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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燎原》天火030
第30章

「呂布……想見我?」項逸皺起了眉頭,望向了端坐面前,面若磐石的高順。

此刻,眾人已是在了城中。只是高順一個人進入,也不虞他能翻起什麼大浪來。項逸坐在高首,正不停在腦中思索著。

「是。」高順微微一闔首。

「為什麼?他想讓項逸去做什麼?」元直開口問道。這個時候,呂布突然想要見項逸,實在是令他難以理解。

「不知道。」高順搖頭道:「溫侯不曾明示。」

「讓項逸去長安,還不說明究竟是為了什麼,你讓我們怎麼相信你?」元直緩緩搖了搖頭道:「我們又怎麼知道,呂布不是打算把項逸誆去殺掉?」

高順淡然一笑,沒有開口。

項逸向著元直擺了擺手,微笑道:「元直,不必太過擔心,呂布還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情。」

語畢,他又轉向高順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跟你走一遭好了。」

高順點點頭,不發一語,站起了身來就要向著門外走去。

「等等……」一直沒有開口的孔明伸出手止住了高順的動作:「還有些事情要問你。」

高順轉頭望向項逸,目光微動,示意孔明開口。

「第一……樊稠他們,已經被幹掉了吧?」

「沒有。」高順搖了搖頭道:「他們已經歸順溫侯了。」

「哦?」孔明淡淡笑道:「他們坐擁五萬兵馬,縱使不敵呂布,但一樣也有一戰之力。那麼……要他們歸順,呂布給出的條件是什麼呢?」

「活下去的機會。」

高順的話音很平淡,但平淡中卻透露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壓。

「活下去的機會?」孔明笑了笑道:「看起來,呂布果然不是一個會和別人談條件的人呢。他用來威脅樊稠和牛輔的,就是你率領的這一支部隊了?」

高順點頭,默然不語。

「不吃上一點苦頭,想必樊稠與牛輔應該也不會那麼輕易歸降吧?戰果如何?」

孔明揚了揚眉毛,望著高順,等待著他的答案。

「斬首五千,潰逃兩萬。沒有俘虜。」

「沒有俘虜啊……」孔明沉吟著重複了一遍高順的回答:「呂布為了立威,倒是絲毫不在乎人命呢……」

「第二個問題。」高順似乎絲毫不在意孔明的感嘆,平靜地望著他,提醒道。

「第二個問題是……」孔明微笑著俯下身,望著高順,緩緩開口道:

「張遼身上的那個字,是什麼?」

即便是寡言如高順,聽見了孔明的話,也不禁微微動容。

「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樣的人,並不止張遼一個呢。」儘管高順沒有回答,但孔明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溫侯沒有說過,可否透露這件事。」高順搖頭道:「項逸去了長安之後,可以親自問溫侯。」

「好吧,明白了。謝謝你的回答。」孔明微笑著點頭致意道:「那麼……你們現在可以走了。」

「等等,孔明!」元直皺眉開口道:「難道就這樣讓項逸一個人去麽?萬一……還是讓閻行或者龐德跟上他一起吧!」

「不必。」項逸緩緩擺手,臉上掛著無所謂的笑容:「呂布要是想殺我,多他們一個少他們一個也都是一樣。何況,我相信他還沒有卑劣到如此的地步。我走了之後,你們在這裏多留意羌人的動向就好了。」

「是……那好吧。」元直知道,若是項逸做出了決定,那麼便沒有人能夠促使他更改了:「無論如何……你自己保重。」

「那是當然!」

項逸凜然一笑,向著高順一揚首:「走吧,我們去西京!」

……

「這已經是第二次和奉孝見面了啊……」平原城內,劉備滿面笑容地對著郭嘉拱手道:「多謝奉孝與二位夏侯將軍來援,才保得了這平原不被袁紹染指。曹公高義,劉備以後必當全力以報!」

「玄德公不必客氣。我家主公曾言道,玄德公乃天下大德之人,況且彼此之間又有盟約。他相信,若是雙方易地而處,玄德公必定也會儘力援助的。只可惜,呂布在長安城內一直對潼關以外虎視眈眈,為了防備他的突襲,西線必須留下足夠的兵力,所以……我家主公心雖有餘,力卻不足啊。我們帶來這一萬人,已是竭盡全力了。」

