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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語日常》第一百八十四章 脆弱的心臟
秋季的夜空,反而使那從天而降的澄白月光顯得更加孱弱怵怵。

許羽楓與柳心然就這樣呆然的凝望的遠方的時刻之印,一句話也不說。更為確切的,是因為此時的他們不知該說些什麼比較好。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許羽楓感覺到夜晚的冷風變得更加寒冷,打算說出:「我們回去吧,天已經夠晚了。」,勸告柳心然快點回病房休息的時候——

「吶,我說你。為什麼就不問問我呢?」

握緊扶手的小手上青筋顯露,柳心然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做好了覺悟。

但許羽楓卻不懂她的意思。問我?不對,是問你?有什麼好問的呀?身高?反正沒我高。體重?反正輕的可憐。三圍?哈,胸部位置的肯定是AACUP!

許羽楓反問出聲:「那麼,我該問你些什麼好呢?」

實在是想不出可以問些什麼。

由下至上的強勁冷風呼嘯而過。將柳心然那又細膩又留得很長的濃黑紫發搖擺著,許羽楓不由得獃獃的凝視著那舞動的發梢,非常的,十分的、很好看。

「真笨。除了我的事以外你還有什麼可以問的嘛?」

許羽楓再次發愣,好不容易回過神後,再次反問:「你的事?什麼事啊,該不會真的是身高體重三圍吧?如果是的話那麼就不必了,我可以目測出來的。厲害吧?嘿嘿。」

「噁心變態渣滓色狼——!」

「喂!說的有點過分了哦!」

「你怎麼會去想到哪裏呀?我真的是看錯你了!」

「好咯怪我咯~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我是說我的身體病情狀況這種事啦!」

心臟在一瞬間內彷彿被揪住了一般,好悶,好難受。

的的確確,在那個瞬間彷彿停止跳動了一瞬。

許羽楓獃滯的望著一臉平靜的柳心然,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唔,如果是你的話。即使不會去主動問,但也能夠察覺到了些什麼。至少也會知道,我的身體情況不是很好吧?」

柳心然的表情依舊是那麼平靜,像是一片寧靜森林之中的湖泊,如果沒有什麼石頭不小心掉進去的話,就不會呈現任何波紋……不,這份平靜,甚至會讓人感覺會無聲的將石頭所吞噬,隨後,一切都沒有發生太多的改變。

「嗯……的確。」

許羽楓點了點頭,他根本就不擅長撒謊。所以,此時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比較好。

「嘛,看得出來啦。很簡單就能看得出呢,你一直都在很在意這件事。僅僅只是從你的態度就能明白呢。明明是很討厭,很不爽,很不樂意……但還是會勉強自己來接受。嘛吶~其實你根本就不用這麼照顧我的,我就是這麼任性自我。為什麼不放棄我呢?」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好嗎!!怎麼可能會是這樣的呢?我才沒有很討厭、很不爽、很不樂意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不可能會有!

雖然有時候會感到有些不愉快,但是,但是,這才不是同情啊!僅僅只是同情就讓人做牛做馬什麼的……喂,少女,你把我想的太簡單了吧!我又不是太監好嗎?

許羽楓想要將這句話大聲說出來,只不過——眼前的柳心然輕輕地搖頭,這麼一個舉動,卻將許羽楓的任何理由全都推了回去。他只能咬了咬牙,不說話。

「嗯。只不過,你什麼都沒有問過我。我的家人,我的私事,我的生活……這些都不曾問過。你是在害怕觸傷我嗎?噗嗤,真像個傻瓜。我啊,可是最討厭這種模模糊糊的,彷彿各自站在彼此的臨界點的這種感覺。」

說道這裏,柳心然停頓一會。

她一定是在等待吧?這不是錯覺,也不帶有任何一絲可能性。這是絕對的。

許羽楓了解這一點,不需要用任何言語來具體表現,他就是知道。所以,他問:

「既然如此……那你的身體狀況,是不是……有點糟糕呢?」

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為什麼自己說出來會變得吞吞吐吐的呢?這個原因,許羽楓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想說。

「嘛,這種事誰知道呀。不過呢,我基本上是死定了吧。」

無名的懸浮感從腳上傳來,許羽楓的身體驟然搖晃。眼前的視界也因此變得搖曳不定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以前半夜從夢中摔落,然後條件反射般的驚醒一樣。

哈,哈哈。這孩子在說些什麼啊,什麼死定了?別開玩笑了好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死了啊!快點,快點跟我說,這只是玩笑而已。一個完全不好笑的玩笑,簡直無聊透頂的玩笑!

