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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燎原》天火020
第020章

西平城下,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韓遂軍包圍。

西平地處涼州西南端,黃河支流湟水自西向東,繞城南端流去。商周秦漢時期,河湟地區是古羌人聚居的中心地帶。西漢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將軍在此設西平亭,故此得名。

西涼一地,決定戰爭勝負的主要是呼嘯來去的彪悍騎兵,據守城池的攻防戰並不被重視。故此西平的城牆並不高,以土夯成,高不過二丈,並且沒有女牆,並不是一座適合防守的堅城。

項逸站在城頭之上,身後是元直、韋開,以及被扶在擔架上的馬超。馬超的頸傷此刻已好了大半,雖然還不能完全正常行動,但直立起上半身卻已經不成問題。

此刻的他,正緊緊咬著牙關,將目光死死投向城下的部隊,投向那支部隊的最前方,一名身穿布衣,不著甲胄的身影。

「那就是閻行麽?」項逸發現了馬超如欲噴火的眼神,扭頭淡淡問道。

「沒錯……就是他……他的樣子,我一輩子也不會忘……」

項逸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仔細觀察了城下的軍列,他驚訝地發現韓遂軍的騎兵和步兵之間竟然差異如此巨大。所有的騎兵都裝備了皮甲與馬刀,胯下的坐騎也都高大健壯。士兵們雖然並不像他在關東聯軍中所見到的那般紀律嚴明,紋絲不動,但都各自揮舞著手中的馬刀大聲呼喝談笑著,自有一股彪悍的氣息。

而相比之下,他們的步兵就很令人失望了。似乎他們的穿著與在西平城內所見到的貧民沒有什麼兩樣,破爛的衣物,木杆的長矛,還有那些萎靡而頹喪的神氣,無精打采地低著頭的樣子。哪怕是身材,也都大多枯黃乾瘦,沒有一絲戰士的模樣。

「你們西涼的步兵……都是這幅模樣麽?」項逸皺著眉頭向馬超問道。

馬超點點頭道:「差不多吧。在西涼,騎兵才是戰場上決定勝負的力量,至於這些步卒,只不過是充當炮灰而已,並不需要太多的給養和裝備。所以我們的部隊基本上都是自漢人中徵召步兵,而自羌人部落中募集騎兵。」

項逸緩緩搖了搖頭。騎兵的確很重要。一支沒有騎兵的部隊,不僅難以集中力量打擊對方的薄弱點,也無法在擊潰對方後迅速追擊擴大戰果。但沒有足夠數量與質量的步兵作為戰線的支撐,那麼戰爭就會像是在天平上走鋼絲一般,勝則大獲全勝,負則滿盤皆輸。

「排除掉將戰的因素,我有九成把握擊潰面前的部隊。」一直沒有說話的韋開開口了:「他們的步兵質量太差了,正面戰線上絕對無法與我們的近衛軍相抗衡。對付這樣的敵人,只要迅速擊潰他們的步兵,那麼得到任意轉向機會的步兵就不會擔心騎兵的沖背戰術了。」

「哦?你的意思是說,與韓遂在西涼爭鬥了那麼多年的我們馬家全是廢物了?」馬超皺著眉頭冷冷道,看來韋開的話把他刺激得不輕。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韋開的臉又紅了起來:「並不是說你們都是廢物,只不過既然你們馬家和韓家的軍隊構成都是這個模式的話,那麼自然雙方都無法互相吃掉對方的騎兵,每一次戰爭的結果基本上都會變成騎兵在戰場上的大規模遊走,互相追擊的亂戰。那麼要擊敗對方便成了很困難的一件事情了。」

馬超默然不語,韋開說得的確一點沒有錯。不論規模大小,每一次與韓遂的戰鬥都是如此。戰爭伊始,雙方的步兵都會在同一時間內被對方的騎兵摧垮。然後就是雙方為了迅速擴大戰果而同時推進,企圖絞殺對方的步兵。不同旗號陣營的騎兵交錯混雜在一起,指揮根本沒有辦法順利地下達,結果就只能變成一場空耗人力的混戰,誰也無法取得最後的勝利。