郭嘉面帶一絲愧意,侃侃道來:「所幸,玄德公吉人自有天相,儘管身陷重兵圍困,最終卻還是逢凶化吉。隻不知……那位救玄德公脫離險境,更獨力戰敗顏良文醜兩大將,幾乎以一人之力令袁紹大軍潰散的那位不速之客現在何方?」

劉備原本滿是微笑的面上頓時泛起一陣悲戚:「那是……故友公孫伯珪昔日麾下的部將,姓趙,名雲,字子龍,常山真定人氏。現下,他正與雲長翼德二人在府後療傷,不便出來相見。界橋一戰之後,伯珪兄兵敗身死,而趙雲卻奮力殺破重圍,逃出生天。因為聽聞劉備此刻身在平原,又與伯珪兄有舊,更曾託庇於伯珪兄羽翼之下,為完忠義,特來相投。正巧,卻碰上了袁紹大軍壓境。機緣巧合之下,才保得劉備與二位結義兄弟的性命。只是……一見到他,未免又讓劉備念起了伯珪兄……」

劉備說著說著,話聲竟漸漸顫抖哽咽了起來,以手扶額,雙眼泛紅,竟已是泫然欲泣。

「玄德公千萬不可再如此!」郭嘉微微一皺眉頭,連忙開口勸道:「今日苦力大戰,玄德公已是心力憔悴,若是再傷神過度,只怕有害於貴體。斯人已逝,還望玄德公節哀順變才好。」

「是……是,奉孝說的是。」劉備勉力擠出一個笑容,擦了擦泛紅的雙眼道:「只是……每當想起伯珪兄,總還是不能自已啊……」

「對了,有一事尚要向玄德公稟報。」郭嘉微笑著對劉備道:「我家主公面對西面呂布,北面袁紹的壓力,兵力實在已經捉襟見肘。今次來援的一萬人,還是花了不少時間才調集完畢的,由此才耽誤了來援的時間。到了平原城下時,玄德公與關張二位將軍,已經身陷重圍了。儘管我們自當是要奮力救出玄德公,但當時的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明白明白……可以理解。能有這一萬人來援,已經足顯曹公大德了!」雖然還不明白郭嘉要說什麼,劉備還是忙不迭地開口稱謝道。

「於是……郭嘉鬥膽,便與公台兄打了個賭。」郭嘉微笑著的面上帶上了一絲歉意:「當時玄德公危在旦夕,儘管我們奮力相救,但結果如何,誰都難以肯定。所以……郭嘉便與公台兄相約,若是玄德公不幸罹難,那麼……郭嘉便代我家主公延攬公台兄。而若是玄德公竟然逢凶化吉,絕處逢生,那麼……郭嘉領來這一萬人馬,便撥出半數劃歸玄德公帳下。現在看來,郭嘉已是輸了……」

「這……這怎麼可以!」劉備聞言一愣,隨即開口大聲道:「奉孝已經說過,孟德公手中兵力已是捉襟見肘,此刻又怎麼還能劃出五千人交給劉備?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玄德公不必過謙。願賭服輸,本是天下公理。」郭嘉緩緩搖首笑道:「何況,我家主公與玄德公既為盟友,那麼這五千兵馬身在何處,也沒有什麼太大關係。何況立下這賭約,本就已經大大冒犯了玄德公,即便作為賠罪之禮,玄德公也理當接受。」

劉備連忙轉頭望向身側的陳宮,看見他略略點頭,向著自己微笑示意,才開口道:「那……既然如此,劉備就隻得愧領了。只是……不知奉孝該如何向孟德公交待?」

郭嘉微笑道:「此行之前,我家主公便已經對郭嘉交待過了,若是能換得公台兄來投,此處一萬精兵,盡可以歸於玄德公。否則,郭嘉又如何敢以主公的兵力作為賭注?」

「原來……如此。」劉備暗嘆一聲道:「不過,倒是沒有料到孟德公竟然如此看重公台,竟然不惜以一萬精兵,換取一人相投。」

郭嘉淡淡一笑道:「我家主公愛才,天下皆知。況且,公台兄的確也值得上這個價錢。只可惜,他已是心許玄德公,實在令郭嘉心生失望了……」

「奉孝兄替陳宮謝謝孟德公的好意吧。」陳宮開口打斷了郭嘉的話道:「天下明主縱多,也只能擇一而投。否則,和呂布那樣的三姓家奴還有什麼區別?並非孟德公不好,只是……陳宮既然已經決意為我家主公效力,那還是只能抱歉了……」

