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林話音落下，林安微垂了眼眸。

見狀，薩林眼中劃過一抹暗色，目光轉往侍衛之前將人帶走的方向，那幾個前來搭訕的傭兵團成員坐在不遠處的桌子旁，不時往這邊探看，迎面給他一個微諂的笑容。

薩林轉回頭，拿起原本原封未動的麥酒喝了一大口，皺皺眉，最終沒端剩下大半杯麥酒，換成殘餘了一半食物的餐盤，站起身離桌。

他單手端著餐盤慢吞吞地在人群中尋找空隙，走的方向並不是那桌「火龍之角」傭兵的方向，但那桌傭兵為首者眼睛一亮，對旁邊一個穿著短鬥篷、之前並沒有一起來搭訕的法師說了幾句話。

那個法師等薩林的身影從餐廳大堂後門消失，便站起來朝後門走去。

林安等人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餐，阿納托利察覺薩林的舉動，也不動聲色的觀察。

他發覺雖然林安一行都主要以林安為主，但林安並不常做決定，相反她說話不多，大多數時候任由其他人自行其是，比如之前見過的那個黑甲武者就常常不見蹤影，在奧金涅茨府邸的那段時間，阿納托利甚至沒見過他幾面。

但這個隊伍會以林安為主導也是有原因的，他們似乎是以林安為交點彙集在一起，其他人之間雖然熟悉，但不顯得親密，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隊伍中法師過多的原因。

薩林很快回來了，放下一根蜜汁火腿，切下一小塊到自己盤子裏，一邊用刀叉分割成碎塊一邊低聲道：

「皇室將使節團前鋒開路之前的一些清剿任務，放到了傭兵協會，『火龍之角』這個分團接的是一個大型盜賊山寨的清剿任務，他們的法師意外無法抵達。不得不找外援。」

這就和之前侍衛打聽到的消息對應上了，阿納托利聞言道：「嗯，在清剿盜賊方面。傭兵團確實比正式軍隊更擅長。」

佩雷商業發達，也導致商線上強盜衍生。儘管領主經常清洗，但利益就像春雨，讓盜賊團像草原上的青草般永遠殺之不盡，總有人會鋌而走險。

「這麼說使節團到達前沿途的開路清剿，已經有不少傭兵團都領了任務了……」

林安話音沒說完，轟一聲鬥氣碰撞巨響在對角線另一端的大堂一角響起。

大堂裡人聲嘈雜加上不是針對他們，林安在鬥氣波動生成那一瞬才察覺。第一時間豎起的精神力抵禦住氣浪沖襲。

發生衝突的兩個武者一個是元素開化初期，一個是黃金階頂峰，把餐廳大堂那一角弄得人仰馬翻，但傭兵已經習慣了這類事件。沒人受傷，人人罵罵咧咧地離桌，避之不及地與衝突中心拉開距離。

餘波衝到林安等人這邊，已經沒有什麼威脅力，除了離得近的人遠離。大堂中其餘人坐在原位上往衝突中心張望，發生衝突的兩人同伴也分別趕到，雙方喝罵幾句，丟下賠償後一前一後離開餐廳，找地方解決衝突。

一群閑著無事的好事之徒跟了上去。餐廳瞬間空了一半。

侍女視同尋常地叫人打掃殘骸，餐廳裡剩下一些人則嗡嗡地喧鬧起來。

「……這次是『獨角獸』和『血翼』打起來了，這段時間因為協會發佈的那些任務，這一條路上不知多少傭兵團爭得死去活來……」

「……這算什麼，『獨角獸』和『血翼』本就是老冤家，前幾天我還見到『暗夜之光』和『精靈讚歌』這兩個一貫友好的盟友反目成仇呢！」

「……哦，據說『精靈讚歌』撬了『暗夜之光』的牆角，把『暗夜之光』一個大客戶給搶走了。」

「……不止，我聽說啊……」

驛站本就是信息交換地點，大堂的嗡嗡聲裡，無數或真或假半真半假的消息就這麼相互交換，並隨著商隊傭兵團的離開散佈擴大，林安有意放開聽力，亂七八糟的內容灌滿了耳朵。

她精神力強大，對於這麼多同時收進耳中的信息，不但不為負累，還能心分二用地一邊傾聽一邊分析，分出輕重後得出大致結論：

這些衝突，除了不少傭兵團本就是舊仇的因素外，主要都是因為不同傭兵團接受了同一任務，或者不同任務需要的目標卻重合了。

「皇室和貴族領主們在消耗傭兵團的實力？」安德烈沒有林安的收集分析能力，隻憑直覺有所感受。

「對傭兵團的壓製是正常的，皇室和貴族階層不可能讓傭兵協會做大，傭兵協會不是不知道這點，但這已經是多方平衡的結果，如果想打破，除非傭兵協會有抵抗國家的能力。」

古斯塔夫等人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說話的就是古斯塔夫，一旁的托米亞接道：

「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傭兵的利益驅動決定傭兵只能是一盤散沙。到現在為止，歷史上還沒出現過超過百年的大型傭兵團，沒有底蘊和崛起的根基，他們只能強盛一時，這也是傭兵在佩雷只能說是盛行，商人卻能被稱為一個新興階層、甚至組建起一個商業聯眾國的原因。」