「那麼說,我們只是因為雙方都很弱小才能平手僵持那麼多年了!」馬超還是很不服氣地開口駁斥道:「要是按你的說法,我們西涼兵只要碰隨便碰上一支關東的軍隊,結果就是必敗了?」

韋開搖了搖頭,耐心地解釋道:「那當然不會。事實上,我方才所說,得到任意轉向機會的步兵就不會擔心騎兵的沖背戰術,並不是針對所有的步兵而言的。在和韓遂那麼多年的作戰中你應該也明白,像這樣的部隊即便是正面嚴陣以待面對你們的騎兵時,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馬上崩潰吧?」

看著馬超點了點頭,韋開又道:「西涼的騎兵的確很彪悍,他們的衝擊力也很強,所以即便是正面抵抗他們的衝擊,能保證不崩潰的部隊也並不多。或者這麼說吧,騎兵是矛,步兵是盾。你們右手中握著的是極其鋒銳的矛,左手的盾卻千瘡百孔破爛不堪。如果你們能一擊擊穿對方的盾,那麼自然勝利可獲,因為對方的騎兵沒有與你們相同的素質。而若是對方能夠擋住你們的矛……」韋開沒有接著說下去,但馬超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就那麼有自信,你們的步兵能夠正面擋住我們西涼的騎兵突擊?」馬超望著韋開冷笑了起來:「還沒有交過手,你憑什麼有這樣的把握?」

「就憑他帶著兩萬步卒,擋住了呂布六千鐵騎的合圍進攻至少一刻的時間!」

項逸突然在馬超身後冷冷插口道,「所以他有把握。或者說……你覺得你們的西涼騎兵要強過呂布的並州鐵騎?」

馬超一下子被噎得啞口無言。縱使他多自負,也不敢說西涼的騎兵要強過呂布麾下鐵騎。公孫瓚的白馬騎兵也號稱是天下強兵,卻在洛陽城外一戰而墨。呂布的威名,以及他掌中那支戰無不勝的鐵甲騎兵,已經深深刻印在了天下人的心中。

「我想告訴你的是,現在你已經是我們的同伴了。」項逸深深望了馬超一眼,一字一頓地道:「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再說出『你們的』這樣的字眼。記住,是『我們』!」

馬超即便是現在加入了他們的陣營,但無論是西涼諸侯之子的身份,還是伏波將軍馬援後人的身份,都令得他心中傲氣十足。對於項逸他們,他始終沒有足夠的融入感。而這點,是項逸絕對不能容忍的。

一個不能被信任的同伴,還不如沒有同伴來得更好。

望著項逸那凌厲的眼神,還有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凜然氣勢,馬超不由自主地低下了眼睛,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我們下去吧。等一下就準備看著,『我們的』部隊是怎樣讓韓遂嘗到什麼叫做恐怖的滋味吧!」項逸轉過身去,走下城牆。在他的身影落到城牆之後的那一刻,他再一次回頭望向身前城下嚴陣以待的韓遂軍,嘴角揚起了一抹殘忍的冷笑。

「竟然不出城?」遠方的軍陣裡,韓遂正淡淡笑著仰頭望向西平的城頭,看起來,對面的軍隊似乎沒有要與他們野戰的意圖:「西平這樣的土坯城牆,能有多少防禦能力?況且這本來就是我的城池,裏面的每一寸我都了如指掌。居然妄圖用城牆來抵擋我的攻擊……看來裏面的那個主帥實在是不知道變通啊……我現在開始懷疑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名滿天下的呂布了。」

他轉頭望了望身旁的閻行,見他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繼續道:「不過若是呂布想要取我們涼州,那麼即便他不是親自前來,至少也要派出手下的得力大將。除了高順張遼外,只怕也沒有別人可堪一用了。」

「不管是誰……」閻行連說話的時候也沒有轉過臉來,就這麼用側臉對著韓遂冷然道:「我殺了他,你就要把小舞給我。」

「呵呵,當然,當然沒有問題。」韓遂呵呵一笑,伸出手來拍了拍閻行的肩膀,滿面熱情:「作為一個父親,我當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給一個蓋世英雄了!你總以為我是在刻意刁難你,才一直不肯允諾小舞的婚事,其實……卻是大大地錯怪我了!」