陳宮微微一擺手,心中卻想起了昔年與曹操同行的那段往事。沒想到,曹操竟然直到現在,依舊還想著讓自己投效於他。

那時,曹操只怕還是一個心中充滿了熱血的青年吧。

僅以一柄寶刀為餌,隻身誆入董卓內室,想要獨力刺殺他。但……即便事成,曹操也是必死無疑。這一點,他不會不明白。他那時,應該是抱著以身赴死,與董卓同歸於盡的想法而去的。

可惜的是,他被董卓識破,逃出了洛陽。

自己在中牟擔任縣令之時,抓住了行刺董卓未果的曹操。然而,卻因為他那為大義而赴死的理想,與他一同離開了那裏。當時,自己是真心決定,要以他為主公,追隨他而去的。

只是,未及行遠,便發生了那件事……

那個叫呂伯奢的,是曹操的父執輩吧。僅僅因為幾句含義模糊的話,僅僅因為後院傳來的磨刀聲,曹操便以為,是他們要將自己擒下領賞,拔劍沖入後堂,將一家八口人盡皆殺死。

儘管因為誤會殺死了八口人,但那也可以說是因為疑心,在逃亡的途中不得已而為之,陳宮也勉強可以理解。但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真正徹底地寒了心。

在繼續前行的路上,他們二人撞見了沽酒而回的呂伯奢。讓陳宮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曹操竟然不發一語,上前一劍砍下了他的頭顱。

事後,他竟然還一臉淡然地對自己解釋道:「既然我們已經殺了他家小八口,那也不在乎多這一個了。何況他若是回家見到滿地屍首,自然明白是我們乾的。到那時率眾來追,我們還怎麼逃脫?既然如此,不若現在就先下手為強,殺了他以絕後患。」

然後,他說出了那句令陳宮一生難忘的話。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自己當夜,也曾想過要殺曹操,但最終,還是沒有能夠下得了手。

那麼,就離開吧。離開這個令自己錯看的人。

最終,自己選擇了劉備。只希望,自己不要再一次看錯了……

「那麼……孟德公下面有什麼打算呢?」

劉備開口打斷了陳宮的沉思,向著郭嘉發問道。

「從呂布的動向來看,似乎他還沒有馬上揮兵東向的意圖。反倒是袁紹,在北方蠢蠢欲動……」郭嘉皺眉想了想道:「呂布前段時間,剛剛得到了樊稠牛輔的歸順,而在西涼,最近卻新近冒起了一股勢力,將原本紮根在那裏的馬騰與韓遂盡皆拔起……如果不先將其剷除,只怕呂布還不敢在後方未穩的情況下輕易出動吧……」

「新……勢力?」劉備聞言一愣道:「馬騰與韓遂在西涼紮根多年,尤其是馬騰,乃是漢室名將,伏波將軍馬援的後人,那一脈在西涼已經綿延二百餘年。短短數月間,什麼人能夠……有這樣的實力?」

「玄德公……還記得虎牢關下之時,單人獨騎闖到關下,奪回方悅首級,次日又率領河內兵奮勇登城,幾乎奪下關頭的那個傢夥麽?」

郭嘉苦笑一聲,望著劉備緩緩道。

「項……逸?」劉備面上露出幾分驚駭之色:「你是說項逸?那個劉表的部將?難道……劉表已經把手伸到西涼去了?」

「不……不是劉表。」郭嘉搖頭道:「看起來,似乎他已經脫離了劉表,自立門戶了。以劉表此人的氣量來看,只怕他的手還伸不了那麼長。」

「自立……門戶?」劉備驚疑不定地道:「那他又是哪裏來的兵力,能夠將馬騰與韓遂一舉剿滅?要做到這一點,即便有五萬兵馬,只怕也未必足夠吧?他……他究竟從劉表手下帶走了多少人?」

「一個人都沒有。」

郭嘉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劉表的全部兵力,只怕也就是不到十萬人左右,這還是包括了他那強大的水軍在內。若是被項逸帶走了五萬人,他此刻或許早就已經在周邊勢力的覬覦下敗亡了吧。項逸……是獨身一人離開的。」

「奉孝……」劉備倒抽一口涼氣,緩緩斟酌著自己的用詞:「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個叫項逸的傢夥,獨自一人去了西涼,然後把韓遂與馬騰兩家一併剷除,然後獨自佔據了西涼?」

