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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燎原》天火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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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項逸帶著他的部隊一路西進,繞過了樊稠、牛輔所控制的地帶,直直挺進西涼……」

寬闊的演武場中,正有三個繚亂的身影在其中纏鬥。兵刃帶出的破空聲響絕不止,但卻沒有一絲呼吒聲傳來。只有場邊的賈詡低著頭,一絲不苟地稟報著。

一桿畫戟,一柄長槍,一柄大刀

明明是萬裡無雲的晴朗天空,但卻不時有粗如兒臂的紫色落雷轟然而下,將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砸出一塊塊龜甲般的裂紋。而那手持畫戟的身影,卻總能在間不容髮的時機以更快的速度閃過落雷。

「屬下推測,他們本來的目的應該是一舉吞併馬騰與韓遂二人,將整個西涼握在自己掌中。但當他們到達西涼境內的時候,才得知馬騰被韓遂擊破的消息。隨後,他們應該是接納了馬騰之子馬超,並且將韓遂作為了自己唯一的敵人……」

畫戟在他的手中如靈蛇般遊走,那一刀一槍依然封不住它的動作,招架與攻擊,竟成五五開之勢。若不是為了躲避那不停閃現的落雷,它的攻勢只怕還要再凌厲上幾分。

「隨後,項逸在狄道設下伏兵,幾乎將韓遂派來牽製他們的一萬騎兵盡數殲滅。隨後西取西平城,據城以待自北方姑臧返身南下的韓遂……」

僅僅是刀槍交錯的一剎那,畫戟如電光火石般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從幾乎不可能的角度穿過其中,直刺持槍之人的咽喉。

「在西平城下,項逸以一萬五千人不到的步兵和八千騎兵,將韓遂完全擊敗。騎兵損失萬餘人,達到了戰場上騎兵的四成。其餘的騎兵也紛紛潰散。至於步兵,甚至都沒有參陣的機會。」

原本去勢迅猛無儔的畫戟,在臨到咽喉僅僅不到一寸的距離驟然停下,堪堪便要刺破肌膚,血濺當場,彷彿不帶絲毫慣性一般。儘管如此,戟鋒上的寒氣依然將咽喉上的肌膚激起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然而,這一擊也令得持戟之人的動作出現了一絲停頓。就在此刻,隨著天空中的轟然炸響,一道比此前粗逾數倍的落雷再度自空中擊落,纏繞虯曲著砸向他的頭頂。

如此攜天地之威的一擊,絕非凡人能夠抵擋。

「以為抓住我了麽……」

一抹冷笑滑過嘴角,他暴吒一聲,反手收回畫戟,帶著暴厲的殺氣揮向天空,迎上了劈落的雷柱。

「給我……破!」

原本正畢恭畢敬地稟報著的賈詡,聲音由此驟然一頓,瞪大了眼睛死死望著眼前的景象。

畫戟上所凝聚的氣勢,竟似勝過了那雷柱中所蘊含的恐怖天威。戟鋒揮出的速度,使得它的四周都帶出了重重氣流漩渦,甚至攪亂了整個空間。

賈詡看到,那戟鋒四周的景象都已模糊,令他眼中所看到的畫戟,都已扭曲變形。那是戟鋒破開空氣,在周圍形成了真空狀態所產生的錯覺。

當畫戟揮到頭頂之時,正好迎上了那劈落的雷柱。原本威勢驚人,彷彿要摧毀它行進路線上一切事物的雷電,竟然都被這一戟所擊破。

無論它如何強大,竟似都無法突破戟鋒所造成的那一片真空,被狠狠劈為兩半,沿著畫戟兩邊頹然擊落在地上。儘管將他身側的石板都擊成了粉碎,卻始終無法給他造成哪怕一絲的傷害。

在閃爍轟鳴的雷電之中,那個身影傲然挺立,如同鬼神一般高高凌駕於世間萬物之上。

「即便是天雷,也要在我的畫戟下……低頭啊!」

儘管沒有開口,但他的眼神已經盡訴他心中的傲意。

而另兩名武將,已經深深跪在了他的面前,向著他,和他手中緊握的方天畫戟表達著自己的臣服。

因為他是呂布,是這個時代最強的戰神——呂布。

「那麼說……我們的小朋友幹得還真是不錯啊……」

呂布望著面前的賈詡,面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輕輕開口道。他的手上端著一隻酒爵,清澈的酒液在其中沒有半點波動,彷彿是整個鑄在了那隻如鐵架般穩定的手上。

即便經歷了方才劇烈的打鬥,呂布整個人依然氣定神閑,沒有表現出絲毫疲勞的樣子。

而張遼與高順二人,此刻卻都勉力壓抑著自己的喘息,侍立在他身後。

「是的!」賈詡強忍著心中的驚駭與敬畏,恭順地低頭答道:「如果溫侯有興趣的話,屬下再為溫侯稟報項逸與韓遂那一戰的經過。」

呂佈點了點頭,以眼神示意賈詡說下去。

「第一戰,項逸面對的只是韓遂的前哨部隊,一萬騎兵。韓遂的打算,應該是用這一萬人牽製住項逸,令他們無法快速前進,等待他自己的主力部隊到來。而項逸卻留下了營寨和斥候部隊,以此迷惑了韓遂軍的耳目,自己的大部隊卻徑自開往西邊的西平城。但他真正的目的,卻不僅僅是西平,而是也要同時吃掉這一萬人。他的步兵隊伍在向西平進發的同時,騎兵部隊卻繞了一個大圈,遠遠墜在了韓遂軍的背後,直到韓遂軍到達了狄道的入口。」

