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如果不交換的話……那麼，就先借我一下吧。」

這樣的聲音將許羽楓腦海中的所有聲音都整理起來，將所有的選項都聚攏在了一起。

無論是哪一種想法，無論是哪一種決定，許羽楓的所有念頭都有著一個共同點。

——殺了他。

將眼前的這個讓小律姐姐中槍的男人殺死，將他的生命徹底抹除。不能逃，不能逃，絕對不能就這樣離開。雖然夏律姐姐……小律說了，快逃跑。

但是，不能逃，也不想逃，我要將這個男人——殺死！

「真是一個煩人礙事的小鬼，那麼接下來就是你了。要你們敢壞我好事！」

腳踏從小律胸口中淌漏出血液的地板上，男人將手槍槍口對準了正低頭抱著漸漸失去體溫的小律的許羽楓，緩緩扣動著扳機……

——以往來說，當回憶進行到這裏的時候，許羽楓便會慌亂的快點分散注意力，或者是在睡夢中直接驚醒，不願去面對。

但是，現在的許羽楓，已經有所改變了。

在朦朧的高熱之中，許羽楓意識卻逐漸變得更加清晰……

沒錯，那個時候的我——失去了控制（壞掉了）。

「砰——！」

槍聲在年幼的許羽楓耳邊爆鳴而出，彷彿像是扇了他一耳光的空氣震動襲來，但是許羽楓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他的目光一直低垂在懷中的小律臉上。

「誒誒……真邪門，隔老子滴，眼花了？」

男人向後退了幾步，並撫了撫自己的後腦杓。就在剛才，他明明是對準了眼前這個死小鬼的頭開槍了啊，但是奇怪的是，子彈卻像是拐彎了似的擊中了這小鬼頭側邊的地面上，真邪門。這不科學。

「老子就不信這邪了！臭小鬼，給老子去死吧！」

有些惱羞成怒的男人將槍對準許羽楓的身上，毫無顧慮的扣動好幾次扳機，子彈從槍口上肆意的傾泄而出，但是——毫無例外的，全都擊中離許羽楓有一定距離的地面上。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牽引住了，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許羽楓的身上形成了一層薄薄的保護層，將一切敵意攻擊全都隔離出去。有如動漫裡出現的——絕對防禦一樣。不科學。

抬起手將小律的額發撫平，許羽楓低下身子親了一下小律的額頭。將小律更加用力的抱緊在懷中，少年抬頭望著眼前這個因為未知而感到恐懼的男人，猙獰的笑了笑。

許羽楓……此時他的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層影子一樣的東西給覆蓋了一般，是因為光線歪曲的原因嗎？或者是因為另外一種原因，在男人有如深淵邊緣的眼瞳中，此刻的許羽楓就像是更加深邃的黑洞似的，彷彿要將他給吞噬進去——

男人之前手中握著的那把手槍，被小律踢中一腳並用力咬在右手上，被掙脫出來的那把手槍也詭異的順著地面滑了過來，不對，這是因為……灑水器灑出水來的原因嗎？讓地面變得濕滑，也因此手槍滑了過來。

許羽楓迷迷糊糊地撿起了槍，端視了幾眼。

好沉重。

這是讓雙手的肌肉都緊繃起來的，金屬特有的沉重質量。

好沉重。

這是讓許羽楓的心靈都開始顫抖起來，在不久前奪取一名無辜人士生命的重量。

握柄上有一條豎線的痕跡，還沾著從小律胸前蔓延在地面上的鮮血，明明應該變得逐漸冰涼的血液，卻有如炙熱的岩漿般散發著灼熱的高溫。

燙，好燙，這是何等的貪婪？原來是這樣啊，這個討人厭的道具，還得不到滿足啊。當時的許羽楓在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便模仿起之前看到的樣子舉起了手槍，兩手的食指勾在扳機上邊，指向了眼前這個必須殺死的目標。

「臭小鬼！你想要幹什麼！？快把槍給我！！」

眼前，被恐懼籠罩於心的男人叫喊著撲向許羽楓，他似乎是打算將手槍從許羽楓的手上奪走，因此他的兩手就像是枷鎖一般的卡住了許羽楓的手腕。

那對許羽楓而言，究竟是好事呢？還是一件不折不扣的惡事。到了現在許羽楓也還是沒能搞明白，但事實上，眼前這個該死的混帳是自己撲向槍口的。

這一舉動，也更加堅定了許羽楓殺死他的決心。

在1933年，也就是很久以前的那個時候。蘇聯陸軍所正式採用的那把名為「托卡列夫TT-1933（TokarevTT-33）」的手槍。然後它在中國被仿製，被稱為「五四式黑星」。這就是那把槍的名字。