「不……」郭嘉搖頭道:「他的確是獨自一人離開了劉表,但到達西涼的時候,他已經……手握近三萬人馬了。」

「哪裏來的人!」劉備訝然失色道:「他在平原經營多年,手中也不過是五千老弱殘卒而已。郭嘉與陳宮賭約中輸與他的那五千精兵,在他想來已經是一個驚人的數字了。而那個項逸,竟然那麼輕易地就握有了三萬兵馬,這令他簡直無法想像。」

「近衛軍。董卓自洛陽帶到長安的羽林部隊。」

郭嘉搖頭嘆了口氣道:「玄德公畢竟身居青州,對司雍之地的情形只怕了解得太少了……不過即便是我家主公,也是前不久剛剛得知了這一消息的。」

「西京事變,董卓死於呂布手下,天下大亂,玄德公不會不知道吧?而在那件事情的背後,就有著那個叫做項逸的男人的身影……」

「儘管不知道他在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根據我家主公所得到的情報來看,項逸在西京事變的當晚,便控制了近衛軍的兵權,隨後與呂布在城中交戰,而且……甚至在呂布掌握了十萬西涼軍的情況下,面對著鐵騎的絞殺,依舊自城中血戰脫出,逃至了西涼。」

劉備此刻已是滿面駭然,瞪大了眼睛望著郭嘉。即便是在正面戰場上交戰,面對呂布這樣恐怖的對手,也是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情。更何況,是在敵方控制的城池之中,面對著佔據絕對優勢的對手,依舊沖開封鎖,逃出生天。

那個男人,究竟有多強?

「當然,他的運氣也是出乎意料的好。」郭嘉淡淡笑了笑,繼續道:「他到達西涼的時候,正趕上了馬騰的覆滅。不知道為什麼,韓遂與馬騰二人之間一直保持著的均勢,竟然也在那一段時間內被驟然大破。僅僅只是一夜,姑臧城破,武威全郡被韓遂掌握在了手中。馬騰一族盡數戰死。而項逸到達西涼的時候,則正是韓遂幾乎以全軍之力北上與馬騰決戰的時機。」

「至於之後,他是如何將韓遂也擊敗,那便不得而知了。西涼對於我們的情報系統來說,目前依舊幾乎是一片空白。能夠得到這樣的消息,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像。」

隨即,郭嘉做出了定論:「不過至少,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叫項逸的男人,很強,強到令呂布也無法輕易忽略他的存在。或許,這應該就是呂布一直盤踞在長安,不敢輕易揮兵東向的緣故。」

「竟然……竟然……」劉備此刻已經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以他的勢力,自然沒有辦法接觸到千裡之外的西涼的情報,而郭嘉的這一番話,完完全全地震撼到了他。

想到自己在平原困居多年,手下將領依舊只有兩個結義兄弟,而若非陳宮來投,自己甚至連一名軍師都找不到。論兵力,也只有區區五千人而已。

而那個叫做項逸的男人,卻只在數月間,就已經掌控了涼州一州,手握三萬重兵,甚至連呂布都不敢對其掉以輕心……

而呂布,恐怕都不知道世上還有自己這麼一個蝸居青州小縣中的漢室宗親吧。

想想項逸,再想想自己,劉備不禁在心中暗暗神傷不已。

莫非,自己算計終日,到頭來,卻終究不會有出頭之日麽?

「荊州的劉表,也只是一個滿足於保境安民的傢夥。青州、徐州的陶謙、孔融,碌碌不足為提。曹公目前所要直面的對手,也就是淮南袁術,與河北袁紹兄弟二人罷了。」郭嘉伸出手指,一個一個地掰著:「而此二人中,袁術志大才疏,不足為慮,真正值得重視的,也就是一個袁紹而已。」

「不過……以我家主公目前手中實力,要主動進攻袁紹,只怕還不是那麼容易。最佳的方法,莫過於以逸待勞,等待袁紹主動南下了。今次袁紹在玄德公面前鎩羽而歸,以他的個性,只怕必定會大舉南下,揮師進犯。到那時,我家主公自然要與玄德公聯手相抗。」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劉備忙不迭地連聲道:「那麼……袁紹下一步的目標,究竟會是孟德公,還是……劉備?」

「玄德公擔心了?」郭嘉莞爾一笑,寬慰道:「以郭嘉的愚見看來,儘管袁紹在平原折戟,但只怕接下來他的兵鋒所指,只怕還是我家主公。」

看著劉備眼中透露的疑問之色,郭嘉俯身低頭輕施一禮道:「請恕郭嘉無禮,但……以玄德公目前的實力來看,與袁紹還是相距甚遠。縱使擊敗玄德公,對袁紹而言也並沒有太大的意義。而只有我家主公,才有真正與袁紹相抗衡的實力。一旦我家主公覆滅,那麼玄德公自然也……」

