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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第69章 仁兄
趙忻然縱身上岸的同時,趙悠然睜開了眼睛,她想看郭洵來的,可是看不見了,只看見滿眼的花卉圖案。從頂樓,茜紅色的綢緞簾子灑下來,把三層迎翠閣罩得嚴嚴實實,偏偏綢緞用金絲銀線,綉滿了百花。

那口氣,趙悠然忽然憋得慌。

因為華麗的綢緞一罩,三層的迎翠閣像個圈養小鳥的金絲籠。

「哎……」

林林落落的,不少人在嘆息。但也有很多矜持的姑娘們,自覺背過了身子,施施然的坐回了位置。

迎翠閣當然是一桌一桌的給各位姑娘們擺了位置的,只是先前觀看競渡,姑娘們全部趴在了欄桿上。現在少年們一個個上了岸,裸著濕噠噠的上半身,同樣濕噠噠的褲子卡在胯上直垂著……一群少男出水,這個畫面太美好,這個距離也太近了。

非禮勿視,是這個意思嗎?或許是彼此存個朦朧的印象,回憶起來,可以按著自己的理解添些美好吧。

六縣主倚在柱子上,一手壓著起起伏伏的胸脯,一手捏著帕子在扇風,一雙眼睛熠熠灼灼,似乎想把簾子燒出一個洞來。

「第一位是廣陵郡主府的大公子?」

「第一位是廣陵郡主府的大公子。」

「第一位是廣陵郡主府的大公子!」

誰都知道廣陵郡主府的大公子是收養的,而且還是不被族裏承認的那種收養。所以口耳相傳著同一句話,口氣不一樣。有平敘,有意外,有驚嘆,有讚美,還有酸溜溜的,怎麼落到了他頭上的那種口氣。

沒有人比趙悠然知道趙忻然的努力,為了這一夜,趙忻然有多努力,每天深蹲五百個,左右手拉箭一千次,左右腳下劈一千次,近百天,平均在逆流的情況下遊萬米。這樣魔鬼似的嚴苛訓練方法,有幾個王孫公子能那樣磨礪自己。

趙忻然就是要得第一,趙忻然必須得第一。

不是天上掉餡餅砸在了趙氏兄妹的頭上,是他們值得被廣陵郡主眷顧。

趙悠然知道趙忻然志在必得,所以堅定不移的力挺了他,為什麼郭洵要摻合在裏頭?

趙悠然捧著又羞又愧,燒得紅騰騰的臉兒。

「悠然,你那句『加油』是什麼意思?」

誰那麼自然,自然的叫了自己『悠然』?趙悠然捧著臉兒轉頭,看見是六縣主喚她。六縣主燦爛著一張臉,又問:「『加油』是什麼意思?」

加油,沒這個詞兒的。

刷刷刷,好多人都看向趙悠然。

那震耳發聵的三個字,瘋狂的助威,是霍悠然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嘶吼吶喊。

趙悠然吞咽了一下,才感覺了喉嚨有一絲充血的刺痛,趙悠然不由多吞咽了幾下才道:「加油就是加一點油水。今年那邊起鬨,七裡路,遊下來人都得虛脫了,宴席上吃的飯化成力氣都使完了,鐵定是沒力了。所以我就喊了一聲『加油』。」

「加油!」

趙悠然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加油的手勢被趙悠然改成了吃飯的動作,就是這個意思。

「加油!」六縣主也跟著比劃了一下,道:「這個詞用的好,是該吃口飯才有力氣,你這一喊啊,勝負就定了,另外一個是哪家府上的?」

六縣主是有這個身份的,高聲沖著整個三層閣樓一喊,第二名,那叫做『榜眼』,怎麼在場的姑娘們沒為自家的兄弟炫耀一下呢?

趙悠然單手蒙了雙眼,這個舉動落在了六縣主眼裏。

淑惠郡主把所有無知的人看在眼裏,嬌聲一笑道:「那應該是上邦的貴客了。」

越國稱之為上邦的,只有魏國。

「魏國一半的旱鴨子!」趙悠然是在為自己找補,也是在為郭洵爭面兒,道:「跑到越國的地盤上得了一個第二,這很好了,已經很好了!」

眾人多少有點驚訝的反應,只是趙悠然,尷尬的情緒過了,現在是左右為難的樣子,把人兒誇起來,這份複雜的情緒,又被心思細膩的六縣主捕捉在眼裏。

在眾人驚訝之後,出奇的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

在場的所有家族,已經掌握了整個越國的政治命脈,那麼從小在那種氛圍長大下的姑娘們,沒那麼不諳世事,而且中秋夜宴,本來就是一場男女相看的盛會。上邦魏國,在這個時節,趕在這一天出場,其用意……

