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裁決
  烏薩爾的肺都要氣炸了——如果一團沒有定形的黑影有肺的話。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讓潘蜜拉去魅惑住騎士長科洛，而他去突襲後方的脆皮牧師琴雅。作為騎士長的科洛經受過嚴格的訓練，潘蜜拉這種等級的魅魔過去就是送菜，這樣她不僅可以拖住科洛，還不會在魔王面前分薄他的功勞——

  在潘蜜拉同意與他合作的時候，烏薩爾差點因為她的愚蠢而大笑出聲。

  他是魔族中罕見的擁有魔法天賦的影魔，和那些雜魚都不一樣，不過是一個孱弱的光明聖女而已，他自信只需一秒，就能將琴雅的生命收割而去，回去複命。

  只是誰能料到，潘蜜拉居然不按計劃出牌！

  果然是不可信的牆頭草魅魔一族！
  聖女對魅魔的抗性似乎驚人地低，潘蜜拉魅惑住了她，卻將烏薩爾暴露在了盛怒的科洛面前，現出身形的烏薩爾沒有辦法，只能先接下科洛飽含怒氣的一劍，由於攻擊姿態沒有轉換過來，匆忙瞬發出來的防禦魔法不堪一擊，光明元素直接灼燒進了他的身體，多年未曾直接經受這樣的痛楚，讓烏薩爾也不禁冒起了火。

  然而另一邊，潘蜜拉卻是貼心地用尾巴纏住聖女纖細的腰肢，悠哉悠哉地將聖女拖入了黑暗之中，遠離戰團，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模樣，還火上澆油地高聲提醒科洛：

  “科洛，加油！他還要分神控制黑暗天幕和黑暗囚籠，他打不過你的！”

  搞不清楚潘蜜拉到底站在哪邊，打鬥中的兩人齊齊一愣。

  對科洛而言，潘蜜拉“劫持”了琴雅，無疑十分危險；但從她的話語中又可得知，這裡只有影魔一個敵人，不存在什麽黑暗法師……

  “別這樣看我，”魅魔貼近聖女身前，在她發間嗅了一口，纏繞在聖女腰間的尾巴往上挑了挑，撥動著那薄如蟬翼的面紗。她輕歎出聲，親密宛如情人的低喃。

  “看，克制了吧？”潘蜜拉自得地說道，“我不會讓影魔傷害到您的。”

  “若你有意識的時候，也能這樣看著我便好了。”

  潘蜜拉則是帶著琴雅，坐在了教堂高高的椅背之上，像擺弄一個聽話的布娃娃一般，讓琴雅坐好。

  而與他對戰的烏薩爾顯然不滿極了，見科洛分心，愈發加大了攻勢，磅礴的黑暗元素以禮拜堂為中心，席卷了整個伯奇小鎮——見潘蜜拉沒急著帶走琴雅，他心中再一次嘲笑魅魔的愚蠢，爆發出全部力量壓製住科洛，攻擊狂風驟雨般襲來，試圖將這位久負盛名的聖騎士斬於馬下。

  她沒有施法，光明元素在她身周逸散，戰鬥的強大余波卻奇異地波及不到她，在二人身前便被詭異地抹去。

  作為琴雅的親兵，騎士長科洛的實力毋庸置疑，面對的又是無法爆發全力的影魔刺客，他的壓製力展露無遺，哪怕烏薩爾的實力其實比他高出不少，二人仍然旗鼓相當，陷入苦戰。

  被魅惑了的琴雅只是無辜地歪了歪頭，如獨角獸一般清凌凌的碧色眼睛望向潘蜜拉。

  教堂被破壞得一塌糊塗，廢墟之中，唯獨她們所坐的高大椅背完好如初。

  琴雅默不作聲，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潘蜜拉！離聖女大人遠點！”

  “烏薩爾的實力確實比我想象中要強很多啊，不愧是敢在魔王面前打下包票的人。”

  “啊呀，騎士長大人竟還知道我的名字呢。”魅魔訝異地挑眉，笑聲悅耳。

  潘蜜拉饒有興致地眯起眼睛。

  余光瞥見這輕薄的一幕，激戰中的科洛竟還有余裕怒斥出聲：

  然後她又開始攻擊科洛：“作為你身邊的親衛，科洛的實力怎麽這麽差勁？阿雅，是不是教皇對你不好？”