「那麼說……項逸是在趁韓遂軍即將進入狄道的時候,自背後突擊而來的,對麽……」呂布抿了一口杯中酒,緩緩道:「這樣的計策,和半渡而擊是一樣的道理。韓遂軍一定是按著常規的思路,隻留意著項逸有沒有在狄道谷中安排,卻沒有想到他將騎兵與步兵分開這一手了……」

「溫侯英明!」賈詡點頭道:「利用韓遂軍那短暫的混亂,自背後追擊而來的項逸成功地一擊將其擊潰,逃出生天者不足兩千人。就連一部分躲入谷中的韓遂軍,也被項逸隨後堵住兩頭的出口,自兩側山壁之上縱火焚盡。」

「哦?」呂布的雙目中放出異芒:「連招降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麽?我本來還以為這小子會是個心慈手軟的傢夥,不過現在看來,該狠心的時候他倒也不會犯婦人之仁啊。呵……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他了。」

「溫侯看上的人,自然不會是平庸之輩了!」賈詡輕輕一笑,繼續道:「項逸與前部匯合時,西平城已經被攻下,隨後他們沒有主動出擊,而是據城以待韓遂的主力部隊到來。三日後,項逸再次在城下大破韓遂軍,斬殺韓遂軍的張橫、馬玩二人。加上此前狄道一戰中喪生的成宜,和西平城守將侯選,西涼八部已有半數喪生。而被俘的則有程銀李堪二人,隻餘下樑興、楊秋二將逃竄向北。」

「嗯……」呂布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同時揮了揮手,示意賈詡說得再詳細一些。

「那一戰,是項逸取西涼的最高戰術成就。他自城頭撤下了所有步兵,引誘韓遂以步兵登城,而同時,他的騎兵部隊也在城內做好了突擊的準備……」

「在模仿我麽?」呂布依然閉著雙眼,卻突然開口打斷了賈詡的敘述,開口問道:「項逸那傢夥,是想模仿我在虎牢關下所做的,以騎兵出城突擊,沿城牆絞殺攻城的步兵麽?」

「呵呵……溫侯這一次卻是料錯了。」賈詡微微搖頭,面上現出了一股狡猾的神色:

「不過,這倒的確是韓遂所預料的那樣。所以他在派出步兵之後,也將自己的騎兵部隊悄然調至了城門的兩側,正是為了等待項逸出城的騎兵,自側翼將其截殺。很可惜的是,就是這樣的佈置再次葬送了他的一萬騎兵。」

雖然自己的猜測被賈詡所否定,呂布的面上卻並無慍色,反倒露出了一抹奇特的笑意:

「如果我都猜錯了的話,那麼這條計策一定不是那小子想出的了。若不是他的那個同伴徐庶,就一定是他們二人的老師水鏡先生……那麼,他們究竟是怎麼做的呢?」

賈詡喟然道:「定計的,是那個叫徐庶的年輕人。他不僅是放棄了防守城牆,而是……根本就放棄了城牆……」

「放棄了城牆?」呂布猛地睜開雙眼,皺眉望向面前的賈詡:「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們主動破壞了自己的城牆……」賈詡緩緩搖了搖頭,雙目中卻放出感嘆的神色:「他們在韓遂軍到來之前,就已經對城牆動了手腳。在確認韓遂將騎兵佈置到城下之後,同時也是韓遂的步兵登城之時,令長逾百丈的城牆頓時崩塌,同時,在城牆後列陣的騎兵自缺口突擊向前,直擊韓遂騎兵的側翼。一萬騎兵再次被消滅殆盡,張橫也在此死於項逸槍下。」

呂布沒有說話,半晌,才帶著一種奇異的語聲道:「妙計……的確是妙計。看來,那兩個年輕人還真是敢行險呢……」

隨後,呂布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目光電射向面前的賈詡,帶著他那無比的威壓:

「告訴我,如果是你身處項逸的境地,會不會用出這樣的計謀?如果你身處韓遂的境地,能不能識破這樣的計謀!」

「屬下……」猛然接觸到呂布那如有實質的目光,賈詡的額頭滲出涔涔的汗珠,連忙低下頭去,避免自己的雙眼與呂布對視,開口道:「若是身處項逸一方,屬下或許也能想到這一手。但……若非已然身處絕境,只求臨死一搏,屬下絕不敢採用如此手段。而若是換了在韓遂陣營之中……」

賈詡咬了咬牙,伸出袖子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珠,澀聲道:「屬下也料不到項逸他們會敢這樣做。不過至少……至少屬下也不會如韓遂一般,為了一舉製勝而犯下那樣致命的錯誤,而丟掉那一萬騎兵。」

「這樣麽……那也夠了……」呂布的表情看起來還算滿意,微微點了點頭,以示嘉許:「董卓余部已經盡在我控制之下,雖然清洗了一部分可能不太穩當的傢夥,但依然有八萬之眾。再加上我親率的一萬鐵甲騎兵,這樣的部隊實力已經足以傲視天下群雄了。只要能夠保證自己不犯下致命的錯誤,僅僅專註於和對方打上硬碰硬的合戰,我呂布自問還不會怕了什麼人。」

賈詡頓首道:「溫侯大人神勇無匹,麾下勁旅當者披靡,自然無懼天下任何對手!」

嗯,呂布輕輕笑了一笑,不置可否,開口問道:「嗯……西涼的事情似乎已經告一段落了,下面把注意力多集中在東面的曹操身上吧。另外,聯繫樊稠跟牛輔的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你原是牛輔舊部,要勸降他應該不難吧?」

