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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鳳令》第九章
「別說我沒善待你,你想任何東西,就隻管去爭去要,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與本事,絕對可以輕鬆到手,而只要你能到手的,就是你的,我不會說第二句話。」說話的同時,鳳熾深沉的眸光一直都定在昏睡不醒的柳鳴兒身上,以長指為她順發,那如絲般的發逗留在指尖的觸感,令人眷戀不舍放開。

洛紫綬微愣了下,訝異於鳳熾敏銳的觀察,她強按住內心的震驚,只是溫順地笑著回答:「是,紫綬先謝過炎爺了!」

在虛弱無力的昏沉之中,柳鳴兒做了一個夢,她夢見了在七夕的夜裡,她與鳳熾一起跟著人群在河畔流放花燈。

其實,她並不怎麼肯定那男人是鳳熾,只是模樣很像,她甚至於不覺得自己認識他,彷彿在夢裡的那天、那河畔,他們只是巧遇的陌生人,說是一起放流燈也不盡然,因為,只有她在放燈,而他只是站在旁邊看著。

「如果你不是來放流燈的,是不是就靠邊站,別擋住人家的位置呢?」她放完了帶來的幾盞蓮花燈,終於忍不住抬頭對他說道。

「是誰說,只有放流燈的人才能站在這河畔呢?」他挑起眉梢,含著笑的眼眸裡帶著一抹質疑。

「難道你沒看見後面要放燈的的人那麼多,你怎麼好意思佔著一個絕佳的位置不讓呢?」

「要看熱鬧,當然要佔住最好的位置,我在看你們一個個白費力氣在做蠢事,你們以為放這流燈,真的可以讓黃泉裡的亡者看見嗎?」

「當然會!亡者會看見的,每年就只有這一天,人間的流水另一端會與黃泉重迭,無論是大江大海,只要是承載著生者思念的流燈,就能在黃泉出現,把他們的思念帶給亡者知道,聽說,亡者能在那燈花的火光之中,看見他們的親人與妻兒在彼岸呼喚他們的情景。」

「你真的相信嗎?」

「我不是相信,我知道那是真的!」她話才說完,就看見他毫不客氣笑了出來,「等你死了就會知道我不是胡說八道,就怕到時候沒人放流燈給你這個刻薄成性的男人,到時候你還是要覺得我在跟你亂說話。」

「你不覺得自己說這話太過分了嗎?我不過就是不信你,你就要咒我死,咒我在這世上沒人會思念我嗎?」他回覷她的目光冷冷的。

「我?!我是說——?!」她一時語塞,回想起自己所說的話,真有咒人的意思,「對不起,我們兩人素昧平生的,我不該對你說這種話。」

「嗯。」他輕吭了聲,表示接受她的道歉。

「要不,如果哪天你死了!我是說,如果你比我早死的話,」她急急忙地補充說明,就怕他又要挑她語病,說她根本就存心咒他早點沒命,「無論到時候有沒有親人會給你流放花燈,我都會放燈給你,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打勾勾?」

他看著她豎起的小拇指,遲疑了半晌,終於也伸出手,與她手勾手列印,兩人相視而笑,在滿河燈花的火光之中,顯得迷離夢幻,不切真實。

「如果我死了,一定是死在海上,記得,你的燈要流放到大海之中,如此一來,我才能看得見你的燈花。」

「我只是說如果,你不要說得一副你真的會比我早死的樣子!」她捂住耳朵,氣惱地瞪著他的笑臉。

「我也只是說『如果』啊!」他聳了聳寬肩,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

她還是瞪著他,而且是更用力地瞪著,看出這男人根本就是在逗她玩樂,一點都不安好心眼。

這時,她聽見了身後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那男人的嗓音是如此熟悉,所以,她回過頭要尋找呼喊她的人,就在這瞬間,夢境戛然而止。