說到這裏,韓遂長長嘆了口氣,臉上的熱情頓時又變成了一臉苦衷:「其實我一直很看好你,也明白你的能力。但光是我明白,那有什麼用?我希望你揚名天下,意氣風發,成為站在世上所有武將頂端的那個人。那樣……小舞才算是得到一個好的歸宿啊。而要達到這樣的境界,僅僅只是幹掉馬騰父子,還是不夠啊……」

「你看看,看看面前這浩浩蕩蕩的騎兵隊,看看這廣闊的西涼大地。人常言,婿如半子。我的兩個兒子都沒有什麼用,你娶了小舞之後,我現在打下的這片基業,日後都將是你的……」

閻行卻將臉轉了過來,冷冷地望著正口沫橫飛的韓遂,伸手握住了韓遂搭在他肩膀之上的那隻手,慢慢將它自自己肩上移開:

「別碰我!」

即便是此前一直沒有對閻行的態度發怒的韓遂,此刻竟也似難以容忍的樣子,鼻翼翕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似乎即刻便要發作,但在重重喘息了幾口之後,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滿面怒意地對著閻行道:「算了……你若是不信,我也不強求你。這一戰,你若是殺了對方主將,我便立刻讓小舞與你成婚。到那時,你總該信了吧?」

閻行望了望韓遂那張臉,面上似乎有些懷疑,又有些不屑,不過終究還是冷哼一聲,重重地點了點頭:「你若背諾,我便殺你。」

韓遂哈哈一笑道:「小舞再怎麼愛你,也是我的女兒。你殺了我,她還會心甘情願地與你在一起麽?」

「我好好解釋,她總會聽的。她並非不了解你的為人,只是還難以割捨這份親情而已。你活著,我若是硬帶她走,她自然不肯。但你若這一次再不守諾言……」閻行雙眼一眯,目光中露出一股鋒銳無匹的殺氣:「我殺了你,想必她也沒有什麼話說。」

「那不過是你現在的假設而已。再說,我既然說過了這次一定讓你與她成婚,就說到做到。」韓遂的語聲顯得無比誠懇,連目光都流露出一份真摯。

「但願如此。」閻行轉過了頭,望向遠方的城牆。那之上,長長的城牆空蕩蕩一片,沒有一兵一卒駐守,就連原本觀察著他們的幾個人影也已經消失在城牆之後。

「我什麼時候出手?」

「怎麼?急著要去殺那個主將了?先不用急,該是你的,總跑不掉。」韓遂滿面得色地道:「看樣子,他們也知道西平城牆低矮殘破,無險可守,似乎打算放棄城牆與我們野戰了。但他們的主帥玩了個小聰明,把部隊都放在了城牆之內……這樣一來,是想引我們主動攻城吧。然後,趁我們的步兵登城之時,再突然打開城門,以騎兵突擊出城,絞殺我們的步兵……」

「這更證明了這支部隊是呂布的部下了……聽說虎牢關下,他就是在關東聯軍的步兵攻城之際,以鐵騎突出城門,像耕犁一般自城牆之下掃過,將關東聯軍的那一支攻城部隊盡數全殲。至於這一次,對方恐怕是因為知道我們的步兵實力不足,害怕我們不敢進攻,所以才撤下了城牆上的部隊吧?看起來似乎是不錯的計策,只不過……既然是已經用過一次的伎倆,我豈能無法識破?西平,城破在即!」韓遂一邊微笑著娓娓道來,一邊腦海中已經出現了接下來將會出現的場景——

大隊的騎兵此刻正隱藏在城門之後,等待著主將的命令,一舉衝垮門外正鋪開一攤準備攀登城牆的步兵。當西涼步兵登上城頭的那一刻,城門打開,接到命令的騎兵們紛紛俯身在馬上,緊握手中的武器向著城外蜂擁而出,準備讓他們坐騎的鐵蹄再一次染滿鮮血,傾聽對方士卒的垂死哀號。但是——

當這些可憐的騎兵衝出城門的時候,他們會發現出現在自己兩翼的並不是預料中驚訝莫名,倉皇逃竄的孱弱的西涼步兵,而是嚴陣以待的,與他們同樣精銳,甚至更加強悍的西涼羌騎兵。