「回稟溫侯,屬下已經去信闡述了當下形勢,要他們歸順溫侯,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畢竟董卓在世時對他們也沒什麼特別的恩典,此前他們在西涼擁兵自重,只怕倒也談不上為董卓報仇的打算,只是暫時還看不清形勢,不敢輕易做決斷而已。但現下,他們似乎還不太能夠完全信任溫侯……」賈詡已經自剛才慌張的模樣中恢復了過來,不溫不火地回答道。

「不信任我?那麼說是擔心我像殺李傕和郭汜一樣殺了他們了?那倒也無妨……」呂布冷笑一聲,嘴角帶上了一抹譏誚:「信任?我呂布可不需要什麼信任。他們對我的感情只需要一種,那就是——恐懼。讓他們畏懼吧,戰慄吧,直到他們忍耐不住內心的恐懼,主動跪拜在我的面前,向我表示臣服!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先退下吧。」

「是!」賈詡再次一躬身,畢恭畢敬地倒著身子退開了數丈,才轉過身遠去。

「這個人……你們覺得怎樣?」呂布又舉杯飲了一口,輕描淡寫地問向他身後站立的二將。

「看起來……還算是個不錯的謀士吧,就是膽子太過小了一些而已。不過……屬下只是不明白,溫侯為什麼那麼信任他,讓他負責所有的情報工作?」張遼約略斟酌了一番,開口回答道。

「哼……膽小?那是你們看不明白而已。」呂布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酒爵,面上浮現出奇異的笑容:「你們若是真以為,這個傢夥像他方才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懦弱與膽怯,那就錯了。這個膽大包天的老狐狸,竟然自以為能瞞得過我?呵……」

「老狐狸?」高順依舊默不作聲,似乎完全沒有回答呂布的意思,依舊只有張遼一個人開口道:「溫侯為何給他下了如此評價?此人雖然的確有幾分智謀,但方才在溫侯大人的威勢下,不是被震懾得汗出如漿,不能自已麽?」

「假象!」呂布搖了搖頭,話聲中帶了幾分責怪與不滿:「我很早以前就跟你們告誡過,任何時候都要對周圍的人加以十二分的注意,不論他是不是敵人,你在不在戰場之上。他的確看起來很害怕,從眼神,到汗珠,再到身體上細微的顫動都說明了這一點,但還有一樣東西是你所忽略的……」

「忽略的?難道是……」張遼微微皺眉,隨後雙眼中閃過一絲恍然:「難道是氣息!」

「對!」呂佈點了點頭道:「就是氣息。無論他的表情如何驚恐,身體如何顫動,但他的氣息始終是綿長悠久,沒有一點波動。你覺得一個真正從內心發出恐懼的人,會有這樣的表現麽?他以為我不會發現這一點……呵,真是可笑,若是連這點異常都看不出,我還憑什麼號稱天下無雙?」

「那……溫侯的意思是?要不要屬下去……」張遼沒有把話說完,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那倒不用。」呂布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他沒有什麼異心,這我倒是看得出的,否則我也不會把他留在我身邊這麼長時間。若說他對我能有子安與你那般忠誠,那自是一派胡言,但若說他有心瞞我,那倒也未必。只不過……這個人心計太重,凡事都要留上一個心眼,從來不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表露在別人面前罷了。」

「這樣的人,我雖不喜歡,卻不妨礙我用他。那些秉持什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傢夥,其實只不過是沒有足夠的信心去駕馭自己的屬下而已。」呂布伸出右手,在虛空中緩緩捏成了一個拳頭:「……而我,既然敢用他,自然就有這個把握將他牢牢握在我的掌心裏。」

「是,屬下明白了!」張遼在呂布身後沉聲答道,隨後又開口道:「溫侯方才說,要處理樊稠和牛輔的事情,那麼是不是……」

呂布略略想了想,搖頭道:「嗯……就先不動用鐵騎了。此前為了圍殲項逸那小子,讓他們損失不少,還得重新補充整編。你留下,這件事交給高順。」

「在!」高順沉毅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只是點了點頭,張口應道。

「馮翊、陳倉那裏的兵力大概是五萬人吧?帶上你的陷陣營去,我再撥給你一萬人,應該夠了吧?記住,你的目的不是要殲滅或者擊潰他們,而是……」

呂布將爵中酒一飲而盡,緩緩握緊了掌中酒爵。青銅所鑄的酒爵,在他的掌心中漸漸被捏成了一團:「而是讓他們看清,我呂布的恐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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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城,太守府的一件廂房內,正供奉著一座靈位。屋內香煙裊繞,燭火搖晃,一具首級正擺放在靈前。儘管已經被石灰風乾,皮肉都縮成了一團,但面上的驚恐之色依然清晰可辨。

「父親大人……韓遂已經死了,他的首級就獻在您的面前。如此一來,您的在天之靈應該也可以瞑目了吧……」

馬超領著馬雲鷺,在靈位前長跪不起,口中念念有詞。

「只可惜……孩兒不孝,不能親手為父親斬殺此大仇,此刻也無力讓我馬家重掌西涼,現下更是委身於他人門下,供其驅策……不過請父親大人於九泉之下寬心以待,孩兒日後定將復興馬家,重顯我伏波一脈的名門聲威!」

馬超輕輕吐出這段話,在地上又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最後一下卻沒有抬起頭來,而是閉上了雙眼,保持著跪拜的姿勢。

