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年幼的許羽楓尚未理解的感情。

但是，他卻非常明白自己該做一件事。

那就是將自己胸口處囤積的這份暴力全部宣洩出來！我——要將眼前的這個男人，徹底的殺死！無視著雙手上傳來的骨裂般的疼痛，許羽楓不退反上，向著男人沖前了幾步。確認好距離沒問題之後，在仰向了撐起十多厘米左右的男人身前。許羽楓舉起了手槍。

這最後的一次射擊，讓許羽楓的右肩險些脫臼。身體後面並沒有支撐物的他，如他自身意料之中的被後坐力給轟回了地面上，砸在了小律的身旁。

但許羽楓依然沒有放開手中的槍。

跟之前一樣被後坐力彈起飛到空中的手槍一樣，發射出來的子彈再次大大的偏離了目標，打中了許羽楓本決定好的位置數十厘米的上方——在那個男人的眉心正中央，出現了一個駭然驚聞的黑色洞口。

隨著重物倒地的身影，男人的頭先掉在了地上，最後身體才緩緩砸上。

已經，不會再動起來，也不會再到處亂叫了。

抖動著隨時都有可能崩壞的身子，許羽楓從地面上爬了起來，用左手扶住瀕臨脫臼的右手握著的手槍，對準男人不肯鬆懈。

在確認男人已經不會動了之後，許羽楓的身子僵硬在原地。

——殺死他了。首先在腦海中想到的，是這麼一個現實。自己，殺了眼前這個男人，為夏律姐姐……小律報仇了。

許羽楓動了動耳朵，將視線投向幾米外倒在地上的小律的表姐身上。然後，在這個平時總是溫和的對待自己，就算是自己不小心將店裏的東西打翻了，也會摸著許羽楓頭的溫柔表姐眼中——

看到了明顯是向著自己的，非常明顯的，明顯的恐懼感。

許羽楓下意識將視線移到了身後倒在地上的小律，已經再也不會撫摸他頭髮的、已經再也不能親切的叫他過來讓自己抱抱，還有一起出去玩的……夏律姐。

最後，許羽楓低下頭來將目光彙集在自己的手上。到現在還在緊握著槍柄的雙手上，沾滿了紅黑色液體的飛沫。

「噫——！！」

內心湧起的慘叫的悲鳴低喃一股勁從咽喉處擠出來，卻反而堵在了一起，發出了令人感到滑稽的聲音。在這令自己都感覺有點匪夷所思的情況下，許羽楓凝視著手中的這把黑色手槍，槍口上飄著渺渺硝煙。

他看到了血液從指甲上流向了手指，再怎麼眨眼都不會消失不見。

自己的雙手上，已經染滿上了鮮血。

就和眼前這個男人之前的模態一樣，奪走了生命。

啪塔、啪塔、啪塔——有著晶瑩的液體滴落在自己的手上。

許羽楓在明白到，自己原來已經停止不住哭泣了。液體從他的兩眼滲出，忽然間，視野一下子歪曲起來。手中的「五四式黑星」的黑色光輝將一切都給覆蓋起來。

在這片黑暗之中，許羽楓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在射出了第三發子彈，向著那張猙獰醜惡的面孔眉心上飛去。中了子彈之後，洞口的痕跡意外的小的可以，如果是從遠處看上去的話，估計會以為是一顆眉心痣。

但是，緊著著，頭的後側就迸發出一團血霧。在最後的一刻，那張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凍結起來，失去了任何再活動的跡象。

可是，只有那雙泛黃色的瞳孔突兀的搖曳著，用著鏡子一樣的眼瞳看向許羽楓。

直直的，看著許羽楓。

從他的雙瞳中，許羽楓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遠比深淵還要更加黑暗的，一些奇怪的東西。

「啊……啊，啊……！」

突然，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與此同時，就連胃部也似乎激烈地收縮在一起，扭曲著，扭曲著……

隨後，時間彷彿停止了。

周圍的聲音都變得安靜、安靜。哭聲、悲鳴聲、全部的聲音都停止了。

「恐懼嗎？」

而打破這份寧靜的，是有如鐘錶一般的聲音在許羽楓的耳邊縈繞而起。

不知所措的許羽楓本能地點了點頭，但卻又很快的搖了搖頭。

「不覺得不甘心嗎？你可是將這個壞人給殺死了耶？你可是英雄哦，為什麼身為英雄的你，要比這些人用著異樣的眼光注視著呢？」

那道聲音沒有停止，一直在許羽楓的耳邊迴繞。

順著那道聲音，許羽楓下意識再次抬起頭來，這一次他看到了，看的非常清楚了。

像是被凝固起來的空間，在場的除了許羽楓以外的其他人，全部都像是被石化了似的動也不動的，她們臉上所表露出來的表情，也因此一覽無遺的展露在許羽楓面前。

之前在接待台內側躲起來的兩名女工作人員，正用著「害怕」「驚恐」「可怕」的眼神望著許羽楓。

表姐，小律的表姐，明明今天上午還溫和的說著「今天下午的甜心是奶油曲奇與香草奶茶哦！喜歡吧？！」的小律表姐，此刻，用著前所未有的駭然神色看著許羽楓，縮著身子，彷彿在對其感到無比的恐懼。

