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話帶著奎魯特的口音。」灰發青年雅各佈滿是笑意，和他最開始的沉默呈反比。他不再掩飾他的口音，一口流利的英語帶著常青最熟悉的味道：「我相信你的家鄉距離我很近，至少我好久沒聽到這麼熟悉的音調了。也許我們應該為此友好的擁抱。」

「我想這不是個好主意。」

不等常青拒絕，雅各布一把摟住少女的腰將她高高舉起，轉了兩圈。同樣換了身體的雅各布不比以往，但抱起更單薄的少女還是綽綽有餘的。近距離靠近雅各布的常青，能夠聞到少年身上的汗味、泥土味、血腥味和烤肉味。

相比較之下，嗅覺靈敏的狼人少年遭受的迫害要更多。就算常青徹底清潔過一次，她身上殘留的味道還是令雅各布直皺眉。特別是素來沒有刷牙習慣的少女，十幾年養成的口臭味——雅各布絕不承認他在想親吻少女時，被她和他同樣的口臭味熏了回來。

雅各布緊緊箍住常青的腰，把腦袋埋進她的肩頭表達不滿。

「噗——」常青非常不厚道的噴笑：「你剛才想做什麼，雅各？」

「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我的鼻子快要罷工了。」雅各布放輕動作，如今的常青不比一隻大貓重多少。即使明白這只是心愛女孩臨時的身體，雅各布依舊感到心疼：「我相信聰明的你一定有獨特的看法，我們該怎麼做？」

「我不太了解這裏，事實上距離我醒來隻過了大半天。雅各，先給我講講你的經歷？還有，為什麼你能夠和他們交談？」

「你要知道，比起奎魯特語，它還是很好學的。更何況它和英語很像。」

身為熟練掌握世界最困難三大語種之一奎魯特語的雅各布，可以算作一個不大不小的語言天才。奎魯特少年們其實都很聰明，如同猶太人一般，他們祖先的血脈饋贈給他們的不單單只有能夠成為狼人的可能，還有一個靈活的大腦。

奎魯特人血液裡流傳著狼的意志。他們聰明而狡詐，團結又自律。

「真讓我嫉妒。」連英語還不能熟練掌握的常青，捏了捏雅各布的臉。面容陌生的青年，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她最熟悉的特徵。常青相信，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她都能一眼認出他：「你來了多久，有什麼發現？」

雅各布比常青早來了兩個禮拜。

和常青同樣，雅各布附身的少年最開始只是個瘦弱的小雞仔，他根本不清楚他的姓名，也沒有他的記憶。在來到這裏的第一天，雅各布就發起了高燒，冷漠的鄰裡關係註定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靠著身體原主人留下的一點食物，雅各布撐過最開始三天的高燒期。

三天裏，他的身體如同被填充的氣球，從患有佝僂病的小矮子進化成小有肌肉的正常青年。也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雅各布如今的身體繼承了部分奎魯特狼人血脈的特性，但他也失去了變成巨狼的能力。

沒有人能把肌肉呈流線型的青年和過去營養不良的瘦子聯繫起來，當雅各布出現在本土人視線裡時，獲得了大部分人敬畏的目光。

在這個年代，一個健康的身體代表著地位。

這個領地的領主不管雅各布究竟有多可疑，興奮的邀請他進入了他的軍隊——民兵衛隊。最開始語言不通的雅各布塑造了個沉默寡言的青年形象，他的武力值很快征服了領地軍隊裡的大部分人，短短不到兩個禮拜，他就成為了這個以領主為名的索洛特領地的小頭目。

為了留住武力值非凡的雅各布，索洛特領主還賜予他了難得的鐵器，據說他是附近最富有的貴族。雅各布的兩把三重匕首就是由此而來。

有了武器的雅各布，作戰力堪比養尊處優的騎士老爺，索洛特領地裡很少有願意招惹他的人。正因為如此，雅各布異於常人的地方也被刻意的忽視了。索洛特不想失去一個武力值高強的打手，要知道他和周圍領地的關係可不太好。

「領主、貴族、領地、民兵、騎士……聽起來我們像是在中世紀。」

「準確說是羅馬帝國崩盤後，中世紀的前期或者中期。我並沒有探聽到能證明我們處於哪個時期的知名人事物，也不排除這兒根本不是我們熟悉的歷史。」

「也許這裏太小了，要知道中世紀的消息是很閉塞的。」

常青對歐洲歷史的了解不如雅各布，如果問她三皇五帝、中華上下五千年，她立刻就能給出答案。對於不是她擅長的領域，她習慣先傾聽別人的看法。雅各布雖然也不擅長中世紀的歷史，但他至少比常青更有發言權。