魏國君臣和越國君臣……

魏越兩國需要用婚姻,鞏固兩國的關係。那麼誰娶了誰,誰嫁了誰……

有面紅耳赤的,有避之不及的,有蠢蠢欲動的,有靜觀其變的,有事不關己的,有懵懂無知的,總是,一個人一個想法。

趙頤兒悄聲在趙悠然身邊道:「哥還是為越國爭光了吧,不然讓個魏國人爭了第一去。」

趙悠然把臉一揚,理直氣壯的又踩郭洵一腳道:「對呀!」

「魏帝是今年二月繼位的,尚未有男嗣!」

「魏高祖有八個兒子的。」

「魏國樞密使郭家,同平章事蘇家,三司使楊家,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盧家……」

漸漸的,魏國君臣的情況一點點的抖出來。

趙忻然縱身上了岸,郭洵緊接著上岸。

水珠從郭洵的頭髮上,一顆顆滴落在古銅色的肌膚上,在燭光下折射出異彩,強壯的臂膀,堅硬的胸膛,結實的腰腹,修長的大腿,還有一張利落英氣的臉,舉手投足間狷介而傲慢。

趙忻然是用趙悠然的眼光打量著郭洵。

趙悠然是什麼眼光,趙忻然照著前世也能估摸出來。

這身材,這臉蛋,這氣質,都是投了趙悠然所好的。

趙忻然把臉一抹,抹去將要流到眼睛裏的水珠。

郭洵上了岸就立馬抬頭,看到被簾子遮得嚴嚴實實的迎翠閣,他還沒有見過朝思暮想的身影,算朝思暮想吧。

想了她很多回。

那一天趙悠然隱晦的提起金銀的報答,郭洵不是給不起,而是不想給,給了,就橋歸橋路歸路,大家兩清了吧。郭洵是不想和她兩清了,才毫無表示的離開了那家,離開了越國。從那家離開之後,有點想她了,還使了一家人住在霍家同一個街坊,不然他怎麼那麼清楚及時的知道,有人撞死在那家門口,然後她病了。

雖然她一向有點狡詐的,郭洵也擔心那個萬一,萬一她真病呢!

送去一對在佛前供了八十年的銅獅子,是暫時圖自己一個安心。

郭洵想到自己多次的朝思暮想,轉頭看著趙忻然就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

這一位雖然不曾謀面,但是耳聞久矣。

那條兇悍的蠢狗,那條每天想把他攆出去的蠢狗,就是這位仁兄養的。

後來郭洵住了趙悠然對面的屋子,屋子是霍大姐和陳銀長住過的,他們的東西都搬空了,郭洵睡的鋪蓋,是趙忻然屋裏拿過來的,那針腳縫的密密的,是趙悠然縫的。還有衣服,郭洵的身量雖然穿了霍修的衣服,他裹傷的繃帶都是趙忻然的衣服裁出來的,趙悠然當時還自言自語的說,反正她哥的衣服隔了年都不能穿了,裁出來也不心疼,回來量了身子全給他重做就是。霍修的衣服當然是妻子做的,一針一線就和趙忻然的衣裳不一樣了。那家只有兩個女人,雖然妹妹給兄長做個衣服也是應該的。

人在他國,趙悠然天天念著,為他收白露,為他收花生,為他醃火腿,為他收新釀的高粱酒,去年此時,他人在魏國,要今年春天才回,趙悠然就操心這位仁兄回來吃什麼菜,喝什麼酒。

有這麼一個好妹妹,這位仁兄好福氣。

這福氣好像有點礙眼。

尤其是當此之時……

哥!

真是喊的毫不猶豫。

郭洵清晰的聽見了這個字,現在回想起來,眼底不由幽暗!

哇的一大口。

一個個人拚搏著上了岸,寧國公府十公子周進存是破了他的底線,已經累到嘔吐了,一爬上岸就倒在地上,一口穢物噴出來,濺了許多在郭洵的褲子上和腳面上。

郭洵的臉全黑了。

爺……

郭公子……

越國宮人,還有郭洵自己的隨侍,一大幫人朝郭洵聚攏來,把郭洵圍了起來。

郭洵的隨侍更快一步,把郭洵包裹起來,跪著給他換褲子擦腳,三兩下就把他收拾好了。

任是越國王子,也沒有他這份排場。

趙忻然已經走開,去辟出來的竹徑通幽整衣。

宮宴兩旁的遙碧廊設了珠簾帳,廊上滅了三分之二的燈盞,所以少年們進入殿中拜見夫人,拜見自家長輩,她看得見他,他看不到她。

趙悠然第一眼還是習慣性的落在自家哥哥身上。一件天藍色圓領長衣,領口袖口趙悠然縫進去一圈白兔毛,腰束了一條同色綴白玉的腰帶,沒有戴冠,頭上包了一塊素麵的方巾,以示年少之意。

趙忻然是想先立業後成家的,暫時不想當誰家的女婿,所以趙悠然給他做了偏稚氣的打扮,也就意在那兒了。

第二眼,趙悠然還是懷著期待落在郭洵身上,正好一年,他高了些,他黑了些,一身玄色綉竹枝交領長袍,是把他往成熟穩重了打扮,仔細再看,他比去年壯了些,去年的他是太瘦了。

趙悠然隻遠遠的看到這些,沒有試圖走近,去看清他的容顏。雕樑畫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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