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沁心的風雪中，林安忽然轉頭問蒂蒂：

「蒂蒂，你說我是不是在浪費時間？其實我並不需要管這麼多的……」

這片大陸是否生靈塗炭，被那一兩個強者陰謀陰謀顛覆，和她又有多大關係呢？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如果是為求自保，以及保護自己在意的人，那麼集中精力自我提高，也能達到同樣的目的，畢竟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

蒂蒂和林安心意相通，伸出手，漆黑的鋼鐵手套液化褪下，露出蒼白修長的手掌，輕輕觸了觸林安的臉頰：

「安想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說了跟沒說一樣。」林安口上嫌棄，卻笑了起來，搖搖頭道，「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的。」

從一無所有走到這一步，即使面對傳奇強者，她的意志也不會被動搖摧折，如果說她是一路毫無目標地被動捲入，這種說法連她都不能用來自欺——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被迫隨波逐流的弱小學徒。

「我只是害怕，午夜夢回，夜夜被枉死者的亡魂和愧疚弄得睡不著罷了，就算以後走得更遠，這個包袱也不可能放得下。」她自語。

再怎麼冷血，來自前一個世界的某些觀念，依舊根深蒂固。

林安自認適應力強，能很快適應這個男尊女卑、弱肉強食的世界，也能將戰場上的亡魂和隆冬中的難民視為法則循環下的新陳代謝，但數以萬億計的生命存亡。終究不是一句弱肉強食就能抹過去的。

她沒有什麼崇高的思想境界，但心中總有一分底線，一道難以自我說服的坎。

「老鄉當初有沒有遇過類似的經歷呢？她的選擇，可能和我恰好相反吧。」

一將功成萬骨枯，她還沒有進階大-法師，手中已經沾滿鮮血，數次插手梅林佩雷兩國皇位傳承的舉動，便已經讓不知多少人直接間接地死在她手中。她的那位老鄉成就半神，神座下的犧牲品更可想而知。

相比獲得前人遺澤照拂的林安，老鄉無疑更艱難，選擇餘地也更少。

從老鄉靈魂投影翻天徹地、幾乎找不回一絲曾經印記的面目來看，老鄉無疑放棄了很多，但林安不想重走她的道路，更不想某一天回過頭，發現已經辨認不出曾經的自己。

「雖然這一條路更難，但不試試走下去。誰能肯定走不下去呢？蒂蒂，你說，是吧？」

「嗯。」

就算更難一百倍。你想走。那就走。

兩道身影在雪地上踽踽而行。

……

「……又有新品種，西德尼該高興了，上一次那批實驗樣品，他一直叫不滿意來著——也不想想我找亡靈也不容易啊。」

無形的精神力托起地上一塊完整的四面稜柱型能量核心，抱怨中的林安忽然警覺，抬頭。

同時。一道黑影掠過雪地，撲哧一聲響，蒂蒂的黑色長劍插入某物，尖端一小截消失在空中，彷彿刺中了什麼。

隨後。一個隱形的橢圓雪球出現在雪地上，雪球中間是一塊圓形的冰面。光滑如鏡，就像一個豎立的眼睛中間的瞳孔。

豎眼此時已經被蒂蒂長劍刺穿，瞳孔上面布滿裂紋，啪一聲變成碎冰雪堆，林安在雪堆中找到一塊碎裂得差不多的能量核心。

「又是新的冰雪亡靈，這一種好像是偵測兵種，不知道能不能移動，如果不能，那就是用於警戒的，說不定我們已經靠近某個亡靈法師的藏身地了！」林安有些興奮。

能不興奮麽？一成不變的冰原看都看煩了，他們前面遇到的都是魔族丟在前方的炮灰，只會憑本能行事，林安早已迫不及待想遇到亡靈法師了。

當然，直面亡靈大軍對撼，那絕對是傻瓜，但目前走在亡靈大軍主力前面的，應該是低級的亡靈法師，應該不會遇到大-法師……大概？

「偵測，前鋒。」蒂蒂道。

「嗯，那個亡靈法師應該是前鋒沒錯，這種豎眼的冰雪亡靈應該是特殊種類，之前一直沒遇到，估計不會多，那麼控制它們的亡靈法師的主要職責是作為先鋒隊伍或偵測兵的可能性，很大。」林安點點頭。

亡靈法師控制的亡靈種類和數量，也是有限的。

他們主要還是靠他們控制的高等亡靈對低等亡靈的威懾，達到間接控制的效果，從而驅使亡靈大軍攻擊和前進，形成海洋般的亡靈大軍。

這是法則的限制，連亡靈大-法師也不可倖免，否則如果亡靈法師人人都能控制成千上萬的亡靈，根據兵種和戰術配合，如臂使指地配合，即便是最低級的冰雪亡靈都會變成恐怖的軍團，那麼林安乾脆立即收拾包袱遁回天空之城好了，這種戰爭根本沒有勝利的希望。