柳鳴兒緩慢地睜開一雙美眸,好半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直到看見白銀和黃金蹲坐在一旁,兩顆大腦袋並著擱在床邊,似乎已經在等她醒來很久了,在它們炯亮的虎眼裡不約而同都有擔憂。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她翻側過身,笑咪咪地看著它們,一手碰一個虎鼻子,感受它們溫熱的鼻息與蹭弄,開口想要告訴它們夢境的內容,但記憶卻瞬間變得很淡薄,就像波光水影一樣,變得透明不可捉摸,「怎麼會忘記呢?明明是一個很好的夢啊!好吧!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們,不過,我在夢裡聽見爹在喊我,不會錯的,那是他的聲音,我一定不會聽錯。」

經過兩日的休養之後,柳鳴兒雖然是得了急痧,但畢竟是年輕孩子,很快就已經恢復平日活蹦亂跳的精神,不過,可能也因為太年輕,定性不夠,明明想著要告訴鳳熾的事,卻完全拋在腦後,直到陶朱爺今天回到「刺桐」,立刻就知道他的仙桃被柳鳴兒拔得一顆不剩,氣呼呼過來興師問罪。

「那個丫頭!那個野丫頭!」原本就已經是面色紅潤的陶朱爺,此刻更是氣得宛如關公再世,那滿面的紅與通白的發,形成了極搶眼的對比,「竟然把我苦心養了多年的仙桃全給摘了!」

鳳熾坐在堂前的太師椅上,以手支額,沉靜地聽著陶朱爺抱怨,臉上的表情依舊是一貫的淡笑。

而站在陶朱爺面前的,則是被請過來的柳鳴兒,「不過就是幾顆桃子,如果你真捨不得的話,我去砍一棵回來賠你,省得你小氣告我狀!」

「你你你……做錯事還狡辯,究竟是哪家的野孩子,這麼沒家教!」陶朱爺哼哼了兩聲,「聽說你要在我的壽宴上表演『嘉禮戲』吧!我看不必了,我就不信你能有多認真!」

「不演就不演,你不要我也不稀罕!還有,我叫柳鳴兒,有名有姓的,才不是野孩子。」說完,她扳下一隻眼睛,吐舌頭對他做鬼臉,「猴子屁股。」

「你說什麼?」

「我說你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誰教他要說她是野孩子!

「你你你……?!」陶朱爺被她氣得差點心臟無力,說不出話,「這叫紅光滿面,聽見了沒?是紅光滿面!」

「對,是紅光滿面,紅得像猴子屁股。」她哼哼了兩聲,完全不甘於居人下風,「你生氣了?生氣了就代表我說對了!」

「炎爺!你看這丫頭!」陶朱爺氣到只差沒掄起拳頭打人。

「陶朱,鳴兒說得是過分些,不過,你是不是也太認真了?她不過是個孩子,別跟她計較。」一旁的鳳熾笑容淡淡的,說話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老人家息事寧人,莫要再提了,「而且,不要她的『嘉禮戲』是你說的,她其實做得很好,你不要,是可惜了。」

比起前些時日看她虛弱無力的樣子,他寧可見到她到處去闖禍,反正敢告到他面前來的人不多,他也已經命令古總管要跟著收拾善後,所以也不怕她禍闖多了,他的耳根子也會跟著不清凈。

雖說,就連他也知道那棵仙桃樹對於陶朱爺的意義重大,任誰也沒想到柳鳴兒會去把那些結果的桃子拔得一顆不剩。

他才想她不是太壞,卻沒想到頑劣成這副德性!