「西涼的名族……延續了兩百年的將門,絕不能在我馬超的手中斷絕!」馬超在心中不停地默念著:「先祖……文淵公的武名,一定要在我的手中再次發揚光大!西涼,必須是我們馬家的!如果……如果那個叫項逸的傢夥日後食言,即便是付出我的生命,也一定要用他的首級來為整個家族殉葬!」

當他再抬起頭時,雙眼中射出不屬於他年齡的堅毅。任何人此刻若是看見他的面龐,都不會再意識到,他仍然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禱告……完了麽?」元直的聲音自門邊響起。馬超緩緩站立起身,轉過頭望向他。

元直斜斜靠在門框邊,臉上似笑非笑,看起來似乎有著什麼深意。

馬雲鷺此刻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跟他拌嘴,只是安靜地低頭站在馬超身後,看起來像是隻的小貓咪,一言不發。

「有什麼事麽?」馬超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臉地開口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來看看你們而已。」元直笑了笑,走近屋內,打量著幾上的靈位。

「伏波將軍第八代孫,先考壽成公之靈……」元直輕輕念出了靈位上的字,隨後聊起衣裳下擺,跪在了靈位前磕了四個頭,才站起身來,轉頭向馬超道:「跟我出去走走吧。有些話想和你聊聊……」

馬超點了點頭,當先向著門外走去。馬雲鷺本也要跟著他一起往外走,卻被馬超隻眼睛輕輕一掃,便低下了腦袋,停住了腳步,隻拿腳尖磨蹭著地板。儘管臉上帶著滿滿的不情不願,但卻不敢開口申辯。

「謝謝你。」馬超望著跟在他身後走出門外的元直,率先開口道。

「呵呵,是指給你的父親磕頭麽?無論如何,人死為大,何況我與你年紀相差不遠,磕上幾個頭也不算什麼。」元直笑著擺了擺手,隨後又繼續開口道:「你妹妹……好像很怕你的樣子。」

馬超點了點頭道:「沒錯。父親戰死,現下我就是馬家的家主,又是雲鷺的長兄。長兄如父,她自然是該聽我的。」

「聽你這樣說起來,你們馬家的規矩倒是挺嚴的咯?」元直面上依舊微笑著,轉頭望了望屋裏,開口道。

「那是自然!」馬超面上泛出一絲得色:「我們馬家,可是西涼綿延世代的名門,家門中的規矩自然多得很。而且,二百年來從來沒有人敢違背!」

「呵,名門,世族……總是聽你提起這樣的話語呢……」元直淡淡地笑著,眼睛望著馬超:「你很重視自己的這個身份麽?」

「那是當然!」馬超驕傲地回答道:「我們西涼馬家,可是伏波將軍的苗裔啊!先祖文淵公馬諱援,於隗囂叛亂之時堆米為山,向光武帝陳述戰場情勢,又親自領軍平定隗囂之亂。其後於臨洮擊敗先零羌,斬首數百人,獲馬牛羊一萬多頭。守塞羌人八千多,望風歸降。又攻擊佔據浩亹,負隅頑抗的數萬羌人,大獲全勝,斬首千餘級,小腿被敵箭洞穿,仍奮勇向前……」

元直微笑不語,只是靜靜望著馬超。

一旦說起先祖的榮光,他簡直興奮得難以自已,滿面泛著紅光,身體激動得快要顫抖起來。

「再之後,光武帝任命文淵公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將,率領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趾,征伐蘇定。建武十八年(42年)春,文淵公率軍到達浪泊,與敵大戰,攻破其軍,斬首數千級,降者萬餘人。隨後文淵公乘勝進擊,在禁溪一帶數敗徵側,敵眾四散奔逃。第二年正月,誅殺了徵側、徵貳,傳首洛陽。朝廷封文淵公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

「直至六十二歲高齡,文淵公仍勇武如常,尚能被甲上馬。他一生南征北戰,所到之處敵人望風披靡,為大漢奉獻一生,以馬革裹屍為幾任……如此之人,才擔當得英雄之名啊!有這樣的先祖,引以為傲又有什麼不對?」

「嗯……不錯,伏波將軍的確是世間一等的英雄。」元直點了點頭,微笑著道:「不過……難道西涼馬氏二百年來,就只有他一個英雄麽?難道他的子孫,都只能高高仰望他的存在,這樣就能夠滿足了麽?」

馬超皺起了眉頭,端詳了元直一陣,緩緩開口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呵,沒什麼意思。」元直閉眼搖了搖頭,笑道:「我只是覺得,儘管馬伏波的確是個忠勇並重的英雄,儘管你是他的後代,但如果僅僅這樣,就足以成為你自己的自豪的理由麽?」

元直猛地睜開眼,直直逼視著馬超:「馬援是漢朝的伏波將軍,你馬超卻不是。馬援一生征戰四方,戰果碩碩,你馬超卻沒有。天下人都知道『馬革裹屍而還』的馬援,卻不知道你馬超!」

「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對麽?對,你有一身不錯的武藝,你有一張英俊的臉,你的祖先還是一個令人羨慕的英雄,但——告訴我,你覺得自己是英雄麽?」

元直說著說著,語氣漸漸嚴厲,到最後,簡直是在大聲斥責著馬超。

「姑臧城下一戰,你差一點就死在閻行手上。而當你引以為傲的西涼馬家在韓遂的手中覆滅之後,為你父親報仇的,卻不是你,而是項逸!你算什麼英雄?在我眼裏,你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而已!」

