,就全都變了個樣兒。

龍琛悶吭了聲,沒再開口,隨手拿過另一本褶子,卻捏在手裏久久沒有翻開,最後,隨後扔回了原處,閉起雙眼,靠上椅背,沉重地嘆了口氣……

今天,佟若愚在佛寺裡最後一次見官南舟,告訴他為官家平反的事情,她是再也幫不上忙了。

半年前,透過佛寺住持的引見,她第一次在這個佛寺見到官南舟,住持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希望她慈悲為懷,為官家的冤屈平反,她知道自己不是為了官家的冤屈而努力,事實上,她是為了不讓龍琛成為冤枉好人的昏君,而答應幫忙。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使得上力的,畢竟,在皇宮裏,她與皇帝最親近,每天總會說上話的,她以為憑自己在龍琛心裏的特別地位,要讓他答應重審官家欺君叛國一案,應該不是難事。

但她已經記不清究竟幾日了,龍琛不肯見她,就算是在宮裏遠遠見到,他也總是立刻避開,閃避不及時,就會命葉總管出面,將她遠遠擋在外頭。

幾日沒見他了,她的心裏寂寞得難以忍受。

出去了一整日,當她回到鳳殷鑾時,已經接近宮門要關閉的時間,以往,她絕對不敢那麼晚才回宮,因為平時她總會在禦書房陪著龍琛,就算沒進禦書房,他也總會在閑暇之餘,讓葉總管派人去喚她,要她陪著一起用膳吃茶。

可是已經幾日了,別說是陪著吃茶聊天,就算只是想見他一面,都是妄想,至今,她才知道原來就算同住在一個皇宮裏,也可能像是隔著天涯般遙遠。

「小姐,沒料到會拖到那麼晚才回來,差一點就進不了宮了呢!」瑞香帶著一絲餘悸猶存的聲音從門外就傳進來,「小姐應該餓了吧!讓瑞香到小廚房去替你張羅一些夜宵。」

佟若愚搖搖頭,並不感覺到飢餓,就在這時候,她看見了鳳殷鑾裡的燈火通明,門外守著一向跟隨在皇帝身邊的侍從,她心跳猛然停了一拍。

「佟主兒,你可回來了!」葉總管聽到宮人的通報,趕忙從門內跑出來,臉上充滿了著急,「皇上已經在裏頭等了你快兩個時辰了!」

聞言,佟若愚一瞬間差點喘不過氣,她急忙地越過葉總管身邊,飛快地跑進屋子裏,看見龍琛就坐在長榻的一側,轉過眸直勾勾地往她這個方向瞧過來,盛在他眸裡的冰冷光芒令她心兒一顫。

「我……我不知道皇上要來……」她嬌嫩的嗓音有些沙啞,許久沒見到他了,如今一見,她的心情激動得難以平息。

龍琛揚唇笑了,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低頭斂眸瞰著她有些蒼白的嬌容,唇畔的笑意多了一絲嘲諷。

「成天間不帶人影,你究竟去了哪裏?」

「皇上,今兒個是初一,你忘了嗎?一直以來,每個月逢初一時候,老祖宗就會要我替她到佛寺裡去上香,替皇上以及國家祈福。」她沒有說謊,今兒個原本就是她到佛寺上香的日子,自從太皇太后去世之後,這個習慣數年來如一日,從未改變過,他明明知道的,為何要多問她這一句話呢?

「祈福是嗎?朕可以相信你真的是到佛寺裡去祈福,但是,你祈求佛祖保佑的人,真的還是朕嗎?」

今兒個一早,當她與官南舟見面的時候,派去跟蹤的探子就將消息傳回他的耳裡,就從那一刻開始,這一整天,他的日子就在極度惡劣中度過。

「當然是,皇上,咱們是什麼樣的交情,難道你還會不知道嗎?若愚生平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皇上的龍體可以永保安康,可以成為最英明的君王,受後代萬民景仰。」

「瞧你說得真心誠意,朕似乎不相信你也不行,那麼朕到底應該相信誰呢?三天前,有大臣向朕稟報,說追緝亂黨的行動進行得不太順利,原因在於有個他們惹不起的人萬般阻擾,目的就是不讓他們順利捉住叛黨,而那個人……」龍琛話鋒一頓,轉眸望向她。「依照大臣們的說法,那個人就是你!,對於這一點,你有什麼想要解釋的話嗎?朕想你應該沒有,要不然就不會去見他看,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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