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處死
  傳說創世之後，創世神一分為二，光明面成為了光明女神摩雅，黑暗面成為了深淵的魔王。

  光明與黑暗相生相克，深淵魔族入侵大陸，唯有光明教會擁有遏製他們的手段。

  女神歷1764年11月1日，紅月時節，魔王首次出現在深淵戰場，與此同時，光明教會聖女琴雅抵達前線。

  女神歷1764年11月7日，紅月時節，魔將瓦爾蘇哈、比讚、利莫維在光明教會遠征軍與元素魔法塔的聯合進攻下死亡。

  女神歷1764年11月9日，紅月時節，魔王逃入深淵，聖女琴雅親率遠征軍進入深淵追擊。

  女神歷1764年11月9日，紅月時節，位於閃金王庭的光明聖城重新開城，宣布大主教貝爾蘭德·特羅洛普追隨教皇而去，回歸女神神國。

  女神歷1764年11月15日，紅月時節，聖女琴雅宣布得到了光明女神的神降，光明教會宣布琴雅·德·維利斯塔成為第十六任教皇，也是教會歷史上第一位女教皇，新任聖女由貝琳·彌亞擔任。

  女神歷1764年11月16日，紅月時節，教皇宣布遷城，安息花之城成為新的光明聖城，鎮守深淵。

  燥熱的戰爭時節已經過去，天上的紅月被冷靜的藍色所替代。

  大規模的戰事已然結束，自聖女決定駐扎邊境，魔王再度蟄伏深淵之後，除了時不時發生的一些小摩攃外，邊境迎來了難得的和平時光。安息花之城的建設帶動了整個深淵邊境的發展，教會三軍騎士團則帶來了空前強盛的武力，不過月余工夫，西南深淵成為了商人們眼中新的淘金聖地，車馬往來不絕。

  新任聖女貝琳不喜歡待在聖女殿，沒事就愛往教皇殿跑。路上她遇到了押著貝爾蘭德·特羅洛普的前任守衛軍騎士長、現任騎士團團長科洛：“喂，科洛！你帶他去哪裡？”

  貝琳沒有生氣，還挺驚奇地湊到科洛身邊。

  科洛搖搖頭：“他已經不是主教了。”

  科洛無奈地停下來：“冕下點名要他。”

  “不會想她嗎？”

  “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麽多話！”貝琳跟科洛咬著耳朵，“從前跟在琴雅殿下`身邊的時候，主教從來沒有和我說過話。”

  來到城門口，貝琳的臉已經垮了下來。

  貝爾蘭德原本閉著眼睛，死氣沉沉。但貝琳那一眼的眼神似乎激怒了他，讓他睜開了眼，鄙夷地看著貝琳：“摩雅已死，琴雅改變不了光明教會沒落的局面。看著你就知道了，區區來自底勒平尼亞的平民，竟然也有成為聖女的資格……”

  “對，”琴雅點點頭，微笑，“你有什麽話需要我轉達的嗎？”

  “我怎麽可能想她！”貝琳跳腳，轉頭看科洛，“科洛，你會想她嗎？”

  人們都說，教皇遷城是大公無私的舉動，聖女親自坐鎮邊境，並且還時不時地親自進入深淵，找尋徹底殺死魔王的機會。

  琴雅殿下成了琴雅冕下，這件事並沒有在教會內外部造成多大的反彈。從內部來說，琴雅本就代行教皇職權了，真的要做教皇，也沒有人有權力反對。從外部來說，琴雅的聲望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人們傳說她是摩雅在世——要不她怎麽會和女神/的/名字一樣，都帶著一個“雅”字呢？
  科洛卻沒有去教皇殿，而是直接來到了安息花之城的城門口。在那裡，琴雅一襲輕裝，接過了貝爾蘭德，又詫異地看了一眼貝琳：“貝琳。”

  “您又要去見她？”

  現在的貝爾蘭德·特羅洛普，憔悴得看不出一絲曾經的大主教的威嚴的影子。他初下獄時還能保持風度，但等到菲爾丁親口告訴他席維娜·瑪格麗特的死訊，以及懷疑他與黑暗之眼勾連的證據時，這位大主教終於露出了猙獰的本來面目。

  科洛不敢說真心話：“不想，當然不想。”

  “可是我會想她。”

  貝琳纏著他：“帶我去見冕下，帶我去見冕下。”

  貝琳興奮起來：“要審問他了嗎？我能不能一起？”

  “……沒有。”貝琳悶悶地，“我跟她有什麽話好說。”

  貝琳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去年，為了教會的聲譽，他們宣布了貝爾蘭德的死訊，但其實那時候貝爾蘭德還在獄中，剛剛承認了自己叛教的罪行。他臉上常年戴著的面具去掉了，那據說是魔族詛咒的部位是一塊光暗元素纏繞的肉/洞，沒有了面具，就連腐敗的味道也遮掩不住地散逸出來。

  琴雅也不替人生氣，依舊笑盈盈的。

  這不，聖女又去深淵了！

  貝爾蘭德抬了抬眼皮，就連他也沒有這麽深入深淵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琴雅令他越來越看不懂——從一個可以輕易拿捏的小姑娘，好像隻用了一瞬間的工夫，就成為了高高在上的教會第一任女教皇。

  隨著黑暗的氣息越來越濃鬱，貝爾蘭德終於忍不住問道：“琴雅，你要去哪裡？”