托米亞聲音在噪雜的背景下不高，卻被附近兩桌的人聽到了。

雖然說的是事實，聽在耳中卻相當不順，幾個較為年輕氣盛的傭兵立即對他們怒目而視。

正在這時，餐廳半掩的大門被轟然踹開，一個魁梧的男人衝進來，滿頭是血把靠門的人都嚇了一跳，魁梧大漢卻顧不上，一進來就高聲嚷道：

「誰有治療神符或者藥劑，『龍槍與榮耀』出三倍……不，五倍高價求購！越多越好！」

「我沒有藥劑和符文，但學過『治療輕傷』和『水療術』，不過魔力有限，按市價五倍收費。」一個法師立即站起來。

「好好！這袋寶石是定金，我們受傷的兄弟都在外面，你出去就看到了！」大漢大喜，拿出一個拳頭大的小錢袋，法師掂了掂，滿意後也不拖延地疾步走出去。

「我學過『治療之觸』和『汲取毒素』……」

「我這裏多出一個『聖光術』符文……」

大漢的高價誘人，又有不少人站出來，一一被大漢同意。

「……這是怎麼了，『龍槍與榮耀』可是b級大傭兵團，怎麼一次傷亡了這麼多人。」只看大漢的來者不拒，傷員數字後面必然有不小的生命消逝，不少人唇亡齒寒，紛紛議論起來。

「……我記得這個傭兵，好像是龍槍一個分團的副團長，他們三天前剛離開，清剿的是附近葛碧亞山麓中心出現的一個盜賊團，龍槍恐怕是栽了。」

「……這不是栽了，簡直是全軍覆沒吧！」

「……龍槍也不是第一個的了，之前幾天『穹窿之血』的分團也有了一次呢，那才是真正的全軍覆沒，隻跑出了兩個重傷的，沒到這裏就死在路邊了！」

「……對啊，算算這半個月裡出現過三次這種情況了吧，附近的盜賊怎麼一下變得強了這麼多，也沒聽說這條路上的商隊常被打劫啊！」

一些話語引起了林安等人的注意，她皺了皺眉，餘光忽然注意到眼中有些暗光閃動的古斯塔夫。

「主戰派，領主私兵。」留意到林安目光的古斯塔夫無聲地動了動唇形。

林安心裏一驚，瞬間明白過來：

能殲滅堪比精兵的傭兵團的力量，自然只能是貴族蓄養的私兵或駐紮軍隊，看來這條商線附近領地中的領主，有相當堅決的主戰派。

那麼他們偽裝盜賊的原因是什麼？

自然不可能是阻斷商線自切財政來源的，那麼這些偽裝盜賊的私兵目標，已經呼之欲出。

「我想我們必須延遲一下行程了。」林安拿起一杯清水放到唇邊。

古斯塔夫眼波一跳，「……好吧。」

……

深山中一個半掩在山坳中的隱秘山谷。

山谷三面環山，正門前的木寨十丈外是一條流水湍急的大河，僅以五根手臂粗的鐵索將兩岸相連。每個兩尺有一根半尺寬的木板，此時木板下半部的鮮血還沒洗凈，站在木寨門前的守衛拄著長戟，疲倦地打了個呵欠。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打哈欠眯起眼的一剎那，一道黑影青煙般掠過七丈寬的索橋，貼著合抱粗木升上木寨門頂部，影子般閃入了木寨中，即使守衛睜大眼看到，說不定也會以為是錯覺。

木寨內血腥味未褪，如果能撤去木寨門的阻擋，會發覺後方深溝陷坑箭樓交互，遍佈木寨後幾十丈面積，防禦嚴密程度根本不可能是傭兵農奴出身的盜賊修築得起來的。

但這麼嚴密的防禦沒沒能阻止入侵者的滲透，黑影在高處俯視逡巡片刻，本能般迅速找出隱藏在相似建築中、巡邏防禦最嚴密一間石屋。

石屋中獨自坐在地圖前的頭領擦拭了隨身長劍，正熄滅了螢石燈，準備入睡，後頸一痛，陷入昏厥。

黑影提著俘虜，循原路離開木寨。

這時，林安將雅典娜和西德尼留在驛站，古斯塔夫也隻帶上托米亞兩人和兩三個侍衛，一行人剛踏入葛碧亞山麓範圍內。

（未完待續）

ps：

十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