「幾乎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呢。」

柳心然在說這話時,不知為何臉上還能保持著那份平靜的笑容。

雖然是處在黑暗之中,她的表情卻依舊清晰可見。許羽楓此時才終於發現,柳心然並不是真的在笑。那由於悲傷而伏下的雙眸與無力地咬緊的嘴唇,這樣的表情,怎麼可能會是笑?平靜是平靜,但這只不過是平靜的接受沒有未來的未來罷了。

在這個瞬間內,許羽楓的視野被無形的扭曲起來。任何事物都看起來像是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清晰通徹,明察秋毫之末行終盡收眼底。

天台的那個扶手已經被時光嚴重腐蝕促銹,斑駁的森森白漆讓人頭皮發麻。

而此刻的柳心然握緊在其上的手看起來十分的嬌小柔軟,很小,很軟。其脆弱的彷彿是欠乏抓緊未來的一絲曙光,或者是幸運之類的力量。

她的指甲修建得短短的,十分整齊。不過呢,像是她這樣的年紀的女孩子們都應該會想要去留指甲吧?也會想要塗上好看美觀的指甲油吧?

可是,可是啊……身為病人的柳心然是不被允許的。因為在緊急狀態之中,例如病人在痛苦中掙扎發狂時,留長的時間可能會抓傷醫生或護士。若不幸的撞在堅硬物品上的話,也會讓人痛不欲生。

柳心然的身上看不到未來。無論在哪一個方面上,都可以看到她那令人心臟發酸的細節。

從未染過的長發,這是因為長期住院不能去美髮店的原因所致。令人再次發怵的是,可能為她剪髮的人,也是在某個醫院的某個護士小姐吧?這一頭溫婉的長發無言地述說道柳心然的漫長的住院生涯。

其實,許羽楓在第一次看見柳心然的時候,就能隱隱約約的察覺到她是長期住院的病患了……那天砸過來的PSP遊戲機,大概是因為綾綺姐怕她無聊才帶過來的吧。

柳心然她這幾年內估計沒有去買過什麼衣服。從早到晚,日復一日,年又一年,始終穿著病服或者是睡衣。穿睡衣以外的服裝是不允許,尤其是難解開的複雜衣服。所以,她估計充其量也就只能選一下睡衣的款式而已。同時,自然而然的也是,化妝也不能被允許。

口紅、粉底、眼影、睫毛膏、護膚霜……像是這些在這個年紀女孩子應該有的東西,說不定柳心然她一個都沒有。不如說,她是不能有。

這些權利,全部都被現實的殘酷所掠奪。

不僅如此,她的今後,還會有著更多更多的珍貴寶物,也會被掠奪。

「……是得了什麼病呢?」

這是我的聲音嗎?許羽楓感到些許迷惑。

明明是從自己的嘴裏發出來的,卻讓自己趕緊非常非常的遙遠。

整個人就像是回到的試煉那天的,在送柳心然到的那個第18樓。有種血液大量不足的,腦袋中一片空白的感覺。難受,十分的難受。

不,現在的許羽楓,可能要比那個時候還要更加痛苦著。

「我的心臟有問題喔。啊,你知道心臟瓣膜嗎?就是那個在初中生物課本上寫著的。在心臟裡像是水泵一樣輸送血液的時候,為了防止血液逆流的東西。我的心臟瓣膜沒辦法正常運作。聽說,目前醫學上唯一的辦法就是動移植手術,但是因為我的血管組織都很脆弱,所以失敗的可能性非常高。手術成功的幾率……不到一成。」

柳心然的聲音不帶任何一絲起伏,感受不到任何一點抑揚頓挫。

那份語調簡直就像是在閑聊今天的晚餐——呀~雖然今天晚上有肉,是很好吃沒錯呢。但是呢,竟然沒有布丁!沒有布丁耶!你知道沒有布丁這種大事,代表著什麼嗎?我覺得醫院快破產了——柳心然以這樣的語調繼續說道:

「我的心臟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遺傳的呢。爸爸他也是同樣的病,以前和爸爸一起住院的時候。爸爸他啊,在我十歲那年毅然決然的動了手術。

手術的時候,突然停電了。導致徹底失敗,醫生們儘力試圖扭轉局面,又勉強地動了第二次手術。結果到了最後,還是失敗。他在手術中途,心臟就再也無法跳動了。因為有過這樣的經驗,所以醫生們現在都很怕為我動手術呢。只有那個姓洛的醫生,總是傻呵呵的各種安慰我。還擺出一個很欠打的手勢,說什麼『你以為我是誰?』呢。真傻。」

許羽楓只能靜靜的看著柳心然,將雙手藏在身後,並用力握緊。他大聲道:

「到底是誰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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