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滿宮堂》第八十章
所謂舞弊,都是要在科舉之後暴露出來,這才有殺傷力。所以在科舉之時,一切還算風平浪靜。
凌蔚倒想在科舉之前就把這事捅出來。但轉念一想,這也沒什麼好處。皇帝陛下明擺著雖然失望,但還是掛念著父子之情,並沒打算把事情鬧大。
凌蔚肯定也不會去賭他和漢王誰在皇帝陛下心中比重更大,誰比誰傻逼。
就這麼安安穩穩下去最好。反正皇帝陛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印象分是扣下了。
那熊孩子繼續作下去,早晚會把自己作死,他怕個屁。
就是有點憋屈。
然後,他就聽見在朝堂上,秦王和漢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秦王把漢王狠揍了一頓,揍的漢王幾天起不了床。
解氣!小天使gj!
凌蔚那個神清氣爽啊,走路都帶著風。
「秦王,還是不錯的。」趙昭捋捋鬍子。
「性情中人啊。」凌蔚點點頭。
趙昭白了凌蔚一眼:「他是給你出氣吧?」
「難道不是給老師和諸位大人出氣?」凌蔚笑道,「不過,學生倒是覺得,秦王是在給陛下出氣。這應該是陛下授意的。」
趙昭嘆了口氣:「陛下也難過啊。」
其他同僚雖然沒搭話,但臉色都比之前黑雲演出好上許多,顯然都對漢王被打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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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蔚在知道可能「被」舞弊的時候,自然是通知了老師和同僚一起應對,免得到時候自亂陣腳。
所謂獨鬱悶不如眾鬱悶,順帶還能看看同僚中有沒有真的傻、咳咳,對漢王愚忠到能拉全家去死的。
這次試探不出他所料,還沒有瘋狂到這種地步的人。
看著老師和同僚們被嚇/氣的面無血色,凌蔚頓時感覺心情舒暢了不少。
這就是分享的好處呢。
不過凌蔚還是把憤怒的同僚們攔下來,沒讓他們找那些小商小販的麻煩。
「顯然背後指使者並不知道,第一套試卷陛下並沒有採用。應該說,陛下最後採用哪一套試卷,不到開考之前,連我這個出題的人都不知道。」凌蔚道,「陛下的意思是,諸位大人知道就成了。畢竟這事肯定會爆出來,大人們只要裝作不知情就好。畢竟陛下需要安穩。」
「凌大人真是好氣量。」其中一考官道,「我卻是咽不下這口氣的。若這計謀得逞,我們所有人都得吃瓜落!」
「李大人也知道,科舉舞弊是件大事。陛下實不願引起恐慌。」凌蔚繼續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何況鬧大了又有什麼好處?只要陛下心中明白咱們的委屈就成。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李考官壓下火氣:「凌大人說得是。」
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那漢王是皇帝的兒子。皇帝明白著不願處理漢王,若真鬧出來,說不得還是自己背鍋。還不如忍下這口氣,給皇帝留下委屈的印象,說不定還能有其他的好處。
至於漢王,哼。
趙昭看著自己溫文爾雅的學生,心中寬慰。看著當初的傻白甜魯莽小子如今越來越適合官場,他老人家心中是無比寬慰的。
至於這次漢王的舉措,他就沒放在心上。
漢王的手段看著隱蔽,但是他們都是經歷了多次科舉的人,此番手段不是看不出來。雖說這次是凌蔚先發現,那是因為凌蔚是出題者的緣故。這些小販異於常理的行為,他們其實也有發現,只是在知道凌蔚在查這件事之後,其他人就收手了罷了。
漢王把所有人當傻子,他自己才是傻子。
這件事敗露,可不是沒黑到凌蔚或是得罪了凌蔚這麼簡單的事,而是在場所有的考官都得罪了。
漢王重文輕武,但是又不是看重真正的讀書人。在場的「書生大人」他其實是沒放在眼裏的,也不認為這些滿腦子都是之乎者也的讀書人能給他造成什麼威脅。
相比文人,他倒是更認為武將能給他帶來威脅。
這種矛盾心理也是蠻正常的。重文輕武,不就是認為武將威脅大嘛。
但是顯然,文人也不是好惹的。
這裏的考官都是讀書人心目中的楷模級人物,哪個不是學生一大堆?文人的同門關係網是挺可怕的。看凌蔚被謝霖安那一門讀書人追著黑就知道了。
漢王弄出科舉舞弊,不只是要凌蔚的前途,也是要了在場所有考官的前途甚至性命,就別怪別人把他當仇人。
這裏的考官們的關係網一鋪開,朝中大半做官的文人都和他們有交情,漢王的日子是被自己作的越來越難過了。
他在對緬甸的戰爭的時候得罪了朝中大半武將,又在這次科舉得罪了朝中大半文臣,接下來就真的只能跟著他背後的大世家們自個兒玩了。
不知道這種局面他背後的世家料到沒?