雅各布的經歷並不全面，他也隻比常青多了兩個禮拜的時間。在他說完後，常青敘述了她這一天的經歷，疑惑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演變成這樣。」

「因為你是『女巫』。」雅各布阻止常青打斷他，繼續道：「我知道你不會貿然的使用你的能力，他們並不是因為這個才認為你是『女巫』。」雅各布仔細打量常青的外貌，她雖然瘦弱，但仍舊能看出她比尋常西方人更加精緻的五官，她擁有著這裏人類沒有的靈動鮮活的眼神。雅各布目光柔和，調侃道：「你真是個漂亮的『女巫』。」

常青舉起拳頭威脅自家不正經的男朋友。

「好吧，我是說這裏的人類把美麗看做罪惡。能夠誘人犯罪的美麗女孩，不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就是魔鬼代言人的女巫。這裏的人們需要個發泄的渠道。」雅各布不屑的挑眉：「教會就告訴他們，正是『女巫』帶來了疾病、貧窮和不幸。」

這個答案太出人意料了，常青目瞪口呆。

「還有，這裏的人們視洗澡為不潔，他們認為經常洗澡的人會被上帝所拋棄。」雅各布親昵的捏了捏常青的鼻尖，他喜歡她現在的神情：「索洛特的夫人和女兒一年最多洗一次澡，平常也只是拿白布擦拭身體。即使這樣，她們仍舊被稱為最愛乾淨的人。」

「你真八卦！」常青對雅各布翻了個白眼，總算知道為什麼人們看待她的眼神像看怪物：「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我們應該怎麼離開『夢境』嗎？我現在該怎麼彌補？」

「我需要更了解這兒。『女巫』的下場通常有兩種，被當眾處死或稱為貴族的玩物。這要看領主對於領地的掌握，和教會對當地的影響力了。」

常青皺起眉毛。

「你先跟我回去，我試試向領主討要你。」雅各布頑皮的眨眨眼，他的辦法簡單粗暴：「如果他不同意，我們再殺出來。你的能力還剩下多少？」

「相當於對抗安德森的時期吧。」常青保守道：「我建議我們不要輕易離開這裏。」

「為什麼？」

「沒有漏洞的幻覺一定基於真實。我相信我們一前一後在這個領地蘇醒，肯定不是巧合。我想，回到現實的方法肯定和這裏有關。還有，我們必須盡量融入大背景之中，避免意外和死亡……我懷疑，我們在這死了，就是真的死亡了。」

「類似於大腦認定死亡，外界的身體也會無傷死亡的原理？如果我們自然老死會怎麼樣？」

「那我們的大腦就會認為我們『老死』了，或許我們留在現實的身體會一夜之間變成蒼老的乾屍。之前的普通人或許也有適應了環境，但因為時間而『老死』的可能性。」

「看來我們有時間限制了。」

雅各布也有類似的猜測，不過他想到的沒有常青全面。他之前還想要適應後離開索洛特領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試圖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男孩的思維模式和女孩是不同的，他們更傾向於冒險，而不是安定。

雅各布習慣把動腦的部分交給常青：「你想怎麼做？」

「我想先看看領地的主人，也想了解一下教會。」常青做出判斷，她並不算了解女巫藥劑的原理和作用：「這裏所有的重量級人物、異常人物都可能是我們的突破口。當然，它也可能是一件將來要發生的大事。只要對藥劑的『支點』造成改變，它的『藥效』肯定會被破壞，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你總是有道理。」徒手挖了挖腳下的爛泥，雅各布攤開手，沖常青乾淨的小臉蛋直眨眼：「但在那之前，你需要先做一定的『偽裝』，我親愛的女孩。」

「……」

托爛泥面具的福，常青終於有機會參觀中世紀的城堡。

索洛特領地的城堡建造在領地唯一的孤島中，湍急的河水隔絕了索洛特堡壘通往外界的道路，也杜絕了大隊人馬攻擊城堡的可能性。同樣，索洛特堡的地理位置註定它不能住太多的人，尊貴的領主大人豢養的船夫奴隸的數量，永遠不能滿足他對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的運送需要。

