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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第67章 競渡
中秋夜宴在申時四刻開始,廣陵郡主是有身份的,不早不晚,掐著點兒在小瀛洲落轎,趙悠然和趙頤兒一左一右的站在轎旁,兩個女孩兒已經是少女的模樣和身形,從頭到腳作了一樣的打扮,高高的梳了髮髻,隻插一支展翅欲飛的累絲嵌紅寶石的金鳳,粉嫩透著珍珠光的臉蛋上淡淡的掃了一層胭脂,額頭貼了一團火焰的花鈿,穿著一件金銀挑線的元緞雙蝶戈尾裙,挽著小碎花的披帛,靜靜的站著,陽光灑在衣裙上,也是流光溢彩。

明明是一樣的打扮,卻區分出兩個人不同的氣質來,趙悠然艷色,趙頤兒淡雅。

前面常山夫人由她女兒樂壽縣主和侄女兒李苜扶著剛剛出轎,站在轎門前理了理雲鬢,等到廣陵郡主出了轎,常山夫人正好把頭轉過去誇道:「好一對姐妹花,恭喜十八妹,得了這樣一對水靈的女兒!」

廣陵郡主由趙悠然和趙頤兒攙著,笑著道:「我也是回回看著你,才知道女兒的樂趣!」

李苜眼掃過趙頤兒頭上的金鳳,長長的睫毛刷下來,投下一塊暗陰,常山夫人已經語笑盈盈的過去和廣陵郡主閑聊,樂壽縣主來回打量趙悠然趙頤兒道:「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呢?」

趙悠然笑回道:「我癡長月余。」

樂壽縣主樂了,拉了李苜的手道:「我也就大了阿苜十餘日。」

廣陵郡主和常山夫人走快了兩步,回頭對兩人道:「你們玩吧。」

趙悠然和趙頤兒便和樂壽縣主兩人慢慢踱著步,樂壽縣主又直接的問家裏哥哥幾歲,弟弟幾歲,知道趙忻然十四歲,忽閃著眼睛問:「那你哥也會參加競渡了?」

趙悠然笑著點頭道:「衣裳都備下了,他要下水的。」

李苜輕聲細語的道:「今年改了規矩,他們要來回兩趟才上岸了!」

湖天一碧距小瀛洲一裡,一百五十丈,從湖天一碧出發來回兩趟之後在小瀛洲上岸,就是七百五十丈,兩千多米的路程,不是在陸地上跑,是在水裏遊,夠費勁的。趙悠然疑惑著道:「以前不是這樣的規矩,不是從湖天一碧遊到小瀛洲就上岸了嗎?」

「八哥說年年那樣怪沒意思的,父王就說今朝改一改,那邊好多人起鬨,就拉出兩趟來。」樂壽縣主眉色飛舞的說:「這還是暫定了,指不定到了那時候還得哄上去。」

常山夫人生下二子一女,兩個兒子行三行八,親兄弟在父親面前這樣的得寵,一句話就把多年的規矩改了,又有這麼多的人捧場,樂壽縣主也得臉的很。她們四人說起競渡的事,沿路有姑娘聽見的,都圍了上來確定這個消息,她們也是有哥哥,或弟弟,有心上人,或已經是未婚夫的,圈子就那麼大,總能沾點兒乾係。

原來一百五十丈是短途變成七百五十丈,還得哄上去,就是長途了。這完全是競技比賽,有得失心的,要不要下水競渡且得重新權衡了。連趙頤兒都拉了趙悠然的袖子走到一邊輕聲問:「哥沒問題吧?」

「沒事!」趙悠然對趙忻然放心的很,捂著嘴附在趙頤兒的耳朵說悄悄話:「他常在六橋鄉的六盤江裡嬉水,每回一個猛子紮下去,都是逆流而上,沒遊個上千丈不上來,他體力好著呢!」

趙頤兒遺憾著道:「破兒不太會,他不善泳,也是我多心,原來家裏無人周護,我一次次的拘著他,待他大些再說。」

趙忻然小時候要下水,也是張氏一次次的不放心,叫霍修一次次的守在旁邊,游泳這種事,都是父兄手把手教的,一天天帶著練的,不然,嬉水可經不起一次閃失,不是趙頤兒多心,趙破兒是她的命根子,鄭家的情況趙悠然是知道的。趙悠然拍拍趙頤兒的手道:「以後讓哥帶著她,多練練就好了。你也不會吧,我帶著你,我也不錯的,放我在水裏慢慢刨,來會兩趟我也能一次刨下來。」

趙頤兒緊握著趙悠然的手輕笑道:「那再好不過了。」

樂壽郡主引出了這個話題,一下子成為議論的中心。趙悠然抽身出來,四下環顧。

「你在找霍貴人。」六縣主從趙悠然身邊經過,平敘的說了一句。

趙悠然也沒有遮掩的,道:「人太多了,我還沒看到。」

「霍貴人身體不適,今兒早向夫人請辭了。」六縣主說到霍三姐身體不適,含著溫和的笑容:「夫人賞了一碟阿膠芝麻糕。」

六縣主住在奉化夫人的涴春堂,又是阿膠又是芝麻,趙悠然的心跳都加快了。四歲的十一縣主跑過來,臉埋了六縣主大紅色的羅裙裡,抱著六縣主的腿,要她往湖邊走。看到趙悠然也不認生的,抓著趙悠然的裙擺,有些急切的道:「喂……魚,餵魚!」