或許是料到了吧。沒有跟著皇帝走的世家,在朝中地位越來越低,也就是面子上好看些。他們說不準就想扳下一批人讓自己的人上位。
未曾想都沒成功,攤手,天不遂人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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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官們憋了一肚子氣,監考的時候和批卷的時候就格外嚴肅了些,顯得這次考場紀律特別嚴格,批卷也非常公正甚至嚴苛。
經歷過幾次科舉考試的考生們抹汗,看不出來啊,都說凌大人和藹可親,怎麼做正事的時候就這麼可怕。
好吧,他們把這次考試氣氛的不同歸於凌蔚太嚴肅。
凌蔚表示冤枉,那是考官們集體心情不好,他哪有能耐改變所有考官的心情和處事方式啊。
不過大家都不信他的。因為其他考官都是老面孔了,就算不是春試考官,也是什麼秋試之類的考官。
凌蔚作為考官隊伍中唯一的陌生人,那改變肯定是因為凌蔚啊。
凌蔚這個平時沒個正經的人,就變成了別人口中超級正經的人,也滿無奈的。
科考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很快就結束了。
漢王一行人等著買過參考書目錄的考生髮現試卷試題泄露,等著考生們□□示威。
然而什麼事都沒發生。
考生們都安安靜靜的等放榜,完全沒有人心浮動的意思。
這不應該啊,難道是買了參考書目的書生們並沒有認真看過,所以沒發現?或者說發現了怕自己被連累,選擇不說?
但你不說,我還不能找托來說嗎?
於是開始有人傳言,這次經義試卷泄題,還拿出一份參考書目來。
然後流言沒傳開,大家都認為這是為了炒作店裏的書才來的把戲。
屁話。舞弊這種事是天大的事,不是誰家郎君看上了誰家女兒這種可以隨便亂說雖然別人家很不高興但律法不能拿他們怎麼樣的。
舞弊這種事沒有硬鎚子,能亂說嗎?
這參加考試的書生那麼多,就算不全記得,看著那份書單,說那書單上所列舉出來的篇章話語考沒考還是知道的。
甚至買那一份書單,抱有僥倖心理的書生,最後發現並沒有什麼卵用的書生也是蠻多的。
「這參考書目確實齊全。」一書生諷刺道,「所考的四書五經都包含進去了。」
「可不是,連所有註釋的版本都包含進去了。」另一書生也冷笑道。
其他人一看,是啊,可不是所有版本都包含進去了。
漢王一聽彙報,不對啊,怎麼所有版本都包含進去了。
他一查,才發現除了他一家在賣「目錄」之外,還有好幾家賣「目錄」的,吹的比他還神。
他的人暗指凌蔚,其他人賣的「目錄」甚至「試題」那也是扯了其他人的,從主考官趙昭,到端茶送水的小吏的三姑六婆都有。
把所有的目錄合起來,還真是幾乎全部都包含進去了。
漢王氣得砸了兩杯子。這時候他若不知道自己的「毒計」被人發現了,還用這麼個卑鄙的手段,連後續的發揮都化解了,他就是真的蠢了。
本來就算換了考題,他可能扯出凌蔚派僕人賣假考題假參考書的。就算惹不到凌蔚,也要讓他難受一下。
現在所有考官甚至禮部所有官員包括守門的小吏的「親朋好友」都賣了,他難道把所有人都告了?
扯淡吧,明擺著是不良商販扯著虎皮做大旗,為了賣東西,亂攀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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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順利放榜,風平浪靜,屁事沒有。
凌蔚鬆了一口氣。
「陛下喲,舅舅喲,以後這種麻煩事能不能換個人,您看微臣累的喲,黑眼圈都出來了。」凌蔚可憐巴巴的指著自己眼眶。
「你是朕晚輩,麻煩事你不做,誰做?」黎隸連個正眼都沒給他,「累了就滾回去休息,瓊林宴給朕正經點,別丟朕的臉。」
「能不能不去?上次瓊林宴臣被圍追堵截,給臣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滾!」
「遵旨,臣滾了。呃,真不能不去?」
「啪!」黎隸捲起書敲到凌蔚腦袋上,「給朕振作點,不就是刁難嗎?給朕統統打回去!」
「微臣遵旨。」凌蔚垂頭喪氣,準備滾蛋。
黎隸叫住他:「對了,你剩下三套試卷拿出去刊印吧,就說是備用試卷,讓落榜的沒落榜的都練練手。」
「三套?不是四套?」
「你還想把第一套丟出去惹風波哼?」
「不是不是,口誤口誤。」凌蔚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黎隸揮揮手把他趕走,笑罵道:「真是半點不讓朕省心。」
凌蔚興沖沖的出宮,把卷子一刊發,就把這次參考的考生們虐了個遍。
本來就認為這次經義試卷題目很是變態,非常考腦子。結果一看,得,人家還有三套呢,隨機抽取呢。
哪來的變態,這還是人嗎?