「偵測兵的話，恐怕他會跑，我們得快點找到他的藏身點，嗯，我剛才好像發覺了一絲精神力波動，在那邊，我們去看看……哦，對了，這種豎眼亡靈也該有攻擊力，可惜你剛才動手太快了，下次慢點。」

「好。」這種奇怪的豎眼亡靈給他的感覺很弱，想必也沒什麼威脅。

說話間，兩人已經找到了目標——或者說目標已經找到了他們——一大群雪堆正在雪地下飛快向他們移動，數量上百，看情形像是要對他們形成合圍。

習慣性認為對方會逃跑的林安：「……」真是氣焰囂張，以為亡靈大軍橫掃冰原，無人可敵了嗎？

「蒂蒂動手吧，盡量別破壞了能量核心。」

送上門的肉不吃白不吃，林安原本還擔心對方太警覺。逃跑了會把他們的蹤跡泄露出去，她可不想再體驗一次冰原的千裡逃亡。

尋找的過程輕鬆愉快，唯獨最後的時候出了小小的意外——

林安在離原地一裡外的一個大雪堆深處，找到了那個隱藏起來的亡靈法師，結果那個大雪堆也是一種冰雪亡靈，差點自爆把林安埋了，幸好被蒂蒂搶先找到能量核心並擊潰。

中斷能量的大雪堆並沒有崩潰，裡面形成一個駕駛室般的空間。亡靈法師就隱藏在其外表厚達三尺的堅固雪軀中，如果不是林安的精神力強大，外加生之神力對負能量敏感，普通的偵測法術都找不到他的存在。

論隱蔽性，這無疑是一種十分適合低級亡靈法師藏身的冰雪亡靈，林安猜測這是魔族亡靈法師內部較為通用的冰雪亡靈。

因為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冰雪亡靈，找到藏人的地方已經慢了一步，裡面那個魔族亡靈法師已經停止呼吸，屍體旁是一個被毀的儲物袋。上面附魔了自毀法陣，在絕境時自毀，不留一點渣滓給敵人。

這就是種族戰爭。連生物的求生天性都會被泯滅。雙方你死我亡，沒有第二條出路。

蒂蒂提著亡靈法師的屍體出來，連同損壞的儲物袋丟在地上，甩了甩手，一道纏繞在他手掌上的黑色詛咒嘶溜一下，被他吸進體內。

他咂了咂嘴。覺得這個亡靈法師臨死前的詛咒，味道還可以。

林安看到屍體毫無意外。

她在翻找有無有用東西殘留時，留意到這個亡靈法師的面容，亡靈法師枯槁的外表只剩一層薄薄的皺皮黏連在骨頭上，如同鬼一般恐怖。

即便以魔族天生的魔抗和體質。在短短時間中掌握收服亡靈，處於負能量環繞的環境。這些亡靈法師為種族的背水一戰，也付出了巨大代價。

魔族資源匱乏，又不像西德尼那樣有各種藥物資源調適和清除負能量腐蝕，讓生靈生生被怨念和死氣環繞，時時刻刻沉浸在冰冷和充滿負面情緒的心境下，這對生靈而言，比死亡和轉化成亡靈都要恐怖。

難怪這個亡靈法師自盡後，嘴角竟然帶著一抹解脫的笑意，留在醜陋的面容上，顯得無比詭異。

……

林安不知道的是，在亡靈法師自殺的一剎那，周圍控制的亡靈立即自毀。

同一時間，在與此地相隔二十多裡的東部和西部兩個不同地點，兩個低級的冰雪亡靈也同時自爆。

兩個沙啞無比、彷彿被毒藥侵蝕過的嗓音驚聲，「……卡卡死了？不好，敵襲！」

……

挖了個坑就地將這個亡靈法師掩埋，繼續用風之語尋找亡靈的蹤跡，林安一轉頭卻發覺附近還有兩個低級冰雪亡靈沒死，順手收拾了它們的能量核心。

「咦，這裡怎麼還有幾個低級亡靈……哦，我知道了！」林安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這種相互放置亡靈以示警的辦法，並不是在她離開冰原之後才有的，只是有段時間沒有上戰場了，有些生疏，一時竟沒有防備到這點。

同伴的死亡，對亡靈法師無疑是一種嚴重的警訊，如無意外，這個警訊會很快向魔族後方主力大軍通報，不會有僥倖——在嚴酷的冰原中生存了千百年，魔族已經形成了一種用絕對統治力和約束性的社會框架，每個魔族從生下來，所灌輸的第一個觀念，就是服從上位者所定下的規則。

行蹤暴露，這對林安來說，是個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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