為什麼，現在一切都改變了呢？

「呵……」

正如同這非日常的現況一般，許羽楓的身側忽然間憑空冒出來了一個孩子。

那個和許羽楓看起來同齡的、身高差不多一樣高的孩子穿著一身的黑色西服。明明只是一個小孩子，身上最散發著一股獨裁者的氣質。

那個孩子臉上掛著笑容，對著許羽楓輕述道，不，嚴格來說——這是命令。

「殺了他們。」

——不要！許羽楓用力的搖了搖頭，被甩開來的淚水肆意的滴落在濕滑的地面上。

反正也是意料之中，呵呵。與現場這氣氛完美融合在一起的黑色孩子用著憐憫的眼色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許羽楓，他跨出幾步，來到許羽楓的身側，在許羽楓的耳邊小聲敘述道：

「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們呢？她們可是用著嫌棄的眼神在看著你呀，就像是在看著垃圾一樣。你，不感到不甘心嗎？明明你在剛才，可是救了她們喔？」

——我，我，我不要……

見到許羽楓已經開始有點動搖了，黑色的孩子繼續開口試圖將許羽楓給拉入他本不該邁入的黑暗之中。就像是惡魔一般，黑衣孩子的聲音在許羽楓的耳邊不斷迴響。

「你看看呀。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的話，你們今天也不必過來這裏吧？這樣，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了沒錯吧？這樣，你所愛的這個女孩也不會死。所以，都是她的錯。」

誒……

許羽楓轉過頭看著那個孩子，在看清他的臉時，許羽楓被嚇了一跳。

為什麼……這傢夥，長得和我那麼像呢？

簡直就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那個黑色版的許羽楓，站在許羽楓的身旁，抬起手指著那兩名女工作人員。

「你能夠將這些一笑了之？呵呵，最可惡的，不就是那兩個渣滓嗎。如果她們冷靜一點，老老實實地將錢給了那個男人的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情況了。你們三個人還是能夠一起平平安安的回家，吃著曲奇喝著奶茶，過上與平常沒什麼兩樣的日常，不是嗎？」

一連串的問句將許羽楓的內心防線直接摧毀，全身按耐不住打顫的許羽楓，瞪著那兩名女工作人員的眼神也變得愈加兇狠。彷彿之前拿起槍殺死那個男人的肆虐之意在鼻前盤繞著，刺激著年幼的許羽楓的五感。

見此，黑羽楓心滿意足的用雙手包住許羽楓的手掌，讓他更加有力的握緊手中那把殺戮武器，那個可以跨越年齡之間的差距，將對方的生命完結的罪惡道具。

「現在你最重要的人死了，你也殺了人，再也回不去了。以往美好的日常，抱歉，已欠費~停機。不過，都是她們的錯，並不是你的不對，所以……將她們殺了吧。為了給，那個名為夏律的女孩報仇，你會做的吧？」

——不是的！如果硬要說明的話，那也是因為我太倒霉的原因吧。這些原因才不是她們……不，如果她們乖乖的將錢交出來給那個男人，那麼，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了……

漸漸崩壞起來的許羽楓，他的眼眸中已經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都，是，她，們，的，錯。」

那異樣的聲音像是魔咒一般，操控起面無表情的許羽楓。

他抬起手來，顫抖的、顫抖的將槍口指向了那兩名工作人員的方向。

被封鎖的空間彷彿解凍了一般，聲音、氣味、一切都開始恢復起來似的開始流動。

「呀啊啊啊啊！」

看著眼前的許羽楓拿起槍指著自己，因此被嚇得腿軟倒地的一名女工作人員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緊緊拽著另外一名女工作人員的衣服。

如果兩人相互扶持一下的話，應該都能跑回接待台底下躲好的吧？這樣就不必擔心許羽楓了。沒有一定的距離，按照許羽楓現在這樣的兒童體型，所能瞄著的距離也是極為的有限，基本上是打不中她們的。

可是，恐懼感這種情緒，也絕非是一般人所能抵抗的住。

在許羽楓的注視之下。果然，這另外一名的女工作人員像是被害怕給逼得發狂了似的，狠狠踢了那名女工作人員一腳，將她的手給踹開，自己跑到一邊躲了起來。

其實「友誼」這種東西，也並沒有眾人們想像中的那麼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