滾滾的洪流自側翼崩落,在騎兵們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之下絞散他們的陣型。正在高速衝鋒中的他們完全沒有機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轉向,只能被動而無助地用身體的側面去迎接鋒銳的西涼馬刀。

韓遂閉上眼,在腦海中勾勒著即將出現的慘烈場面。他輕輕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

「那麼……開始吧。程銀,調一萬步卒去攻擊城牆,做得像樣點,一定要讓對方相信這是真正的攻擊而不是試探。李堪、張橫二人各領五千騎兵自兩翼繞過,在城門兩側佈防。一旦敵騎出城,就自左右同時發起側面的衝擊。我要……一戰擊敗號稱無敵的呂布騎兵,讓他知道,天下最強騎兵的稱號是屬於我們西涼的!」

「西平城……給我——破!」

在程銀的帶領下,五千步卒稀稀拉拉地沖向了西平的城牆。他們有些人身上穿著破爛的皮甲,有些人乾脆就只是些布衣。至於手裏的武器,從大刀到長槍,再到釘耙和糞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他們都是被強征而來的農民,不論是武器還是盔甲都必須自己解決。

而他們的陣型……他們壓根就沒有什麼陣型,就是一窩蜂式地高舉著手裏的武器,大叫著向前衝去。這樣的隊伍,即便只是最簡單的一次衝擊,也足以輕易將他們完全擊垮。

不過,在韓遂眼裏,這些步兵本來就是單純的消耗品而已。騎兵,只有羌人彪悍的騎兵才是決定戰場勝負的砝碼。而這些懦弱而無用的漢人,在戰場上絕不能期待他們的表現。

與此同時,相同數量的騎兵也自兩翼散開,自步兵左右繞過,向城牆的左右兩側緩緩開進,面向城門的方向拉開陣列。在韓遂特意的交待下,他們不敢疾馳,以免城內的敵人聽見那如雷般的馬蹄聲。

散亂的步兵線已經靠近了城牆,紛紛高叫著往城上攀爬而去,既是恐嚇敵人,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僅僅兩丈高的城牆在沒有防禦者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對攻城的步兵產生太大的阻礙作用——即便只是沒有任何攻城器械的輕步兵,在搭起數層人牆之後也足以達到城牆的高度。

沒有遭到任何抵抗,不明真相的西涼步卒輕鬆地爬上了低矮的黃土城牆。第一個幸運兒興奮地舉著手中的武器,高聲呼喊著。不是為了成功的登城,而是為了沒有在預期中慘烈的攻防戰中送命。身為韓遂軍中充當炮灰的步卒,他已經見過了無數同伴的慘死。他們存在的意義,只是成為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消耗品。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至少他平安地活著登上了面前的城牆。

只是他單純的腦袋卻沒有想到,如果真是這麼容易的事情,那麼他們的將領程銀為什麼至今仍留在城下,只是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呼吒著命令更多自己的同伴衝上城牆。

然後,他低下頭,望向自己的腳下,那片馬上就要被攻佔的城池。

「噹啷」一聲,是鋤頭落地的聲音。

他身後隊列裡的士卒看到,那個幸運兒興奮地第一個衝上了城頭,但那激動高亢的呼喝卻在最高潮處突兀地戛然而止,彷彿是一直正在叫春的貓被倏然踩住了喉嚨,只能從嗓子眼裏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以及因太過驚恐而無法控制聲帶肌肉所產生的咯咯作響。

「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恐怕是所有正在攀爬,以及等待攀爬的西涼軍士卒腦袋裏共同的念頭。

然而,這個念頭的出現大約隻持續了短短數息而已。很快,就被忽如其來的驚詫與恐慌取代。

開始,攻城的步卒們只聽見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城牆的另一側響起。但那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因為他們看見了自己的身側還有己方的騎兵列成了掩護陣型——儘管並不是為了掩護他們而存在,但那至少足以給他們提供一定程度的心理安慰。