  琴雅原本不想回答他，但過了幾秒，還是回答了。

  “帶你去見一個人。”

  見誰？魔王嗎？貝爾蘭德想。奇怪，琴雅一路上都沒有收斂氣息，但不知何故，竟沒有一隻魔物前來攻擊他們，也沒有魔將前來阻擋。難不成真像他們說的那樣，魔王真的死了？
  不可能，魔王不可能死。深淵與黑暗，永不可能被真正消滅……

  光明與黑暗，是永恆的一體兩面。

  琴雅的腳步奇怪地雀躍起來，輕盈好似少女。這樣的琴雅貝爾蘭德只在她年輕時見到過——那時候她有個與她並稱為“教廷雙月”的好友。
    貝爾蘭德記得那個女孩……

  魔王的宮殿裡違和地插滿了光明十字花。深淵的土壤自然是養不活十字花的，因此處處都是形態各異的花瓶，依靠價格高昂的光明魔石供給養分。

  有一把聲音說：“我等你等了好久——好久。你怎麽才來？”

  琴雅說：“我也不能每天都往深淵跑。不過這次，我給你帶了一份禮物。”

  王座上的女人撐著手臂坐著，仿佛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一直等待了很久。她抬起頭來，那正是傳聞中魔王的模樣，紅發如血，聲如醇酒，膚白如骨——但同樣的特征貝爾蘭德也曾在另一個人身上見過。

  魅魔潘蜜拉。

  琴雅與潘蜜拉的桃色新聞在光明教會不是什麽秘密，但自從深淵戰役之後，琴雅身邊便失去了潘蜜拉的蹤影，人們默認魅魔是死了，或者逃回了深淵，但肯定也還是死了。

  貝爾蘭德曾經和她聊過。他本以為她是琴雅一時興起收下的一個寵物，和其他的那些魅魔一樣——魅魔還曾和他講過她與琴雅“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一聽就是瞎編的。但那時候貝爾蘭德也沒打算殺她，他不會去主動殺死一個魔王派來的刺客，琴雅也需要再長長記性。

  只是……

  饒是閱歷豐富如貝爾蘭德大主教，眼下也不由得露出不解的神色。

  琴雅是和這名魅魔來真的？
  不，現在不能稱潘蜜拉“這名魅魔”了。她不知用什麽方法成為了魔王。

  但這就更加荒謬可笑——琴雅和魔王？她不是還宣稱摩雅對她神降了嗎？
  潘蜜拉走下王座，親昵地攬住琴雅的腰。這動作做起來已經不會再被琴雅拒絕，於是她又蹬鼻子上臉地吻了吻琴雅的嘴唇：“什麽禮物？”

  琴雅掙了一下，又想拒絕又沒拒絕，別別扭扭的一個吻。

  潘蜜拉了然：“哦，害羞啦？”

  她這才空出眼神去看琴雅給她帶的“禮物”。

  一個一副要死樣的老頭。

  愣了兩秒，潘蜜拉才想起來眼前的是誰。

  魅魔的唇角勾出一抹猩紅的笑意。

  “謝謝冕下，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貝爾蘭德沉默地看著她。潘蜜拉記得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在聖裁庭的光牢，他穿著繡金線的紅衣，戴一副欲蓋彌彰但仍老遠就能聞到臭味的面具。那時候潘蜜拉廢了好大力氣才遮掩住心中的殺意。

  但現在，若不是琴雅主動提起，她幾乎都要忘了他是誰。

  “主教大人，”潘蜜拉親切地，仿佛見到了許久不見的故人，“貝爾蘭德冕下。您可還記得我是誰？”

  “潘蜜拉。”貝爾蘭德謹慎地說，“但我不確定你是否還有第二個名字。”

  “哦對——當然有了。”潘蜜拉麵上的笑容遏止不住，“主教您也認識的。您不如再仔細看看我，看看能不能想起來？”

  貝爾蘭德沉默著。他本以為她就是魔王，魔王理所應當有另一個名字，但眼下看來不是這樣。他還在哪兒見過潘蜜拉？不可能沒有印象，這樣的魅魔——

  他驀地想起——以前從沒有想到過，這時候或許是身在深淵，竟然一下子想起來了。蒙蘭曾經跟他提起過一個改造項目，多年以前，他甚至還親自參與過，那一期的聖女選拔，在邊境的懸崖邊上，他曾經——

  那時候的目標，原本是琴雅——

  “啊，看來您想起來了。”魅魔失望地撇下了嘴角，身後的尾巴不耐地甩動著。

  “我本來以為我和主教大人您，必定會見面不識呢。”

  魅魔在貝爾蘭德眼前變換了容貌——很簡單的幻術，每個魅魔的必修課。

  琴雅在一旁定定地看著，不作言語，只是悄悄地攥緊了手心。

  飽含著致命的黑暗元素，魅魔的武器之一，尖尖的心形尾巴迅捷地穿透了老人的心臟，幾秒鍾過後，才有延遲的疼痛自傷口傳遞過來。

  貝爾蘭德記得那個女孩……

  在死亡前最後的模糊畫面，是金色短發的女人站起來，搖晃著身後的尾巴，懶散地說了一句“沒意思”。那還沾著他鮮血的尾巴甩了一甩，輕蔑地把他的血跡甩掉，然後討好地纏繞上了一截白皙的手腕，問對方“現在開心不開心”，琴雅則說，“你還是變回去比較好”……

  洛瑟安·德·歌賽羅亞。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終於記起了這個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