郭嘉說到一半,便住了口,但言下之意劉備自然明了於心,介面道:「那麼劉備自然也不能倖免。若袁紹真的在震怒之下,打算一戰以定勝負,那麼他所選擇的目標,想必還是孟德公了。」

「的確如此……」郭嘉笑了笑:「到那時,還望玄德公不負同盟之義,與我家主公並肩作戰。」

「那是……自然!」劉備忙正襟危坐,正色道:「人無信不立,既然蒙孟德公允諾,折節下交於劉備,又在危急關頭揮師來援。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劉備自當也不負孟德公信任。無論何時何地,一俟袁紹來犯,劉備……必當傾力相助!」

……

後院,小屋內。

「喂……你……真的不疼麽?」

張飛瞪圓了兩隻牛眼,驚異地望著面前正運針如飛的趙雲。

趙雲淡淡一笑,沖著張飛搖了搖頭……

回城之後,張飛與關羽二人身上都已包紮完畢。儘管傷勢不輕,但以張飛那閑不住的性子,倒是怎麼也不肯臥床靜養了。用他的話來說,整天躺在床上,傷口反倒會爛出蛆來了。

於是,他便拉著關羽和他一起,跑來臨時安置趙雲的房間晃蕩著了。起初的震撼過後,心中卻是難以壓抑的好奇。既然趙雲已經成為了大哥的屬下,那麼就算真的是什麼殭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吧?不如……不如來看看這隻殭屍好了。

然而,剛一推開門,眼前的景象就讓張飛嚇了一大跳。

趙雲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身上的衣物盡數解了開來,露出了滿身蒼白的皮膚,還有——那大大小小遍佈全身上下的傷口。

在除去了全身的盔甲遮掩之後,那些傷口清晰地暴露在了空氣當中。比之此前更讓人驚駭。幾乎斬斷了他的半個身子的巨大刀痕,自左邊肋下直到胯骨。灰白色的皮膚下,乾枯而泛紫的肌肉被巨大的力量撕裂,裏面青灰色的內臟清晰可見。

而喉間的傷口,幾乎刺穿了他的半個脖子。可怕的貫通傷,切斷了他的氣管、血管與食道,僅僅只差幾分,就足以將他的頸椎一分為二。可以說,現在,它能夠起到的僅僅只是一個支撐作用而已。

當然,對於現在的趙雲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張飛木愣愣地呆立在了門口,迎上了趙雲抬頭射來的目光。

「原來是關張二將軍,請進。」趙雲看清了門口的來人,向著張飛和身後的關羽二人微微一笑:「身上不方便,請恕趙雲無禮了。」

不管趙雲的那張臉原本有多俊美,但如今,他的微笑看在別人眼裏,卻隻顯得如同獰笑一般。

「呃……沒關係……沒關係,跟我們嘛,還客套什麼……」張飛定了定神,開口乾笑了兩聲,有點不自然地走進了屋內。

「二位將軍來此有何吩咐?」趙雲低下頭,望了望自己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也明白自己這幅樣子不會給人帶來什麼舒服的感受,伸手掩起了衣衫,抬頭道。

「什麼將軍不將軍的?這麼叫就生份了!」儘管方才初看見時,被趙雲身上的可怕模樣嚇了一跳,但張飛還是很快恢復了正常,大大咧咧地笑道:「看你小子年紀也不大,以後就……就叫他關二哥,叫我張三哥就好了。我們這裏,沒那麼多禮數好講!」

「是,張三哥。」趙雲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就這麼自然應下。

「那個……我們來吧,主要就是想看看你的傷勢怎樣了。你看,我和二哥兩人都已經包紮好了。」張飛一邊說著,一邊還比劃著撩起衣衫,給趙雲展示自己身上的繃帶。

「但是你……因為你情況比較……那個特殊嘛。啊,就是那個……」張飛說到這裏,咳嗽了兩聲,搖晃著一張黑臉,似乎也不太明白該怎麼講出口:「反正,你知道我的意思啦!所以大哥說,也不方便給你找醫官來。畢竟這種事情,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他自己現在又在前面陪著曹操那邊來的人吹牛打屁,沒空抽身,於是我們哥倆就過來看看,你有什麼要幫忙的了。」