但很快,繼馬蹄聲之後響起的是連綿不絕並且愈演愈烈的沉悶斷裂聲,以及城牆的劇烈顫抖。長達足足百丈的城牆同時在搖晃個不停,彷彿是一個力大無窮的巨人將他的巨靈之掌抵在城牆之上猛力地搖晃一般。那是一種完全無法抵禦的無力感,自己的生命完全無法被掌握的失落與恐懼。即便在以往的戰場之上面對敵軍騎兵的列隊衝鋒,也比不上這種恐怖的震蕩所帶給他們的驚駭。

對此感覺尤為強烈的,是那些正攀附在城牆之上的第一批士兵。對於上不著天下不接地的他們來說,城牆就是他們與身下大地的唯一聯繫,而這聯繫,正在隨著他們的信心一同崩潰。

隨著一聲驚雷般的崩塌聲,長達百丈的城牆轟然向著城池外側倒下。儘管只有區區兩丈高,但沉重厚實的黃土城牆砸落地上的聲勢依然令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韓遂軍士兵陷入了極端的恐慌與茫然。

——當然,這是指還活著的人們而言。

黃土與大地砰然相撞,回歸了它們的本源之處。在衝擊力的作用下激起的黃塵將整個倒塌線瞬間籠罩在內,甚至高過了原本城牆的高度。瀰漫的煙塵之中,是無數的慘叫與悲鳴,以及……重新響起,更加密集而凌厲的馬蹄聲。

在城牆倒塌的一刻,大約一成之數的西涼騎兵已經深埋在倒塌的城牆之下。幸運的人在一瞬間失去知覺與生命,而不幸的人則被黃土深深覆蓋,不得不在生命餘下的時間內體會被活埋的終極痛苦。

而此時此刻,倖存下來的騎兵們連同他們的將領還依然處於完全的獃滯狀態。他們完全無法想明白,那麼開闊的一段城牆怎麼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準確地向外倒塌。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本來應該是好整以暇地等待自城門中衝出的敵騎,然後輕鬆地自側翼將他們完全摧毀。

而就在他們沉浸在震驚與恍惚間的時候,城內的騎兵已經穿過了黃塵,露出他們猙獰的爪牙。

獵物與獵人的位置瞬間調換——或許,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原本應該用加速到極致的衝刺去突破地方側翼的西涼騎兵,現在反而將自己的側翼空蕩蕩地暴露在了對方騎兵的騎槍面前——而且是更為不利的境況。即便同是側翼被突擊,靜止不動與突擊向前兩者相比,也絕對是有著不可忽視的差距。

近衛軍的騎兵這一次沒有擺出騎兵管用的楔形陣,而是將隊伍的前列排成了一條直線。原本列陣在城牆之後的他們,採用這樣的陣型可以確保在第一次的接觸中就給對方造成最大的殺傷。至於突破所造成的混亂——

他們現在還需要通過突破來造成對方的混亂麽?

在西京城內與呂布的鐵騎火併的經歷,已經給了這支近衛騎兵對自己無上的信心——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支部隊能夠做到這一點。至少在那一戰的開端,他們還曾一度佔到過上風。

而在狄道的那一場伏擊戰,則給了他們以對自己指揮官的無條件信任。八千對一萬,在數量與質量都不佔優勢的情況下,己方的傷亡還不到五百人,就輕易取得了殲敵八成的戰果。那麼這一次,他們相信自己的將軍一定依然能夠帶給他們勝利的機會。

近衛騎兵如暴風一般掠過城牆原本所在的位置,將瀰漫的塵煙盡皆吹散,把他們的身影深深刻印在了城外的騎兵隊,與遠方死死瞪著眼睛,說不出半個字的韓遂心中。而倒塌的城牆所構成的低矮緩坡則又賦予了他們更大的衝擊力加成。混亂不堪的西涼騎兵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首先控制住自己胯下被驚嚇的戰馬,還是揮舞刀劍擋開刺向自己的騎槍。

鮮血,在黃土的大地上再度濺開。全速衝刺的近衛騎兵們佔據了最佳的攻擊時機與攻擊角度,如同滾動的石磨盤一般輕易地將橫擋在行進路線之上的羌騎兵盡數碾成斎粉。一支支揮舞的騎槍在人群中歡快地尋找著獵物,然後一頭扎進對方的右胸,自下而上地劃過一個半圓,將胸腔完全撕裂,帶出飆飛的鮮血和碎裂的肺藏。這是槍騎兵的最佳攻擊模式,既可以完美地給對方造成最大的殺傷,又不至於因為自己的騎槍深陷對方的身體內而影響到自己的衝鋒。不得不說,僅僅經歷了兩場戰鬥,近衛騎兵們現在已經熟練地掌握騎兵的殺人技巧。