元直一口氣不停地說著,面上掛上了顯而易見的譏誚與不屑。

「你自己也知道,伏波將軍昔日在西涼,掃平羌人襲邊之事。當時,僅僅靠著伏波將軍的聲名,就足以震懾得羌族部落不敢進犯一步。現在呢?現在的西涼馬家和羌人同流合汙!……不,不能說是同流合汙,是仰羌人的鼻息而生存呢。沒有羌人,你們哪來的騎兵打仗?伏波將軍的後人,今天竟然變成了羌人的走狗了?」

「你……你胡說!」馬超終於忍不住,大聲地開口反駁道:「我不是羌人的走狗!我之前說過,有時羌人襲邊,我也會領兵去跟他們交戰的!我……我是文淵公伏波將軍的後裔,不是羌人的奴才!」

「哦?有時?」元直冷笑了一聲:「那當然了。領地上的子民是你們西涼馬家的財產,可不是羌人的。若是襲擾過分,你們當然也不會同意的。呵……即便不是走狗,你們至多也不過是與羌人互相利用而已。你覺得馬伏波看到今天這樣的情形,他會怎麼想?」

馬超重重地喘著粗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還是說不出話來。而這時,一直在一邊悄悄聽著的馬雲鷺卻已經自屋內衝出,小臉漲得通紅,瞪著兩隻杏核眼飛奔到了元直的面前,嬌聲怒叱道:「你……你給我滾開!不許這麼說我哥哥!」

「你給我滾開!」

一聲比馬雲鷺的音量大上數倍的怒吼將她嚇得打了個哆嗦,開口的人卻不是元直,而是她為之辯護的馬超。

「男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麽?」馬超扭過頭,雙眼中閃著銳利的寒光,對著僅僅小上他不到一歲的妹妹咬牙切齒地開口道:「給我滾回去,對著爹爹的靈位跪上半個時辰!再犯一次,就一整天不準你吃飯!」

儘管哥哥與自己感情自幼便很好,但那也只是在私底下而已。若是馬雲鷺不聽話,又或是犯了家規,不論父親還是哥哥都不會給她留什麼情面。自小被父親和兄長管得嚴嚴實實,馬雲鷺一向是不敢在他們的面前放肆。方才的她,只是一時被元直的話氣昏了腦袋,才這樣衝出來幫著馬超說話。此刻望著怒氣沖沖的馬超,馬雲鷺小嘴一扁,低下頭,兩隻大眼睛已是泫然欲泣。但她始終還是不敢在哥哥面前哭出聲來,忙轉過身,跑回了屋裏。

「元直兄叫我出來,難道就是要對我馬超說這些話麽?如果僅僅只是為了折辱我,那麼我想元直兄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馬超呼了口氣,自方才的暴怒中冷靜了下來,冷冷地沖元直開口道。

「呵……當然不是。我和項逸都曾經說過,我們是同伴啊……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終日沉浸於昔日的榮光裡,而迷失了自己……」元直已經收起了他的冷笑,平靜地望著馬超:

「看來,聽到這番話,你還是會憤怒。那就好,這說明你的內心深處,還是認同我的觀點的。難道你不希望,在數百年後,馬氏一族心目中最英雄的祖先,並不是伏波將軍馬援,而是你馬超馬孟起麽?」

「當然希望!我怎麼可能不希望!我自幼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像文淵公一樣的……」

「錯了!」

馬超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元直大聲打斷了。

「不是像他一樣!如果你存著這個念頭,你永遠都不可能超越他。從現在起,忘記你的血脈,忘記你的家族,忘記你是伏波將軍的後代。你只是馬超,馬孟起而已。以後,西涼依然還會有一個馬家,但是……」

元直伸出一支手指,在馬超的面前晃了一晃:「我希望看到的,不是你去復興的,由馬援所建立的那個馬家,而是你自己一手重新開創的——西涼馬家!」

「是這樣麽……」馬超凝眉沉思了一會,雙目中放出了神采:「我自己一手重新開創的西涼馬家……對,你說得沒錯。文淵公的確是馬家的英雄,但,我不能終日將自己託庇在他的威名之下。我是西涼馬氏的子孫,但我更是我自己!馬超,馬孟起!」

「這就對了……」元直笑了起來,伸出手拍了拍馬超的肩膀:「相信你自己吧。把那個復興馬家的目標,改成建立你自己的馬家!有這樣壯志的男人,才能算得上真正的男人呢!」

「對了,還有一件事。」元直扭頭望了望屋內,小悍妞馬雲鷺此刻正背對著大門,跪在馬騰的靈位之前。她的肩膀一抽一抽地,儘管看不到正面,也一望可知是在哭個不停。

「其實……家裏的那些規矩也沒什麼必要遵守得那麼嚴格吧?」元直說完了剛才的那番話,此刻卻又沒了什麼正型:「她還只是個小姑娘而已,老是對她這麼凶也太殘忍了吧?我知道你們馬家規矩多,但是……你看她哭得那麼可憐,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自己忍心麽?」

馬超也隨著元直的目光向屋內望去。雖然聽不見哭泣聲,但望著馬雲鷺那單薄的肩膀正輕輕地抖動著,確實讓他心中大是不忍:「我就這一個妹妹,自然是心疼的。但……她一個女孩子家,如此不知進退,男人在說話時還敢大聲喧嘩,也太不成體統了些……便是先父在時,也不會不嚴加管教的。縱然是心疼,但有些事上也不能溺愛過頭。」

