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語日常》第一百八十五章 時刻之印
「到底是誰傻啊!?」許羽楓直直地瞪著眼前的柳心然,緊緊攥住的拳頭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的,驟然鬆開。隨後,猛地伸出手拽緊柳心然胸前的衣襟,將她拉了過來。
「想哭就儘管哭啊!不要這樣好嗎?一直忍耐著又有什麼用!要哭就哭啊!」
幾乎是撕心裂肺的嘶吼,許羽楓整個人都面紅耳赤的。
但是他沒辦法冷靜下來,這要他怎麼冷靜下來?眼前柳心然這種眼紅紅的,硬是逞強的模樣,一點都沒辦法讓人平心靜氣好嗎!還有,這幅如薄紙一般,脆弱如絲的身體一點重量都沒有,這一點也很氣人。特別討厭啊!我討厭沒有溫度的女孩。
「逞強不是堅強!所謂的堅強,是即便被困難一次又一次的打倒,也能露出真物的笑容。像是這種虛假的,說謊一樣的表情,差不多也夠了吧?給我適可而止一點!拜託你先把你的本心整理完畢好嗎!」
必須要讓她哭。
絕對要讓她哭出來,狠狠的哭出來。許羽楓是這麼想著的。
如果再讓她這樣心靈封閉下去的話,那麼柳心然一定會完蛋。比起心臟病這種大事之前,柳心然會先把自己給殺死。無論是精神層次上,還是什麼令人捉摸不透的領域裏。都會。
「你爸爸之前是因為手術失敗才死的吧?不過那也是七年前的事啦!現在的社會,無論是在手術成功率上還是從醫生的醫術方面上,或者是醫療器材的科技程度,都要比那個時代要更加先進不是嗎?吶?」
搖晃著眼前依舊是掛著冰冷溫度的笑容的柳心然,許羽楓甚至能夠感受到她那纖細如紙般的軀體傳來的悲哀,以及那隨時都有可能破碎的靈魂聲響。
「……你說的也是呢。成功率好像比爸爸那時候好了很多。」
柳心然的頭稍微一動。
但看起來既像是在點頭肯定,也像是在搖頭否定。
「但是,成功率再怎麼無限提高,也就只有那麼一成。僅僅十分之一的幾率。這就像是一個將自己僅存的所有本錢一同扔在枱面上,但手中卻只有一對3的德州撲克賭博。」
僅僅只是一對3的德州撲克,基本上是贏不了任何人的。因為這是最小的一對組合。
一聽到賭博,許羽楓不由得聯想起過去的自己,在現實中與不幸災厄時,也賭不少次。
在拆開無名包裹前的下一秒中,順從心中的不幸雷達感應,奮力將包裹往天空上儘可能的扔高。隨後包裹在半空之中發出巨大的聲響,炸裂出炫目火光。也不知道是誰搞錯的,將煙花爆竹寄錯給許羽楓。又或許,那一次是有人故意「寄錯」的。
不僅僅只是那一次,還有著在初二時於商城之內發生了一起火災的時候,許羽楓選擇的是向上跑而不是向下跑。最終在最頂樓,火燒眉頭之急,他選擇了助跑衝刺,一舉躍步到隔壁的房樓天台上。雖然摔成多處骨折,但好歹撿回了一條命。
以及這種那種,各式各樣的「賭一把」。雖然贏的幾率微乎其微,渺小的不能再渺小。不過,賭輸了頂多就重傷而已,至少許羽楓會咬牙堅持的撐過去。
只要將過去揉爛成一團,扔進回憶的垃圾箱,再也不去想,他就能再賭一把。
但是,但是啊……柳心然如果輸了這場勝率僅有十分之一的賭局,輸掉的可是她本人的最後一件寶物——生命。
那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再來一次」了。
絕對沒有。
蒼白的、看似沒有任何血色的雙唇抖動,柳心然的聲音中終於響徹出一絲感情。
「如果我真的要去動手術的話……不做好覺悟是不行的。就像是那天的爸爸一樣,做好了覺悟。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特別耀眼一樣。」
「像你爸爸一樣做好覺悟……?什麼意思?」
「爸爸他在我十歲那年,在他動手術前的那個時候,曾經把我帶去了那裏。大鐘樓的最頂層。他說,那是他年輕時在學校上課,基本上一放學就會跑去瞎轉圈、常去玩的地方。」
這樣喔……許羽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你繼續說。
柳心然淡淡一笑,她轉過頭去,目光再次彙集於前方。遙遠的、前方。
「呵呵,其實那個時候的爸爸根本就不能爬樓梯的。他呀,只是勉強的背著我上去的。我想,那個時候的爸爸一定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下定好了決心。我後來也忘記了那那個大鐘樓在哪兒了。我當時年紀還很小,而且爸爸也只是稱它為『時刻之印』而已,在網上根本就搜索不到。很麻煩呢。」
吃驚的許羽楓肩膀稍微發抖,他失聲道:
「啊!那不就是——!」
柳心然輕抿起嘴角,點了點頭。
「還是羽楓你告訴我的呢。那個好大好大的鐘樓,原來就是時刻之印的事情。」
許羽楓慌亂的追尋著柳心然的視線。
時刻之印就佇立於這座城市的中央。
柳心然與她的父親所存的最後回憶,做好了所有覺悟,出去遊玩的回憶之地。許羽楓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想起柳心然在病房中那副獃獃的模樣,她常常會像是那樣,陷入無言之中,始終地凝望窗外,凝望著遠處的時刻之印,凝望著遙遠而不可及的過去。
原來是這樣啊……
柳心然所珍惜的這段與父親最美好的最後回憶。
她是在想著和自己被同樣病魔所束縛的父親,以及那份耀眼的信念。
此外,柳心然或許也在想著、思考著、煩惱著……自己拿短暫而黯然的生命。
「我……真的好想再去那裏看看呢。回到那個地方,雖然可能一切都不一樣了吧……畢竟都過去了這麼久了。應該會有很多很多的東西都改變了,連同那塊漂亮的像是鏡子一樣的石頭,也應該會消失不見了吧。」
柳心然再次低聲嚀喃了一聲。
「如果能再去一次那裏的話,我是否能夠——做好覺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