「原來如此,那倒真要多謝二哥三哥關心了。」趙雲死灰般的眼睛裏竟然也似透出了一股謝意:「我身上的傷,看起來似乎用不著包紮。不過……那道大刀痕只怕得處理一下,否則,只怕會影響日後的行動。不知……這裏能找到針線麽?」

「針線……?你要那種女人用的玩意幹什麼?」張飛翻了翻眼睛,認真地想了想:「嫂嫂那裏倒是應該會有,我以前看過她給大哥縫內褲的。嗯,對,她那裏肯定是有的!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話音未落,張飛已經一扭頭推開門,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子。

一直未發一言的關羽望了望趙雲,淡淡一笑,開口道:「很傻吧?」

「什麼?」趙雲一愣,茫然望向關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我說……翼德這傢夥,很傻吧?」

關羽輕輕拂動著自己的長髯,扭頭向著門外望了望,臉上掛上了淡淡的微笑:「身體的反應比腦子還快,大大咧咧,沒心沒肺,除了喝酒和打架,什麼事都不懂,數上超過十個數,就得脫鞋子。這樣的傢夥,看起來不是很傻麽?」

「呃……」關羽這樣的話,令趙雲不知道如何回答。不過,關羽也沒有等他回答,而是自顧自地接著說了下去。

「不過……如果翼德有一天不再是這樣了,只怕我反倒要不習慣了呢。」

關羽溫然一笑,扭過頭來對著趙雲道:「儘管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但是……這樣不也挺好麽?」

趙雲輕輕點了點頭,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關羽要說些什麼。

「翼德挺喜歡你的。」關羽頓了一頓,開口道:「儘管他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但……我能看得出來。否則,他不會讓你叫他三哥。」

「是麽……」趙雲略略有些訝異。畢竟自己與張飛,不過是今天剛剛見面而已。

「或許這就是所謂投緣吧?再說,若不是你到來,我們兄弟三人,今天都已經死在袁紹軍的重重包圍之中了。畢竟,我們兄弟三人一同出城,本就是為求同死的。」關羽喟然道:「而如今,我們三人卻一同活下來了。儘管他嘴上不說,心裏必定很是感激你的。」

「那……只是湊巧而已。」趙雲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我本來只是追著顏良文醜二人而來,卻並不清楚他們是在與什麼人交戰。救下主公和二哥三哥,也不過是機緣巧合,談不上什麼感激吧。」

「即便是天意也好,至少也是假於你手,不是麽?」關羽揚了揚眉毛,解釋道道:「翼德他……還是小孩心性,不算懂事。面對你這樣……這樣的情況,他或許說話上會不太注意。不過,相信我,他不會有什麼惡意的。」

「明白了。」趙雲終於明白了關羽的意思,淡淡一笑道:「自從發現了我的身體變成了這樣之後,我……也早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了。畢竟,我已經不能再算是人了吧……鬼也好,殭屍也罷……二哥三哥你們能像這樣和我面對面地交談,我趙雲……已經很滿足了。」

「找到了!」

砰地一聲,大門被用力撞開,張飛自門外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上捧著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線團,上面插著大大小小的鋼針:「那個……趙雲啊,走的時候忘了問你要什麼顏色的,到了嫂嫂那裏,她提醒了才發現,免得到時候再跑一趟,我乾脆就全抱來了,你看看,夠不夠用?」

「用不著那麼多。其實……什麼顏色都無所謂了,不過,還是多謝三哥有心了。」趙雲微微一笑,向著張飛致謝道,隨後伸手接過了張飛懷中的一團線團,坐回了床上。

「喂……話說,你小子到底要這線是……」張飛把多餘的線團一股腦倒在一旁的桌子上,轉頭剛要發問,卻被趙雲的動作驚得愣了一愣。

趙雲緩緩解開了剛掩上的衣衫,露出了自己的胸膛,那個郢字依舊印在他的胸口心房之上。

趙雲低頭凝望著軀幹之上那一道幾乎將他一切為二的恐怖刀痕,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表情,隨後苦笑了一聲,將兩手插進了傷口之中。

「二哥三哥,若是不方便的話,還是出去吧……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恐怕不怎麼好看呢。」趙雲仰起臉,向著關羽張飛二人淡淡一笑,開口道。

「怕什麼!我燕人張翼德有生以來怕過什麼!」張飛吞了口口水,虯髯一張,圓瞪雙眼大吼了一聲:「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別管我們!」