沖在最前面的依然是項逸。雖然是一軍的主帥,但他依然寧願讓自己作為一個衝鋒陷陣的鬥將,而把指揮的任務下放給韋開。他雖然承認通過部隊的配置和精妙的指揮來擊敗敵人的重要性,但依舊更喜歡那種親自提槍上陣,身先士卒,浴血搏殺的快感。

只有在紛飛的血雨與如林的刀劍中穿梭往來,才是項逸所期待的戰場。

繼續!繼續來吧!讓我的霸王飲上更多的鮮血!

項逸在心中不斷地呼喚著。這是他殺得最為爽快的一戰。當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敵人騎兵全是胡虜夷狄之後,他心中燃起的殺戮慾望強烈到無法抑製。不論是匈奴還是西羌,北方的遊牧民族對中原的襲擾一直沒有停止過,即便是此刻也依然如此。看一看西平城內的景象,項逸就能夠明白在這邊陲之地,胡漢混雜之處漢人的境況。

而在項逸的心中,卻從來沒有苟同過漢朝那些所謂「和親」的屈辱方式能夠帶來什麼和平。

真正的和平,必須用血和殺戮才能換來!

那麼,對涼州羌人的血和殺戮,就從韓遂麾下的這些羌騎兵開始吧!

沉重的霸王在項逸手中如同一根柴禾棒一般舞動著,看起來絲毫沒有一點重量,但只有親身觸碰到它的人才能體會到那恐怖的衝擊力。

即便只是槍身輕輕的一觸,便讓一個揮著馬刀的騎兵噴著鮮血斜斜飛出了數丈,看著那凹陷的胸甲,這一槍只怕已將他的前胸和後背撞到了一起。隨後又是一揮,二尺余長的槍刃在空中盤旋而過,將一排騎兵同時腰斬。慘叫著跌落馬下的上半身依舊狂呼著揮舞雙手,或是打算用手抱住馬腿再度爬上去,又或是試圖將流出的腸子重新塞進自己的腹腔。但他們都無一例外地被地面上紛亂的馬蹄一遍遍踩踏而過,混雜在一起,再也難以分辨。

「退後!退後!」在兩「團」騎兵中,李堪、張橫二人正不約而同地大聲呼喊著,試圖收攏已經陷入混亂的部隊後撤向本陣,不過在突如其來的側翼突擊下,這很明顯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正當他們嘗試著無用的努力之時,死神的陰影已經在城牆後衝出的騎兵中降臨。幸運的是,他們分處兩側,所以死神只能夠選擇一個目標。那個人是張橫。

「聚攏!不要慌!敵人的數量沒有我們多,別怕他們!」張橫左手握著韁繩,右手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在空中高高揮舞著,試圖讓統領的士兵看到他的存在:「全部向我靠攏!你們是戰士不是暴民!你們要有組織!拋開恐懼,讓我們的敵人看看我們的突擊是什麼樣的!」

不得不說,張橫的統禦力在韓遂的西涼八部中算是比較出眾的,至少在他的呼喝之下,周圍的羌騎們已經開始產生了恢復秩序的趨勢。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冷靜下來,不再無意義地向四周亂揮著手中的武器,而是伏低身子,驅動身下的戰馬向著那柄高舉在空中的長槍靠攏。

但一件事在產生它效果的同時,有時也會帶來相應的反效果。比如張橫高舉在手中的長槍,雖然成為了麾下部隊集結的指向標,同樣也為項逸指明了自己的位置。而在看到這一方向的部隊在自己的突擊之下有重整的架勢,項逸毫不猶豫地將這裏選擇為自己的突擊方向。

不知道如果張橫事先就知道自己集結部隊的舉動會招來項逸這個殺神,會不會還做出這樣的選擇。不過,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所以現在出現的情況,只是己方的騎兵如浪潮一般分開,然後在它們讓出的那條道路之間,一個武將手握一柄誇張得有些恐怖的長槍,向他的方向殺了過來。