後來傳出消息,這變態就是凌蔚。
哦,凌蔚啊,那個三元及第,經義滿分的大變態?
那就難怪了。他出的題啊,說不準他自己還認為這太簡單了呢。
看看其他考官對他的信任,四套試卷全他一個人出,要旁的人,一套試卷就累死了。
若不是主考官就是凌蔚的老師,他們還以為凌蔚被為難了呢。
怪不得陛下力排眾議要讓凌蔚當副主考官,看這效率多高,能省多少事啊。
漢王也明白了,為啥自己的參考書目沒用,感情人家有四套試卷,讓他父皇開考前抽取呢。這四分之一的幾率,沒抽到也沒辦法。
要是抽到了,他不就能把凌蔚扳倒了嗎?
不過凌蔚自尋死路,為了顯示他的能力,把四套試卷都放了出來,這下子總栽了吧?
這都是凌蔚太狂妄,自找的哈哈哈!本王要等著別人發現其中一套試卷真的和參考書目重合,然後讓人去彈劾他!
但是並沒有,還是沒有,仍舊沒有。
大家只是談論凌蔚的變態,並沒有說相似啊舞弊啊之類的事。
漢王就納悶了,怎麼還是沒人說這事?
他買了那四套試卷一看,娘喲,這四套試卷都和他弄出來的那套參考書目不同。
所以凌蔚其實是出了五套題,扔了四套出來,還有一套沒扔出來?
或者說他根本就是被騙了,根本就沒那第五套題?
或者說凌蔚早就知道了,所以把第五套題毀了?
漢王氣的倒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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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大侄子是不是傻的?」凌蔚一次喝醉了,忍不住問道,「還是說,這根本不是陛下的種?弄錯了?你看連你二侄子和大侄子是同父同母,那智商情商水準都不一樣。」
黎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種肯定是皇兄的,別亂說。可能……可能就是你經常說的那個,遺傳變異吧。後面就正常了。」
「好吧,不提這個了。」凌蔚道,「你又要去邊疆了?」
「北域有些不穩。」北域是黎膺的大本營,派他去理所當然,「抱歉。」
「說什麼抱歉呢,別那麼娘們兮兮的。」凌蔚又灌了一口酒,「小心。」
「我明白。」黎膺從未產生過這種出征前的依依不捨之情,他向來都是很嚮往打仗的。果然有了家室之後,整個人就不同了呢。
凌蔚也是有些小鬱悶的。離別嘛,總是讓人難過。不過黎膺有他的事業,他又不是等在深閨的怨婦,小鬱悶喝口酒,就撇過不談了。
黎膺在瓊林宴後不久就離京前往北域去找那群又來打劫的傻逼們的麻煩,凌蔚呆在家裏,也遇到了些麻煩。
「太子妃?」凌蔚聽著公主娘的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我?」
「當然是問你。」常樂公主瞪了凌蔚一眼,「娘娘的意思是,太子妃雖說要家世性情合適,也要跟太子合得來。你對太子最了解,太子喜歡什麼樣的你應該知道吧?」
凌蔚乾笑道:「娘娘很開明。只是……我覺得太子還小,估計還沒考慮過這事。」
太子昨天還在纏著他要吃的呢。似乎因為長大了,許多零嘴不讓吃了,饞的太子只能來找還在把他當小孩溺愛的凌蔚來討吃的。
「哪裏小了?」常樂公主嘆了口氣,幽幽道,「你以為都和你一樣。」
凌蔚立刻感到一陣汗毛倒立的寒意,忙岔過話題:「娘娘肯定已經選定了幾家人了吧?要讓太子選,好歹知道個範圍。」
「你師娘娘家鄧家的嫡女,你嫂子娘家程家的嫡女,還有寧賢將軍家的嫡女。」常樂公主道。
凌蔚想了想,道:「為何沒有劉家的?」
「娘娘開明,說榮寵太過不是好事。」常樂公主嘆息道。
凌蔚苦笑道:「是啊,榮寵太過不是好事啊,娘娘真是為難人了啊。」
常樂公主皺眉:「此來何意?」
凌蔚躊躇了一會兒:「母親不覺得……我們家……也快……榮寵太過了嗎?」
常樂公主愣了一下:「什麼?」
「現在……還不是,但是等太子登基,我們家……」
常樂公主想了想,似乎還真是這麼回事。
自家大兒子掌著兵權,又是國公爺,還是鐵桿□□,以後權力更大;自家二兒子就更不用說了,皇兄一直把他往帝師上面提,更深受太子信賴甚至依賴,還有秦|王,咳咳,這個不提。
這麼想,雖然現在凌家似乎不顯山不露水,隱於眾多子孫能幹的世家之中,但若太子登基,一下子就變得異常顯眼。
「但是我們凌家又沒有……」常樂公主抿著嘴,「無論是鄧家還是程家,都和我們家沾親帶故,娘娘是不是也……」
母子兩相視一眼,很有可能啊。
皇后肯定也是看到了這以後的局面,所以選的家族中有兩個都和凌家有關係。
何嘗不是想和凌家綁的更緊密些?只是做法比較委婉罷了。
而且她也挑出了一家和凌家沒關係的,並且讓常樂公主先掌眼看看。或許也是存了若是常樂公主看出來了,想要拒絕,也能好聲好氣的把這件事揭過吧?