「可是炎爺,她——?!」就算已經聽懂主子的暗示,陶朱爺還是一口氣吞不下去。

而跟著一起跳腳的,還有柳鳴兒,只不過生氣的原因不同,「我才不是孩子,鳳熾,我今年十六歲了,我在這裡看見很多女子十六歲都已經當娘了呢!所以我才不是孩子!」

因為別人都生孩子當娘了,所以可以證明她也不是孩子?鳳熾為她這個說不通的邏輯感到好笑,「是啊!尋常女子十六歲已經可以談論婚嫁,可是在我看來,你的心性跟一個孩子沒兩樣,讓現在的你生養孩子,不就等於是看一個孩子在養另外一個孩子嗎?」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覺得我不是孩子呢?」

「你肯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像個孩子嗎?」鳳熾不答,反而問道。

「我……我是問你,要怎麼辦才會讓我不像個孩子,又不是承認我自己像個孩子……唉呀!反正我跟你有理說不清,我不像孩子,一點都不像,我十六歲了,才不是個孩子。」

「在這天底下,只有孩子才會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孩子。」鳳熾笑瞅著她,含笑的嗓音徐如春風。

此話一出,一旁的陶朱爺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惹得柳鳴兒也沒客氣投予瞪視,但她鼓著臉沒說話,反正她說什麼都會被以為是小孩在無理取鬧。

所以,她決定不繼續跟他們扯淡下去,知道自己是說不過鳳熾的,她扳眼給陶朱爺做了個鬼臉,轉身踏著大步走出去。

「炎爺,你看看!你看看這丫頭,根本一點悔意也沒有!」陶朱爺吹鬍子瞪眼睛,不知道這個柳鳴兒究竟是哪裡討他主子的喜歡。

「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少跟她計較,做不到嗎?」鳳熾渾厚的嗓音淡淡的,眼神裡似有一絲不耐。

「但野丫頭不教不乖啊!」

「我有說要她乖嗎?」他揚起眸光,淡瞅了老人一眼。

陶朱頓時住了口,聽出主子這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人們說得沒錯,柳鳴兒之所以能在「刺桐」無往不利,帶著孩子們去惡作劇都還能安然而退,是因為在她的背後,有鳳熾的知情默許。

只是,跟隨在鳳熾身邊多年,算得上是頗受重用的心腹老臣,卻真沒見過他這位主子與誰真正親近過,像對待柳鳴兒一樣明顯的偏袒維護。

他才剛回「刺桐」,就聽到很多人說那柳鳴兒根本是妖女,不只那長相美得驚人,還帶著兩只能聽得懂人話的大老虎,不過短短的時日就收服了他們東家的心,陶朱爺心想,看來人們的話不無幾分可信!

而在這同時,從大廳裡跑出來的柳鳴兒,一臉氣悶地邊走邊跺腳,想到陶朱爺把她辛苦排練的「嘉禮戲」說得一文不值,心想就覺得生氣,就在她圈指正想發出哨音喚來黃金與白銀時,目光注意到有個年輕男人坐在緣廊的扶靠上,在他的手裡似乎捉了個小東西。

「你做什麼要養蟋蟀?養蟋蟀好玩嗎?」她看見他拿著一顆小小丸子形狀的東西在喂蟋蟀,聽見她說話的聲音,抬起頭看她。

秦震早就注意到她過來,畢竟是一步一跺腳,那孩子似賭氣的腳步聲,不惹人注意都很難,他微笑回道:「我很難告訴你養蟋蟀到底有多好玩,不過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

「快快快!快咬它!」

「不可以輸!讓它瞧瞧咱們的厲害!」

他們才剛到天橋,還不到一會兒功夫,柳鳴兒已經與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圍著張桌案,跟著鬥蟋蟀一起鬧騰了起來。

秦震站在她的身側,看著她如玉琢般的嬌顏,明明擁有一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可是一舉一動之間,卻充分透露出她仍舊未脫的稚氣。

他不必多加猜想,就知道她就是傳聞之中,很受到鳳熾疼愛的少女,也是陶朱爺口中那個拔光他養的仙桃,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妖女,他和陶朱爺才踏回「刺桐」這塊土地沒多久,關於她的傳聞不知道已經聽過多少。

當然,有一半的因素,是拜鳳熾這位「南海霸主」之賜,他下令要照顧的人,任誰都會不由得多投予注意力,所以讓柳鳴兒的一舉一動都特別引人注目,只是她似乎不太自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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