項逸已經把他的騎兵遠遠拋在了身後。當他舞動手中的霸王全力衝鋒之時,他就是一頭猛虎,一頭在渾身都長滿了獠牙與利爪的猛虎。這個世界上當然有能夠攔住他的人,但絕不會出現在張橫現在的這支部隊中。當他以長槍舞出的旋風劃過之後,地上只會留下狼藉的碎肉與殘肢。任何撞向項逸試圖阻擋他的騎兵,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兵器被輕易地攪成碎片,然後在那強大的反震力作用之下,在自己的臉上與身體上劃出無數血痕。再之後,就是那龐大如重劍般的槍刃將自己的精神與肉體一同摧毀殆盡。

所以,正在享受著這樣殺戮的項逸猛然間發現了自己身邊已經找不到了能夠讓霸王繼續揮舞的對象。無論他的馬沖向何處,那裏的羌騎兵都會像躲避惡鬼一般撥馬逃竄而去。儘管已經沖入了重重敵軍之中,但在他的身周卻始終保持著一個方圓五丈的奇異半圓,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沒有人再來送死了麽?」項逸冷笑一聲,策馬向著那柄高高豎起的長槍疾馳而去。一路上所到之處,敵騎紛紛撥馬退避,將一條康莊大道留給了項逸。

「受死吧!」張橫正大聲呼喝著命令部下們集結,卻猛然聽見了自遠處傳來的厲吼。然而就當他愕然地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時,他卻已經只能看見一柄重劍——不,是一桿碩大的長槍直刺向他的面孔而來。

就在那一霎那,張橫的思維已經超越了時間,使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無比緩慢。隨著他的扭頭,他眼睜睜地望著那柄槍緩緩地劃開空氣,一點點地挪近與他之間的距離。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見槍刃上精心打磨出的耀眼龍紋,還有敵將冷酷而充滿殺意的雙眼——只有雙眼,除此之外的整個面龐,似乎都被那雙眼眸中放出的滔天殺意所掩蓋,而變得模糊不清。

然而諷刺的是,即便在他眼中的景象是如此緩慢,即便他努力地擰動自己的腰腹想要側身避過,他依然沒有半點辦法去控制自己不聽使喚的身體來躲開這一槍。

鮮血自斷開的頸部飆射向天空,足足升起了三丈高,甚至超過了張橫原本舉起的長槍,佔據了所有正望向這一方向的羌騎兵的視野。鮮紅的血柱如噴泉般飛起再灑落,代表著他們主將的喪生,也預示了這一整支部隊覆滅的命運。

「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啊……真是不錯的感覺……」項逸望著被一槍斬下,高高飛起的首級,冷笑著喃喃道:「果然,只有將領的首級才能令我滿足呢……」

在那顆頭顱到達了頂點,自空中下落之後,項逸輕巧地一槍向上刺出。方才威猛迅捷的一槍此刻卻輕柔得彷彿情人的手指,即便是霸王這樣鋒利的槍尖也沒有就勢將整個頭顱分為兩瓣,而是在甫一解除便輕輕向下一沉,槍刃隻插入了頸部三寸便停止了前進,將整個頭顱挑在了槍尖之上。

張橫的腦袋脫離了原本的身體,長在了項逸高高舉起的槍尖之上。僅僅幾個彈指之間,矗立在這裏的長槍便換了一柄,而卻給周圍士兵帶來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望著豎立在重重包圍之間的那柄綻放著犀利耀眼光芒的暗金色長槍,以及槍刃上挑著的鮮血淋漓的首級,還有手握長槍的那個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如同野獸般也男人,一向彪悍的羌騎們終於失去了再度抵抗的信心。與狄道谷口那種絕地不同的是,他們是在依然有著反擊可能的廣闊地形上,被項逸飛馬擊殺主將的雷霆一擊抹去了心底最後的勇氣。