「女孩子怎麼了?我就覺得挺正常啊……」元直一邊想著你這小子年紀不大,扮起老成來倒真是一股老氣橫秋的樣子,一遍一本正經地搖頭道:「你們家不是還讓她練武來著的麽?你想想啊,她要是不通武藝,不擅騎術,那一天你早也死在亂軍之中了。既然舞刀弄槍這種事情都能讓她去做,為什麼在別的方面不能給她和男人一樣的待遇呢?再說,若是把她管成了一個只知道唯唯諾諾,言聽計從,沒有絲毫主見的柔弱女子,我反倒……」

元直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嘴,面上現出了些許尷尬之色。

馬超正聽著,突然聽見元直停下,隨即抬頭看了過去。望望元直的神色,心中一動:「反倒如何?難道元直兄對我的這個妹子……」

「呵呵……哈哈……」元直乾笑了兩聲,打岔道:「好了,今天我主要就是想跟你聊聊,不想讓家族這東西成為了你的包袱而已。放下一些東西,你才能看得更遠,做得更好。項逸今天應該就要從姑臧回來了,好像韓遂的兩個兒子都已經被幹掉,姑臧和金城也都被拿下了。現在西涼全境都已經納入了我們掌中……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既然你已經明白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著,元直隨手抱了抱拳,轉身急匆匆地走遠了。

「走那麼急,看來還真的如我所料了……枉他還是個那麼聰明的傢夥,一提到雲鷺居然就這樣方寸大失,連掩飾都掩飾得那麼假……」馬超望著元直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轉頭望向屋內依然跪著的馬雲鷺。

「看上了我這個妹子麽?呵呵,只是看她的樣子,似乎只是落花有意哦……」

……

平原。

「是……是真的麽?孟德兄他……真的願意對劉備加以援手?」

劉備雙眼中泛著盈盈淚光,哀婉而又憧憬地望著面前的一個年輕人,同時還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了他的雙手,作勢就要撲進他懷中……呃,不,是拜倒下去,引得這個年輕人渾身一陣雞皮疙瘩冒個不停。

這個人面目俊朗,氣度清奇,顧盼之間神采飛揚,但可惜的是,他眉宇間卻籠罩著一股淡淡的黑氣,身形單薄,看起來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一般。

「沒錯,我家主公的確是這麼說的。」年輕人強忍著心中的嘔意,伸手擋著劉備正要彎下的腰,溫文爾雅地開口道:「這是我家主公的決定,卻不是我郭嘉的決定,所以玄德公便是要拜,卻也不該拜在下了。昔日為討董賊,十八路諸侯共襄義舉,歃血為盟,西擊虎牢關,鏖戰不休,本是同袍之義。然而袁紹卻無端尋釁,不顧往日並肩作戰之情,擊滅幽州公孫瓚,此舉如何能服天下人之心?公孫瓚死於袁紹手中,玄德公決意為舊友報仇,我家主公又如何能夠不與玄德公同仇敵愾?」

「孟德兄能理解在下就好……就好……」劉備滿臉的激動,似乎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握著郭嘉的手,哆嗦著嘴唇重複著一些無意義的詞語。

「玄德公不必如此激動。我家主公曾對我說,昔日於虎牢關下,溫侯呂布一騎當千,幾乎無敵於當世,關東聯軍營中竟無人敢與之對敵。然而玄德公與麾下二虎將全無畏懼,三人聯手力抗呂布,將其擊敗。郭嘉隻恨拜入主公門下時日太晚,未能一睹玄德公當日的風采……」郭嘉好不容易才將手費力地自劉備手中抽出,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奉孝哪裏說來……要說武藝,我劉備還遠遠不夠看呢。真正與呂布對敵的,其實是劉備這二位結拜兄弟。」劉備謙虛地一笑,向郭嘉引見起了身後站立的二人:「這是二弟關羽關雲長,這是三弟張飛張翼德。此二人,皆萬夫不當之猛將也。呵,得此二弟,才是我劉備平生最大的幸事啊!」

「果然如傳聞一般,都是人中俊傑啊……」郭嘉望著關張二人,讚歎道:「我家主公便常對我說,關雲長、張翼德二人,均是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的當世虎將,在下早有一見之心。此次奉主公之命前來與玄德公會面,實在是郭嘉的幸事。今日得見,的確名不虛傳呢……」

關羽面無表情,雙目依舊直視前方,紋絲不動。張飛瞟了一眼郭嘉,一張虯髯黑臉卻顯出了一絲得意,看起來似乎被誇得很是高興。

「那麼……孟德兄打算如何行動呢?」劉備擦了擦方才激動時流出的眼淚,向著郭嘉問道:「奉孝今日此來,孟德兄必然已經有了決斷吧?」

「那是自然……」郭嘉笑了笑,開口道:「袁紹目前擁兵十餘萬,手握幽、冀二州,麾下有河北四庭柱這樣的勇武戰將,又有大將麹義這樣的戰場統帥,還有謀士如審配、逢紀、許攸、田豐等人,可謂兵精糧足。單憑我家主公這樣的實力,恐怕還及不上袁紹。但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袁紹倒行逆施,天怒人怨,終究是不能長久。。若是袁紹膽敢前來進犯玄德公,我家主公必當揮師相助。」

「孟德兄竟然如此高義……劉備……劉備真不知如何感謝孟德公……」劉備又探身握住了郭嘉的手,雙眼中淚水涔涔,竟似又要拜倒在地。

「玄德公不必如此大禮!」郭嘉面上露出惶恐之色,忙再次將劉備扶正:「我家主公說了,玄德公乃當今天下一等一的仁義君子,又是昔日在虎牢關前並肩戰鬥的戰友,玄德公有難,他又豈能袖手旁觀?他相信若是雙方易地而處,玄德公也一定會拔刀相助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劉備唏噓了兩聲,面上重又微笑了起來:「昔日在關東聯軍中,我與孟德兄雖然不過寥寥數面相識,但一向心嚮往之,常說天下英雄,除孟德兄外還有誰能居之?如今果然印證了當日所言……」