四歲的孩子,較之同齡的孩子,說話很不利索。

六縣主抱起十一縣主,依著她向欄桿那兒走。十一縣主趴在六縣主肩上,圓圓的一張胖臉,沖著趙悠然招呼的那隻手,還帶著肉窩窩。趙悠然不由自主的捏著她的手也去了。

身旁有宮人捧著半碟魚食隨著十一縣主跟過來跟過去,六縣主把眉毛一豎,臉上是凌厲的樣子,口氣還是和煦的道:「湖裏的魚餓了好幾天了,給我拿整罐的來。」

那宮人把腰板一折,折著腰後退三步轉身去了,按六縣主的吩咐,和另外一個宮人取了兩罐魚食來,一罐是給趙悠然的。

六縣主把十一縣主高高的抱起來,舉在半空中叫她一隻腳踩在欄桿上。那宮人把魚食頂在頭頂上。六縣主歡笑著道:「喂吧,大把大把的拋!」

六縣主笑著拍拍手,滿把滿把的抓,使勁的往前扔,趙悠然順著六縣主扔到的位置,也把魚食丟在那處,幾把之後,四周紅的黃的白的花的,紛紛聚攏過來,攪得湖面碧波蕩漾,湖水嘩啦作響,還有幾條躍出水面,在半空中甩著尾巴,在夕陽的餘暉下,折射出七彩的顏色。

正在興頭上,常山夫人使了她身邊的掌宮女官姚氏提醒六縣主注意安全。六縣主抽抽嘴角,把十一縣主抱下來,十一縣主剛開始還啊啊的不肯下來,看見姚氏一張嚴肅的臉就不吱聲了。趙悠然也有幾分無趣,轉身走到廣陵郡主身邊。

廣陵郡主身份高坐在上席,比廣陵郡主高半席的只有奉化夫人和常山夫人兩位,趙悠然走過去正好聽見奉化夫人和常山夫人說話。

「我正看得高興,妹妹就來掃我的興兒。」

奉化夫人的口吻裡很有幾分不快。

常山夫人笑著賠不是道:「六丫頭把十一丫鬟整個身體都掛出去了,我這不是操心的,姐姐要看,我再命宮人去撒就是。」

「算了!」奉化夫人偏了頭,也不和席上的夫人們商量,就點起曲子來:「把國主新譜的奏起來。」

,這曲子名字悲切,曲意卻是歡喜的。前不久周嶽和奉化夫人同寢,奉化夫人驚見自己生了一根白髮,要拔了去,被周嶽阻了。少年相識至白首相伴,也是后宮女子難得的一種寵愛,周嶽為奉化夫人譜了這支曲子。

歌舞曲樂進行到申時末,小瀛洲內已經無人欣賞樂曲,也無人有心和四周攀談,所有人的心神兒,都放在即將開始的競渡上。從湖天一碧到小瀛洲一裡的距離,放下兩排一百艘小船,一邊五十艘,用鐵鏈和木板連成一線,固定在湖面上。每一艘小船上,用兩丈長的支架斜斜的吊起四盞羊皮大宮燈,也就是在一裡的範圍,點起了四百盞路燈,朦朧的夜色瞬間猶如白晝。

內侍省內侍監王文珍坐了小船過來,拜見過兩位夫人,便對著整個小瀛洲的太太小姐們唱名:「七王子,八王子,十王子,寧國公府十公子周進存,新安侯府三公子周進賢……廣陵郡主府大公子趙忻然……宣德節度使李家四公子李嗣……都兆府曹家大公子張浚……」

唱出了五十多個名額,都是參加競渡的人,距離被哄到七裡九百五十丈。

王文珍唱完了名兒,放出一支爆竹,過了一會兒,湖天一碧也放出一聲爆炸,隨著爆炸聲響起,小瀛洲的女賓們似乎都能聽見湖天一碧那邊炸了堂的喝彩聲,吶喊聲,助威聲,擂鼓聲,以及撲通撲通的下水聲。

嬉水在越國,是男子必備的技能。在尋常百姓家,靠河的撈點河鮮,靠海的撈點海鮮,是生存技能。於國來說,越國屹立四十年,四十年間齊國,閩國,宋國都沒能把越國打下來,有一半的功勞,是因為越國的水軍強大。

在越國,男人的水上功夫,和刀削斧鑿的容顏,累累健碩的腹肌一樣,是男人魅力的標誌。相反,如果一個男人丟在水裏只會亂撲騰,那是會被恥笑的。

所以每一年中秋夜宴的競渡猶如戰場,官家子弟在水中競相角逐,盡情的展現他們的勇氣,體力,耐力和力爭上遊的決心,從湖天一碧到小瀛洲,一雙雙眼睛追逐審視著他們,是在思考他們是否有飛黃騰達的潛質,那麼前程和姻緣,也在向著和水中阻力搏鬥的少年們招手。雕樑畫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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