「嗆啷」聲不絕響起,是羌騎們手中鋒利的馬刀紛紛落地的聲音。

「不要殺了!我們……我們降了!」

……

「預言得很準,城果然破了啊……」

韓遂就像隻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跳了起來,轉過身死死盯著閻行,話聲幾乎是自牙關裡緊緊蹦出來:「你!說!什!麽!」

「我說,你的預言很準。」閻行此刻看起來不像以前那般冰冷,面上甚至帶出了一絲笑意,雖然,那只是嘲諷的笑意:「西平城破在即,這句話是你說的吧?你看,果然破了,而且破得相當厲害,好大一個缺口,得有一百多丈長吧?真是不小呢……」

「給我閉嘴!」韓遂如瘋狗般衝到了閻行面前,伸出雙手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領:「你想死麽?」

「韓遂,你相不相信?如果不是我樂意,你現在根本抓不住我的衣領。」閻行輕蔑地望了望韓遂佈滿青筋的雙手,面上浮現出邪惡而冷酷的笑意:「你來猜一猜,如果你想殺我,那麼最後會死的是誰?」

「……」韓遂渾身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下來,鬆開了他的雙手,但那怨毒的眼神依舊死死鎖住閻行:「沒錯,你隨時都能殺掉我,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是你的主公!但你真敢那樣做麽!你不怕小舞恨你一輩子?」

「怕,所以我不敢殺你。」閻行點了點頭,伸出手撣了撣被韓遂抓皺的衣領,這才好整以暇地回答道:「沒錯,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是我的主公。如果你不是小舞的父親,你現在已經死了一百次都不止了。我為你做事,為你殺人,只是為了小舞,而不是你。我想……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不過……這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命令我。我不願意殺你,但我想,若是我隻砍掉你的一隻手,或是一條腿,小舞應該不會太生我的氣吧?讓我來想想,是左腿,還是右腿比較好呢?或許……中間的那條腿更好?看起來這樣不錯,小舞說不定還會感謝我,幫助了你為她過世的母親守節呢……」閻行冷笑著用目光上下打量著韓遂的下身,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殘忍,似乎真的就要打算嘗試一番,引得韓遂渾身打了個寒噤。

「夠了!我不管你心裏怎麼看我,但至少你要清楚,你如果不替我幹掉對面的那個主將,你就沒有資格娶小舞!」韓遂只是稍稍被閻行的氣勢震懾住,馬上又恢復了適才的怒意:「對了,還有軍師!他們一定有一個超卓的軍師!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但城牆的倒塌絕對不是巧合!那個人的命我也要!提他們的頭來見我,然後,你就是我的女婿!」

「哼……成為你女婿的代價,就是要幫你殺人,這一點我早就明白了。在你這種人的心目中,把自己的親生女兒與骯髒的殺生相提並論也完全沒有什麼值得羞恥的,對吧?」

閻行似乎也在被剛才的氣氛所影響,不再如此前般惜字如金,而是不停地嘲弄著韓遂。他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一個瞬閃便自原來的位置消失,出現在了韓遂面前,將他的臉緊緊對著韓遂的臉,兩個人幾乎要貼在了一起。他左手帶著憤懣與仇恨,指著遠方西平城牆的崩塌之處:

「若不是上天賜予了我這樣的能力,我想……不用說娶你的女兒,只怕現在的我已經和其他的那些步卒一樣被壓在那堆黃土之下了吧!!漢人幫你殺的人少,所以他們只能穿著破爛的衣服,拿著自備的武器。羌人能幫你殺的人多,所以他們可以穿皮甲,拿馬刀,享受美酒,欺凌漢人。而我,現在的我能幫你殺的人最多,所以我就可以娶你韓遂的女兒!好吧……既然這是你的劃分法,那麼就當是我在用人命做錢來買你的女兒好了。但是給我記住,這,是最後一次!」

大批的近衛軍步兵自城牆斷裂的缺口中湧出,結成陣勢控制住了已經拋開兵器投降的韓遂騎兵。他們的損傷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已經超過半數,而餘下的也早已失去了抵抗的實力與勇氣。至於餘下的近衛騎兵,則整齊劃一地在步兵陣列的左右側後方各列出了兩個標準的楔形突擊陣。

而那名手握暗金色巨型長槍的武將,也隨著交錯的隊列消失在人叢之中。

這,才是陣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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