雙方又是一陣互相吹捧之後,郭嘉才以還急著回陳留復命為由,在劉備再三挽留之下告辭離去。他前腳剛一出門,張飛後腳便湊到了劉備的面前,急吼吼地嚷了起來:「大哥!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都不跟我們兄弟商量商量?曹操那個傢夥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大哥你身為大漢皇族,中山靖王后代,怎麼可以去投靠這種傢夥?」

「不是沒和你們商量,只是沒和你商量而已。這件事,你二哥是知道的。不告訴你,也是他的主意啊……」劉備嘆了口氣,伸手挽過張飛,面上也帶著幾分苦澀之意。

「大哥!」張飛這下更是不滿,音量已經從嚷嚷變成了大吼:「你這算什麼意思!你跟二哥兩個人偷偷商量,隻把我一人蒙在鼓裏,你還把不把我張飛當兄弟了!」

「大哥怎麼會不把你當兄弟?你跟你二哥兩人,在大哥心裏都是一樣重要的。只是……」劉備安慰地笑了笑:「你性子急,又常常不聽勸,不告訴你,也是怕你壞事。現在既然事情已了,那自然不會再瞞著你了……別急,聽大哥慢慢跟你說。」

拉著依舊怒氣沖沖的張飛在一旁坐下,劉備這才開始慢慢解釋起來:「袁紹勢大,這你總該知道吧?公孫瓚昔日縱橫幽燕之地,將烏桓、鮮卑等異族壓製得抬不起頭來。白馬將軍的名聲,天下皆問。但對上了袁紹之後,是什麼結果?以我們這點實力,要跟袁紹對抗,不啻於以卵擊石。拉上一個強大的盟友,是我們賴以倖存的唯一方法啊……」

「那為什麼非得是曹操?反正我就是看他不順眼……小矬子一個,還長得賊眉鼠眼……」張飛依舊滿臉不樂意地咕噥著。

「因為只有他有能力,也有意願與袁紹對抗。除此之外,我們附近還有什麼勢力?北海孔融?徐州陶謙?那些傢夥只是志在保境安民,沒有爭霸天下的雄心,只要袁紹不打到他們的頭上來,他們是不會主動跟袁紹對上的。而曹操……他卻有。從我在關東聯軍見到他的頭一次起,我就明白了這一點。他這樣的人,是絕不會甘於默默沉淪於這個亂世之中的。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就會抓住它,然後一步步爬上去,直至攫取這天下最高的那份權力為止。」

劉備耐心地解釋著:「而曹操現在需要的是什麼?是一個借口,一個名份。我劉備,就是能給他這個借口的人。袁紹殺掉了公孫瓚,這就是他的不義,他的無道,所以曹操需要對袁紹開戰。而曹操卻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袁紹,所以,他才需要我,一個公孫瓚的舊部來為他扛起這樣一桿復仇的大旗啊……」

「大哥……你是不是記錯了?」張飛皺起了眉頭,像是看傻瓜一樣看著劉備:「公孫瓚可不是袁紹殺的啊……他那一戰雖然敗了,可是卻逃出來了啊!不是我們三個人假裝迎接他,在平原郊外埋伏下來把他給殺掉的麽?我們還費力挖了好大一個坑把他給埋掉了呢。難道大哥你都不記得了?哎……說起來,早知道還要挖坑,我就帶幾把鐵鍬去了,蛇矛實在是不順手,挖起坑來簡直比上戰場打仗還要累人……」

「公孫瓚,是袁紹殺的!」

劉備板著臉,糾正了張飛的說法:「袁紹是公孫瓚的敵人,而我們則是公孫瓚的附庸,殺掉他的當然是袁紹,怎麼會是我們呢?三弟,是你記錯了,以後可千萬不能說這種胡話了!」

「哦……知道了……」雖然明明記得就是自己一矛捅死了公孫瓚,但既然大哥說不是,那就不是吧。張飛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嗯……那可能,是我哪一天喝酒喝多了,給記糊塗了吧……」

「這才對嘛!」劉備開心地笑了起來,拍了拍張飛的肩膀:「大哥說是袁紹殺的,就是袁紹殺的。如果不是袁紹殺了公孫瓚,那曹操又怎麼會跟我們結盟呢?三弟,你明白了沒有?」

「嗯……明白了……」雖然還是沒弄明白,到底為什麼袁紹殺了公孫瓚,曹操就會跟他們結盟,但張飛還是點了點頭,回答了劉備的話。

這樣說,大哥應該就會比較高興的吧……

果然,劉備笑得越發的開心,兩隻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三弟真是越來越聰明了。大哥今天實在是開心得緊啊……」

「嘿嘿……大哥開心,我也就開心了!二哥,你應該也很開心那吧?既然今天大家都這麼開心,那我們不如一起好好喝一通怎麼樣?」張飛嘿嘿傻笑著,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一年前我弄到的那壇好酒,已經在院子裏的大樹下面埋了一年了哦!雖然時間還不是很長,但是味道應該已經很不錯了,我現在就去把它挖出來!忍了一年沒有偷喝,還真是辛苦啊……」

說著,張飛便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興沖沖地奔著屋外跑了出去,嘴裏還哼著莫名其妙的小調。

