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遲疑道：“這個昨天……該不會也是活的吧？”

老宅就大笑起來。“這是霧時， 一種存在很短暫的小情緒。但它們只是昨天的一部分，它們在時間的夾縫中求生存，一旦受到情緒的呼喚， 就會出現。它們出現的地方， 就會永遠停留在昨天。也就是說， 我們現在在時間的夾縫裡。”

鬱清奇怪道：“這樣的話，霧裡的人應該也會以為自己還在昨天才對啊。”

雖然手機的時間停留在昨天，周邊一切也是昨天的狀態， 但他清醒地知道，今天已經是新一天了。

“這就是昨天。”老宅耐心地解釋說，“小鬱是昨天的， 兩位客人也是昨天的。只不過小鬱你是我的主人， 所以不會受到霧時影響， 能夠明白過來。但是其他人如果沒有覺醒的話， 就會一直重複做昨天的事。”

鬱清觀察了一下，發現樹精和狐狸、586似乎都不受影響，只有客人們似乎還沒察覺過來。

“如果他們做了和昨天不一樣的事， 會改變明天嗎。”鬱清忍不住問。

蝴蝶效應可就麻煩了。

“不會謔。”老宅道， “這是第2個昨天，霧時的昨天是多出來的， 不會對明天有任何影響。只要霧時一直存在， 就還會有第3個、第4個昨天。只是不管做什麽， 一切的開端都會回到和昨天一樣的狀態。”

鬱清明白了：“也就是說，接下來的昨天都是多出來的？”

“是的謔。”

霧氣早就散了，天氣和昨天一樣晴好。既然沒有影響， 鬱清也就不再多慮， 照舊喊了蔣洺過來吃水果， 聽他又一遍吐槽。

蔣爸又在門口偷聽。

鬱清把李秋遊叫來。

一切似乎沒什麽變化。就算有變化，那也是無關緊要的。

老宅說霧時消失的話，大部分人們醒來，只會覺得昨天好像多做了些什麽，但是想不起來細節。

而今早的霧雖然散了，但是老宅說霧時並沒有消失。

只要霧時還在，昨天就會一直過下去。

鬱清覺得蔣爸那麽忙，多玩幾個昨天也好，便暫時沒打算干涉。只是每天做著自己的事，偶爾試探一下周圍的人。

他拿了題讓李秋遊做。第二天，卷子就會消失。但如果拿了和上次一樣的卷子，那家夥就會刷刷刷寫得飛快，一邊嘀咕：“怎麽好像在哪見過這道題。”

做過的題他似乎有點印象，但絕不會記得自己昨天做過。

鬱清覺得還挺有趣的，幾乎每天都把李秋遊叫過來，每天等他玩夠了，就換著試題讓他做。暑假快要過去了，李秋遊留在這兒的時間也不多，能多待一天是一天吧。

這個時候，鬱清忽然就感覺到了霧時的好處。

不過老宅說，在它們的世界，大部分人並不喜歡霧時。因為一直在時間的夾縫中循環的話，很多工作就得重來一遍。人們很長壽，完全可以慢慢把事情做好，不需要多余的時間。

不過第三個昨天的時候，鬱清發現父子倆開始有了變化。

“啊啊今天差一點就可以走完迷宮了。”蔣洺遺憾地說。

不過他挺高興的，他們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品嘗了不少美食。

蔣爸微笑道：“下次一定可以的。”

蔣洺就高興道：“下次！我們以後還能來嗎？”

“當然。”

這天，父子倆沒去忘泉，似乎一整天都泡在黃泉洞景區。當然也就沒有魚。

不過蔣爸還是借院子裡的食材，露了一手廚藝，大家夥都吃得很愉快。

第四個昨天，父子倆似乎又去了一次黃泉洞景區，把迷宮給通關了，拿到了獎品。蔣洺興奮極了。

第五個昨天，他們去了忘泉景區。

“爸爸今天好厲害！我能學嗎，仰泳。”

“當然，絕對教到你會為止。”

“誒，可是我們後天就要回家啦。我肯定學不了那麽快。”

“爸爸說可以，就一定可以的。”

第六個昨天，他們再次去了忘泉景區。

第七個……

鬱清覺得，蔣爸應該已經察覺了，這個昨天的循環狀態。但他沒吱聲，也沒交流。他挺想知道蔣爸會怎麽做的。

是一直留在這個停滯的時空，還是會跳出來。

586也津津有味地跟著看戲，道：“沒想到宿主和我一樣，也喜歡看人類面對深淵誘惑的抉擇。”

鬱清道：“只是暫時觀察。”他可沒有地獄系統的惡趣味。

而且一直這樣下去的話，他的茉莉花就永遠無法開了！

586嘖嘖道：“忽然得到了得不到的東西，你覺得人類會輕易放棄嗎？只會越來越沉迷。”

老宅也提醒說：“小鬱要小心他沉迷昨天出不來。”

“如果他沉迷了，我們要怎麽對付霧時？”鬱清問。

“晴時可以驅散霧時。但是，最好問一下客人的意見謔。”

鬱清思忖了一下，看來這事還是得找蔣爸攤牌。不過，首先還是得弄清楚一件事。

“霧時現在在哪？”