它所使用的是30口徑，也是7.62厘米口徑的鋼芯彈。比起之後主流手槍的9厘米口徑來說要小了一點，但是**量卻容載了更多。因此子彈的初速也超過了音速，擁有著手槍中最高級的貫通能力。

也就是說反作用力也很大，所以蘇聯在1950年用小型化的使用9厘米口徑子彈的「馬卡洛夫（Makarova）」手槍代替了托卡列夫。

因此，這種反作用力極大的手槍，對於一個僅有十歲的小孩來說，無論再怎麼瞄準。發射時只要有著一段距離，就不可能擊的中目標。但是現在，被眼前這個臭氣熏天的男人抓住了手腕，許羽楓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殺了他。」

時刻搖曳的聲音在許羽楓的耳旁回蕩。

理智在提醒著自己不要開槍，一旦開槍了，就會變成眼前這個惡人一樣的惡劣。但是這份理智在還沒有傳達到身體時，就已經被悲傷與憤怒糅合成的浪潮拍碎吞噬，化為烏有。

在想著「殺死他！」的那個瞬間，許羽楓便反射性地扣下了扳機。

猛烈的衝擊感像是掀開手骨一樣的從雙手傳到到手肘，再傳道了肩膀上，但是大部分的反作用力都被反向的，抓住了許羽楓手腕的那個男人給吸收了。

離雙手極近距離的空氣再次被加熱膨脹，最終爆裂開來！

附帶著什麼東西一同爆裂，刺紅的液體星星點點的濺起，飛沫在靠前身子守護住小律的許羽楓臉上。這更讓他看起來變得更加兇惡猙獰。

男人發出了悲鳴的慘叫聲，鬆開了抓住許羽楓的雙手，然後噔噔噔的跺著地板向後倒退了數步。在他的破舊灰色襯衫的腹部位置上，有一個紅黑色的圓形在向著四周急速擴散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高昂慘叫聲的男人用雙手壓這腹部，估計是動脈被擊中了的原因，在他的手指間血液就像是在裝滿水的瓶子上被戳出一個洞來似的，液體汩汩不斷的湧了出來。

但是這個該死的男人卻還沒有倒下，畢竟黑星所用的小口徑全金屬包裹的子彈，由於很快就貫穿了人體，所以終點彈道性能比較低。

男人邊發出慘叫聲，邊向著許羽楓的方向將染滿鮮血的雙手伸了過去，想要再次抓住他。傷口飛濺而出的血液，不斷沾到許羽楓的臉上。

看著男人此刻極端痛苦掙扎的表情，許羽楓正視著他的雙眼，再度露出極為駭然的笑容。

那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夠表露出的表情，絕對不是。至少不該是。

淚水和笑容糅合在一起，讓人看了就感到詭異的表情。

那雙手像是抽筋般的不停顫抖著，在扳機上來回猶豫不決。許羽楓咬了咬牙，在他想要將手槍甩開時，那像是時針擺動一樣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輕輕呼應。

「不殺了他嗎？他可是……將你最寶貴的人……給殺了的哦？」

許羽楓默默地低下頭，看著懷中緊閉著眼睛，臉上沾上了許羽楓淚水的小律。

當那時的許羽楓再次昂起頭來望向男人時，他的手指已不再顫抖。

「沒錯，就是這樣——殺了他！」

伴隨著這樣的聲音在耳邊勸誘著，許羽楓再次扣下了扳機。

這次連同手中握著的手槍都一下子飛了起來，讓許羽楓的手腕就像是被鎚子砸中了一樣，手肘連同雙肩都感到了激烈的疼痛。許羽楓的身子向後仰去，背後撞上了地面，讓他的呼吸都在一瞬之間停止了下來，至於槍聲什麼的……在反作用力貫徹自身的劇烈回蕩之間，根本就聽不到。

而這第二發的子彈，則是打中了男人的右肩膀內側邊，再貫通他射入了背後的天花板上。男人的腳無力的發抖，被自己的流出來的血給滑倒在了地面上。

「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那個男人還沒有徹底死，他邊嘶吼著人聽不到的嚎叫聲，邊把手撐在地面上，想要再次站起來，想要再次撲向許羽楓，將這個死小鬼生吞活剝了！

看著眼前這個苦苦掙扎的男人，許羽楓不知不覺之間已停止了哭泣。他茫然的看著男人，再看了看懷中的小律，最終再將視線彙集在手中的這把槍上……

暢爽。

彷彿胸口悶著的東西，得到了釋放。

前所未有的感覺，一直以來被壓抑住的感覺。

被所謂的理智給束縛著，被天真的善意給欺瞞著，在小律的守護中悄然失色的負面情緒。

在小律死去的那個時刻，直接從內心深處一併湧出，將許羽楓全部吞沒的漆黑感情。

啊啊，沒錯，他，那個時候的他——許羽楓初次嘗到了肆虐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