「兒子倒是認為,至少皇后不能出在程家,對我們更好一些。」凌蔚嘆氣,「但是不知道程家心中怎麼想的。若是他們想爭這個皇后之位,母親也不好做惡人。而且這事最好和大哥商量一下。他才是凌家的一家之主。師娘那邊……我想老師和師娘都是清醒人,就算鄧家出了皇后,以師娘的性子,也會把我摘出去的。」
凌蔚這意思,就是遇到這種好事,程家腦子不一定清醒了。
也不是凌蔚悲觀。凌蔚和程家並無多少往來,畢竟程家出程鸞的那一支在外地,在京城的這一支和程鸞並非一房,平時來往也不怎麼親密。
就算是程鸞本房,凌蔚這個做小叔子的和程家也不可能多親密。
但是凌蔚總覺得,他這嫂子也不是不好,就是太符合古代女子的特徵了,像對待自己,對待侄子,對待他哥,都有些讓這個現代小小的不舒服。
不過兩家人不住在一起,他又不常和程鸞打交道,也無所謂。
但若程家嫡女都和程鸞性格相似,做皇后肯定是會出問題的。
只是這種事他又不可能大喇喇的說出來,還是讓大哥去決定吧。
他事先和大哥說明了,程家就算出了皇后,也和他們凌家沒關係,別把凌家弄的跟皇后娘家似的。
凌韞回到家之後,聽母親兄弟這麼一說,黑著臉道:「母親還是把這件事推了吧。太子妃的事,讓皇后娘娘操心即可,我們家若是不在朝為官,摻和這件事還無所謂。我和二弟都深受陛下重用,由我們插手像個什麼樣啊?」
常樂公主聽凌韞這麼一說,也反應過來。
她不是普通的家中丈夫兒子都清閑的普通公主,她丈夫不提,兒子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要是她插手太子妃的事,以後太子即位,會不會猜忌他們?
雖然現在太子很信任凌蔚,很信任凌家,那是因為太子還是太子,不是皇帝。
就算太子看上了和凌家有關係的女兒,那也是太子自己看中的,和他們沒關係才成。
「可我要如何和皇后推了這件事?」常樂公主為難道。
凌韞笑道:「母親直說即可。和瑾堂相處久了,我覺得他對著陛下和娘娘有話直說的態度挺好的。況且娘娘既然對母親直說了不想讓劉家榮寵太過,那麼母親直說,娘娘也是理解的。」
常樂公主雖然好幾年沒和皇后打交道,技能生疏了些,一時沒想到那麼多,但凌韞凌蔚兩兄弟一提點,曾經的技能就慢慢的想起來了。
她立刻進宮,直言回家聽了兩個兒子的話,認為自家兩個兒子都在朝當大官,自己還插手皇后的事不好。以後若是有人認為是因為皇后家感謝她的推薦,會不會有人說她兩個兒子是靠著裙帶關係爬上來的?這不能忍,絕對不能忍。
劉皇后聽著常樂公主一番話,哭笑不得,便不再提這件事。
不就知道,劉皇后又跟常樂公主說,多加了幾家候選,候選人湊足了十個。增加的七個人,家中和凌家都關係不大。
凌蔚知道後,鬆了口氣。
劉皇后,其實真的只是試探一下他們的心思吧?還是說這是皇帝陛下想試探一下?
細思恐極,還是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