「這樣什麼都不懂的人,其實應該比較快樂吧……」

關羽面無表情地望著張飛的背影,自口中輕輕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或許吧……其實有時我也想,如果我能和三弟一樣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明白,只要每天都有好酒喝,就會過得很開心,是不是會更好一些。」劉備依舊是笑得那麼開心的樣子,但眯成了縫的眼睛裏,卻已經有了晶光在閃爍:「但是……終究還是不行啊。我是你們的大哥,有些事就必須由我來做,由我來承擔……如果我們都像三弟一樣,那麼……」

劉備臉上的笑容,漸漸哀傷起來:「那麼或許,我們三個人都不能那麼快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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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辛苦吧?」

元直笑眯眯地望著項逸,後者正慢慢自頭上取下頭盔,端過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著。

「你指哪件事?行軍還是打仗?」灌飽了水之後,項逸才喘了口氣,轉頭向元直答道。

「當然是行軍了……聽說韓遂的兩個兒子似乎都不成什麼器,逃走的楊秋梁興二人很顯然也不是你的對手。金城姑臧兩城裏,也不會有什麼兵力,項大將軍出馬,自然手到擒來了……不過雖然才是春天,但西涼這裏幹得那麼厲害,一路上應該受了不少罪吧?」元直笑得越發開心,開心得讓項逸很像狠狠地往他的鼻子上揍上一拳。

「只是因為韓遂一死,那兩座城幾乎就等於是空城而已了,我又考慮到馬家的小姑娘在城裏,才沒有把你給帶上。否則……你以為你可以總是那麼悠閑地待在城裏,等我回來向你彙報戰果麽?」項逸瞥了元直一眼,哼了一聲。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心裏很不平衡,以後我會隨你一起出戰的,這下該滿意了吧?」元直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馬上又興奮了起來:「金城、姑臧,都是韓遂和馬騰的老巢,裏面的積攢應該不少吧?這次的收穫如何?多不多?」

「不知道……」項逸翻了翻白眼:「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一向對錢這個東西是沒什麼概念的。我只知道是一堆錢在那裏,卻不知道究竟是多少,夠我們養多少兵,供應多少年。反正東西都在那裏了,回頭你自己去點就是了。總之,錢我是給你了,剩下的事情我可不管了。用在哪,怎麼用……那些事情太頭疼了……」

「好吧好吧……我可從來沒有指望過你來做這些事情。」元直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們面對的可不僅僅是近衛軍的士兵哦……西涼的百姓,那些被馬騰與韓遂長年剝削,又遭受著羌人不停掠奪侵擾的百姓,我們一樣得照顧到。我一個人要做那麼多的事情啊……為什麼!為什麼天上不掉下一個人來幫幫我!」

「聽起來,好像這裏有人需要幫忙了?」

「好熟悉的聲音……」元直猛地轉頭望向屋門口,一個少年安靜地站在那裏。他很英俊,鼻如懸膽,目似朗星,面頰尖削,兩眉斜飛入鬢。帶著濃濃的書卷氣息。雖然並不強壯,看上去有些文弱,但自有一股豐神如玉的風采。儘管他褲腳上沾滿了灰塵,髮絲也有些凌亂,但整個人站在那裏,卻絲毫沒有給人一點狼狽的感覺,白皙如玉的面孔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彷彿只是出門悠閑地散了一會步,剛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孔……孔……孔……」元直滿眼驚喜,伸出手指著門口的少年,顫抖著嘴唇,過了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是孔明……還不到半年沒見,就連我的名字都忘了麽?」少年微笑著走進屋內,將背上背著的包袱隨意放在腳邊,走到了項逸的身邊,端起他喝剩的水杯,連杯沿都沒有擦,就這麼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下去。

半杯水很快就見了底,他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杯子,伸出袖子抹了抹嘴,轉頭笑著望向項逸:「還有麽?」

「當然有。」項逸面上也帶著同樣的微笑,伸手拿過了一邊的水壺,遞給孔明:「我們之間就不必假客氣了,自己倒吧。」

孔明接過水壺,沖項逸擺了擺手,丟開手中的杯子,將水壺的口對準了自己的嘴,一仰脖,又是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

「你以前好像沒有那麼不注意形象吧?」元直這時已經從驚喜裡恢復了過來,大笑著揶揄道:「不管是人前人後,始終要保持著最完美形象的那個傢夥到哪裏去了?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孔明了。」

半壺水喝完,孔明才放下水壺,沖著元直眨了眨眼睛:「難道你不知道,人是會變的麽?唔……應該說,是我變得比以前要更成熟了才對。」

元直嘆了口氣,做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沒錯……現在我可以確定了,你的確是我認識的那個孔明,至少在臭屁這一點上……沒有絲毫改變呢!」

「還走麽?」項逸沖著孔明揚了揚腦袋,開口問道。

「不走了……那些困擾我的事情,我已經完全想通了。」孔明搖了搖頭,雙眼中放出奇異的光芒:「所以,以後我會一直和你們在一起,陪著你們,實現……我們當初的那個諾言!」

項逸笑著走到了孔明面前,向著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麼……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像我們以前說過的那樣——」

「用我們共同的力量,用我們的一生,來改變這個亂世,還給天下一個光明吧!」

三個人的聲音,在六年之後的初平二年,再一次共同響起。

後世史書上對這一刻的評價是這樣的:「初平二年的春天,發生了楚帝項逸陛下取得天下的過程中,最重要的一個歷史性事件——右相孔明大人來到了西涼。如果沒有這個人的存在,那麼楚帝就很有可能不會成為日後的楚帝,而只是一個終其一生都困頓在西涼一隅的小軍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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