父子倆玩了一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早睡早起，第二天才能有精力。蔣爸每天睡前都這麽念叨。

蔣洺平時都乖乖睡去，今天忽然道：“爸爸，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蔣爸愣了。“我們不是剛來玩嗎，怎麽突然想到回家？”

“不知道……”蔣洺打了個呵欠，迷糊道，“我總覺得玩了很久一樣。今天我們去摸魚的時候，我覺得那條小溪特別熟悉。去游泳的時候也是，我總覺得去過很多次。雖然隻過了一晚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好像在這裡住了很久一樣……”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就睡著了。

蔣爸呆了。

他確實發現了，這裡的每一天似乎都在重複昨天。

剛開始發現時，他還有點懷疑，但是仔細看了網絡電視上的新聞，再出去轉了一圈，發現不是這個宅子的問題。

外面的世界，也是昨天的。

他一開始覺得匪夷所思，但後來就慢慢接受了。如果，多一個昨天，那他不就可以陪兒子慢慢玩了！

結果，他發現第三天，依然還是昨天的日期，昨天的新聞。只要子時一過，一切都會重置到那天——他一直為沒時間陪兒子而愧疚的那天。

蔣爸先是懷疑了一下，直到發現旅館老板的行蹤也變了，還有員工。他們仿佛對此見怪不怪，每天做不同的事。只有其他客人毫不知情，沒人干涉的話，他們就一直重複昨天的事情。

蔣爸有心想問，但是每次問號升起，就會有隱隱的不安。

如果問清楚了，是不是這個昨天就結束了？但是，他還想帶兒子玩好多地方。他欠了太多時間了，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能夠陪他。

他猶豫了，給家裡打了個電話。但每次詢問日期，都和他這裡是一致的，加上和兒子玩得太開心，就漸漸地忘了這個事。

直到剛剛，蔣洺說起回家的事，他才有種恍惚的感覺。

他們過了多少個昨天了？記不清了……

該不會像神話傳說中一樣，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吧……他覺得這裡真的像有神仙住的地方一樣，清靜，飄渺。早晨霧氣起來的時候尤甚。

院子裡的那些石頭小山，就像是現實微縮版的小山一樣，仿佛裡頭也住著小動物，說不定，還有人。他不止一次發現裡面有光影掠過了。

這一切是真實的嗎？

也許，他們該回家看看了。

他越想越忐忑，決定明天就和老板問清楚。

雖然不安，但每每躺下，他就能很快睡著。

黑暗中，一隻小人從他枕下鑽出，身體明亮，渾身散發著霧氣，盤坐在他額頭，托腮思考了一下。最後和蔣爸碰了碰額頭，站了起來，看向窗外。

窗戶悄悄打開了。

小人輕靈地一跳，在空中飛跑起來。霧氣隨著它的奔跑不斷飄散。

它在黑夜裡歡快疾馳，跑遍了屋頂、院子，摸過所有的樹葉、草尖，越跑越快，也變得越來越小，直到空氣中隻留下霧氣回蕩。

……

第十個昨天的早晨，鬱清發現又被霧包圍了。

要怎麽跟蔣爸說呢……

他一邊準備早餐，一邊斟酌著。

蔣爸下來了，一邊對蔣洺道：“東西都帶好了嗎？”

“嗯嗯嗯！”

“迷宮很長，這次去你可不能喊累了。還有，明天就回家了，你想給媽媽和爺爺奶奶帶什麽禮物，路上好好想。”

“嗯！爸爸你說得好像我之前去過一樣。我什麽時候喊過累了！”

“唔……我就是給你打個預防針。”

“好吧。那這次回來的路上，我還想騎牛可以嗎？誒我為什麽說還……”

“……行。”

蔣洺一高興，就什麽都不糾結了，美滋滋地跟著爸爸出門去。

鬱清最終什麽也沒說。

霧在午前散了，不過和昨天那個昨天不一樣，今天的天氣是陰的。

午後，劉二嬸過來了，給送了點酸菜和涼茹，還叮囑他：“今天這霧，怕是要下雨。你記得別晾東西了。”

鬱清一一應了。

老宅說霧時小人已經走了。

昨天終於過去，時間回來了。

果然和老宅所說的一樣，昨天和今天接上了。李秋遊並不記得自己有做過卷子，蔣洺也隻記得前一天去了忘泉，只是回憶起來，他有點困惑：“好奇怪，為什麽我覺得去了很多次，還很開心呢？”

他們的手機裡，也只有那天打卡的照片。那些多余的昨天裡的照片，都不見了。

吃晚飯時，蔣爸和鬱清聊了一下，他說不打算讓蔣洺寄宿了。

“雖然就算天天回家我們也不一定見得上面，因為我下班一直很晚，回來的時候他通常都睡著了。不過，能看到他睡得好也放心。這幾天玩得挺倉促的，以後努力抽空陪陪他吧……”

父子兩個走時都挺開心的，但都不記得那些昨天的事了。蔣爸也隻記得明天趕什麽時候的車回家。

一切的昨天跟隨霧時消失了，只剩下一點點模糊的印象，讓人想起時，隻覺得很遙遠，很困惑，但又似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