不過，索洛特堡的地理位置，也限制了它敵人對它的進攻。

「真是壯觀。」渡過河流，常青望著不遠處陰森森的石質城堡，讚歎道：「它是怎麼建在這裏的，在這個年代簡直是不可能的奇跡。」

「這樣的奇跡還有很多，有建在懸崖旁的，也有建在山頂的。這個年代需要真正的堡壘，為此他們可以付出一輩子的財富和百年的時間。」同樣可以算為這個年代特權階層的雅各布命令帶路的奴隸遠離，低聲向常青解釋道：「民兵和騎士在一年中必須有三十天以上要為領主無償征戰，這裏的人命比你想像中還便宜。」

常青同樣面臨領主的裁決，只是她不可能被領主當做女巫處死。

「但願我不會成為其中的一員。」

「阿青。」雅各布認真承諾：「我不會讓你出事。」

宏偉城堡的內部並不舒適，石頭的陰冷和臨水的潮濕共同構成了索洛特堡。城堡最下面幾層都是農奴居住的地方，領主、騎士、民兵和有姿色的女奴居住在比較乾燥的上層。蜘蛛網佈滿城堡的每個角落，越接近底層人類的排泄物越隨處可見。

陰冷環境下居住的人類，往往伴隨著風濕和老寒腿。不衛生的生活習慣，令他們不知道何時就會因為疾病而永遠閉上眼睛。

索洛特堡的主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他是常青目前見到最健康的人了，他的臉和他的頭髮一樣油光發亮，即使他有著濃重的青黑眼袋。此時此刻，他正以一種看待貨物的挑剔目光打量常青。

他的妻子和女兒同樣打量著常青，她們對於「女巫」也十分好奇。特別是這個女巫還是被索洛特領地最優秀的民兵青年、預備的役騎士老爺雅各布索要的。

貴族小姐身穿中世紀獨有的蓬鬆長裙，她的裙擺打有同色的補丁。這已經是她最好的一條裙子了。在她的父母打量常青的同時，她偷偷把目光落向了雅各布。在她見過的所有人中，有著流線型肌肉的雅各布，是她心目中的阿波羅。

連她的父親索洛特爵士，都不如雅各布英俊健美。

「哦，一個邪惡的女巫。民兵，她應該被火焰凈化。」貴族夫人操持著虛偽的詠嘆調，為她的女兒打算著：「牧師們很樂意幫助我們完成凈化儀式。」

貴婦夫人身上遮蓋體味的劣質香粉，令雅各布的面容越發冷漠刻板。

常青猜測他正在忍住打噴嚏的*，作為沒有人權的女巫，把一切交給雅各布處理的常青理直氣壯的走神了。

「我有權利處理我的獵物。」雅各布強硬道：「我需要一個女人，我選中了她。」

「一個女巫，那太危險了，我的戰士。」索洛特認為他的女兒顯然要比女巫更漂亮，儘管他的女兒只是個稍微乾淨些的雀斑少女。

作為一名貴族，索洛特並不算太相信教會那套理論。年輕的時候，他也嘗過另外一個「女巫」的味道，那確實要比骯髒噁心的村婦強得多。

身為健康的男人，索洛特認為他掌握了雅各布的想法：「如果你有足夠的功勞，我可以把我的女兒賜給你。我相信，你能夠成為我最忠誠可靠的騎士。」

「您把她賜給我，我同樣奉獻我的忠誠。」

雅各布不熟練的生硬用詞，讓索洛特誤解成了他堅持這麼做。作為一個優秀的領主，他不希望失去一個戰鬥力強大的民兵，更何況一個女巫對於他來說，並不算多重要的東西。突然出現的雅各布沒有太多弱點，這一度讓老辣的貴族老爺感到不安。

索洛特心裏有一筆帳，雅各布開始對女人感興趣，這是他希望見到的。他的女兒肯定比那個枯瘦的女巫更有吸引力，而這需要一定的時間。

「可以，你可以帶走她。但你要為我多戰鬥一段時間，我忠誠的準騎士。」

「……」

雅各布十分不喜歡把常青當做貨物的索洛特，但為了光明正大的留在這裏，他不得不稍微忍耐。

至少還是有讓雅各布高興的事。

女奴屬於私人物品，她不可能擁有個人財產。也就是說，被索洛特當做女奴送給雅各布的常青，目前是不能擁有私人房間的。

常青只能選擇和其他女奴住在一塊，或者被主人允許住進他的房間。

雅各布承認，他的心跳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