趙雲徵詢的目光接著投向了關羽,望見他坦然自若的表情,心領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雙手插進了傷口之中,微微一用力,趙雲便將傷口擴大到了原來的三倍,自二指寬變作了巴掌寬的一道豁口。

透過那胸腹交接處的傷口,張飛清楚地看見了,趙雲體腔內的一團團內臟,腸、肝、肺、心、胃……

「你……你難道是要……」張飛的雙腳在地上磨了兩磨,緊張地望著趙雲。

像是回應他的發問,趙雲不答話,卻是緩緩將手探進了自己的體內。

儘管人一直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能夠活動,但身體卻的確是已經死去多時了。那些內臟,也早已在時間的作用下乾癟、收縮,只不過沒有像正常人的屍體那般腐化潰爛而已。

但儘管如此,看著一個人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手插入到體內的一堆內臟之中,這樣的感覺還是讓人絕不好受的。

但此前既然已經撂下了狠話,張飛此刻又怎麼能夠扭頭跑出去?

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趙雲接下來的動作。

趙雲的右手緩緩探入,握住了一根腸管,隨後在手上繞了兩圈。

猛一用力,大堆的腸臟被輕鬆地扯出,順著軀體上的那個巨大開口,嘩啦啦在床前的地面上淌了成了一攤。儘管已經不再新鮮,但乾癟的腸管之上依舊依稀可見一根根青紫色的細小血管。

而就在那一堆本已乾枯硬化的腸臟離開趙雲腹腔的同時,它竟然不可思議地開始了迅速的腐爛。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那堆腸管在地面上一點點變色,軟化,膨脹。鬆軟的腸臟裡不停流出泛黃的膿汁,在地上一點點流淌蔓延開來。而站在一旁的張飛和關羽,都清晰地聞到了那股腐敗的惡臭。

張飛臉上的肌肉都已經開始抽搐了……然而,趙雲此刻的面色卻依舊平靜如常。

拖出了佔據腹腔一半體積的腸臟之後,趙雲左手撐開著自己身體上的縫隙,右手再一次緩緩探入了體內。

肝臟……胃袋……膽囊……脾臟……肺葉……身體內的器官被趙雲一樣一樣地握在手中,自他的體內被掏出,隨意地擲在地上。與腸管一樣,那些器官也是在離開了趙雲的腹腔,被棄擲在地上之後,馬上開始了腐化的過程。

就好像……就好像要補回那些日子裏本該發生的那份腐爛過程一般。

直到整個腹腔都已經被掏空,趙雲才停下了手。儘管張飛依舊是那張黑臉,而關羽依舊是那張紅臉,但……那也只是因為天生的面色罷了。若非如此,恐怕他們兩人都已經面色煞白了。

即便是久經沙場的武將,也並不代表就會經常有機會親眼見到這樣散落的,高度腐敗的內臟。戰場上殺死的敵人變作的新鮮屍體,和眼前的場景顯然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當趙雲停下手來之時,屋內已經充滿了那股中人慾嘔的惡臭。關羽依舊面無表情地保持著直立的姿勢,而一旁的張飛,則是早已以衣襟捂住了自己的鼻孔。

趙雲帶著歉意笑了笑,開口道:「真是過意不去……我本來也沒料到,這些東西離開了我的身體就成了這個樣子……看來,二哥三哥還是早該聽我的話出去避一避的。」

「這……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張飛兀自不肯認輸地強辯著:「不就是臭了點麽?每天蹲茅坑的時候不是一樣臭烘烘的,有什麼關係?連這麼點臭氣都受不了,你也太小看我張飛了吧!不過……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難道……這種事情也和放屁一樣,自己是不嫌臭的?」

望著張飛最後那奇怪的質疑表情,趙雲淡淡一笑道:「那倒不是。只不過……我似乎真的一點都聞不到了……」

「聞……聞不到?」張飛一愣神,捂著鼻孔的手略微鬆了一松,頓時怪叫了一聲,轉身猛地退開了窗戶,用手猛力對外面扇著,期望能把屋內的臭氣扇出窗外,邊扇邊問道:「那麼濃的臭氣,你居然一點都聞不到?」

「嗯……」趙雲點了點頭,苦笑道:「不光是臭氣,現在的我,好像已經沒有感受味道的能力了。或許我的鼻子就好像……這些內臟一樣,完全沒有作用了吧。我這麼做,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既然是沒有作用的東西,那麼繼續留在體內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不如把它們統統清理掉。

「如此一來,行動上還能更靈活一些,是吧?」

關羽倏然開口打斷道:「這些內臟,佔了你體重的三分之一。去掉了它們,你的動作可以比之前更快速,你是這麼想的吧?」

「沒錯。」趙雲點頭道:「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它們只是累贅而已。」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張飛突然用力一拍大腿,哀聲嘆氣起來。

趙雲皺眉奇道:「三哥可惜什麼?」

「可惜你的鼻子啊……」張飛滿面愁容,撥浪鼓一般搖著腦袋:

「那麼高,那麼直,那麼挺……要是換了長在我的臉上該多好?現在……現在居然就要被割掉了!可惜啊!真是可惜啊!」

「那個……三哥……我沒有說過要割鼻子……那個不用割的……」

望著一臉傷心惋惜的張飛,趙雲無奈地搖了搖頭。

將自己的腹腔完全清空之後,趙雲開始拿起了方才張飛取來的針線,低頭處理起身上的傷口來。

小的傷口一概不管了,主要的,還是那道當日被文醜一刀劈中時留下的刀痕。儘管沒有碰過針線,但若只是要把傷口縫合,不管針腳美觀與否,那倒並不太難。

趙雲的手穩定得令人經驗,輕鬆地一次就將線頭穿入了細小的針眼中,然後左手按住傷口,右手輕鬆地來回運針,在枯乾的身體中穿梭如飛,一邊低著頭對關羽張飛二人解釋道:「我的身體雖然似乎已經不在乎受傷了,但若是弄成支離破碎只怕是不行了吧……而且,原來的那個樣子也太影響行動了一點。儘管傷口不可能再癒合,但至少還是要加固一下。」

望著針尖一次次穿越皮膚與肌肉,帶動著針尾的線一點點將傷口縫合,張飛的臉還是有了那麼點扭曲,瞪圓了牛眼,望著面前的趙雲:「喂……你……這樣真的不疼麽?」

趙雲淡淡一笑,沖著張飛搖了搖頭……

「真是……怪物一樣的傢夥啊……」張飛喃喃嘀咕了一句,滿臉驚奇與不可思議,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趙雲一點點將傷口縫合起來。

那道巨大的刀痕依舊存在,只是換了一個形式而已。密密麻麻的針腳,如同蜈蚣的爪牙一般在趙雲的胸腹之間蔓延開來,隨著他身體的每一絲微小移動而扭曲著,顯得出奇地獰惡而詭異。

「好了。」趙雲反覆運針縫了三遍,確定傷口已經被加固到了一個相當的程度,才繞一繞線,打了個死結,放下手中針線,輕鬆地拍了拍手道:「二哥三哥看得不太舒服了吧?」

「哪……哪有!」張飛昂著頭大聲道:「這麼點小事,還不放在我張飛的眼裏呢!不過……你小子看上去那麼白凈奶油,對自己也能下手這麼狠,倒是真令人想不到啊……」

「面對著自己的一副沒有了任何知覺的身體,誰都能狠得下去吧……對於我來說,現在的身體就像是操縱著的傀儡木偶一樣了。我所做的,不是療傷,僅僅只是……修理而已。」

趙雲的嘴角牽扯出苦澀的笑意:「修理木偶這種事情……不需要什麼勇氣吧?」

「呃……」張飛一愣神,即使他這種粗人,也聽出了趙雲話音中的淒涼之意,不禁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同情之色來。

眼前的這個男子,有著一表人才的出眾相貌,當世一流的卓絕武藝,還有……青春,二十餘歲最充滿活力的身體。但現在,卻已經變作了一個半死不活的……怪物。這樣的事,即便換在自己身上,也同樣很難接受吧?

「三哥,不必同情我。天命如此,多想無益,徒增煩惱而已。」趙雲淡然地向著張飛擺了擺手,微笑道:「既然……我已經成了這麼樣一個怪物,那就乾脆好好地利用好這副怪物的軀體吧。至少……現在的我在戰場之上,要比過去更強才是。憑藉它,取下袁紹的首級為故主報仇,再用顏良、文醜、張郃的頭獻祭給我自己。至於那之後……」

趙雲的笑意裡泛起點點蒼涼:「趙雲已經為故主奉上了那條性命,以全忠義。而如今,公孫將軍已死……既然趙雲已決意奉玄德公為主,那麼……就讓我趙雲用這句木偶般的身體,為主公戰鬥到底吧。」

「直到……直到它徹底損壞到再也無法修理好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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