  對烏薩爾而言就更簡單了，潘蜜拉完全暴露了他的弱點！正面對戰中，刺客本就打不過聖騎士，潘蜜拉帶走琴雅，莫不是要留他與科洛苦戰，好獨自一人侵吞功勞？
  自己先前還算計著潘蜜拉的影魔，面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如果他有臉的話）。

  被魅魔魅惑了的人有很多種表現。若是本身就對魅魔有著好感，就會迫不及待地黏上來，和魅魔順勢共赴一場巫山雲雨——然而琴雅冷靜得一如往常，這只能說明，她心中確實對潘蜜拉沒有一點好感。

  一點都沒有嗎？
  魅魔不禁感到有些挫敗。

  但當她將身體貼近琴雅時，這位素以高貴不可侵犯而著稱的聖女大人，卻又沒有一點拒絕的意思。
    科洛已經無暇斥責潘蜜拉的輕佻舉動了，他本身實力就遜過烏薩爾，此時已經苦不堪言，這名魔族刺客的實力出乎意料的強橫，甚至令他生出了絕望之感。

  旁邊還有一名魅魔虎視眈眈……

  難不成他和聖女大人就將命喪於此，放任深淵入侵？

  光明消散時的光景異常淒美，科洛渾身浴血，重重地倒在地上，只有一雙眼睛死瞪著那抹混沌的黑影，明亮如同最盛時刻的天邊紅月。

  烏薩爾怪笑連連，揮出一抹致命的攻擊，凝結的黑霧如同死神收割生命的鐮刀朝著科洛劈下——

  然而，魔法波動從一個已經被他們遺忘的角落中泛起，一面黑色的小盾輕巧地凝在了科洛身前。

  同屬性元素的碰撞之間，余波湮滅於無形。

  “你們影魔總是這麽著急。”

  魅魔婀娜的身姿從遠處曼步行來，僅僅一瞬便加入了戰團，站在了廢墟之中。

  潘蜜拉看也不看身後一眼，一揚手，科洛便眼神渙散地倒了下去，然後慢條斯理地對烏薩爾道：
  “你體內的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吧？”

  魔族中實力最為弱小的魅魔，此時此刻終於露出了她的獠牙，明明面上溫柔帶笑，眼神中卻是寒氣逼人。

  已經黯淡了不少、體內甚至夾雜著光明元素的光點的暗影滯了一滯，繼而劇烈顫唞起來，烏薩爾顯然氣極，大笑出聲：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想要漁翁得利，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雖然在與科洛的戰鬥中的確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面對一名螻蟻一般的低級魅魔，烏薩爾自是自信自己不會翻車。

  只需要注意一下她那詭異的魅惑天賦……

  科洛身上的光明元素逸散，聖騎士殘破的身軀被黑暗淹沒，在這黑暗的寂靜主場之中，光明卻是生生不息，如同傳火一般，一抹絕不應該出現的光芒在潘蜜拉手邊亮起，愈發熾烈，近乎到了灼目的程度。

  遠遠地，琴雅原本虛無的目光被吸引了過來，一眨不眨地盯著正被光明元素青睞著的魔族。

  明明是從屬於黑暗的深淵生物，在耀眼的白光中，魅魔卻顯得神聖無比，披在身後的白袍獵獵飛揚。

  ——“裁決。”

  盛大的光柱落下，刺破了籠罩在小鎮上空的黑暗天幕，如同一束不可阻擋的破曉曙光灑照大地，黑暗如水銀瀉地一般被驅散，暗影在光柱中痛苦嚎叫，醜陋宛如一條扭曲的蛆蟲。

  烏薩爾烏鴉一般的哀嚎中滿是不可置信。

  “潘！”

  “你背叛了魔族！背叛了深淵！！”

  黑暗元素組成的迷霧在魅魔身周曳地散去，囚籠中精疲力盡的騎士們七扭八歪地紛紛倒地，剛剛施展了不可思議的光明魔法的魅魔轉身，隱去劇烈的魔法波動，又變回了那個只能依附在聖女手下、艱難求存的潘蜜拉。

  整個伯奇鎮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飛揚的塵灰之中，唯有坐在高處的聖女殿下，一身純白衣袍依舊一塵不染。

  她的戰俘、她的奴隸，帶著曾向她下跪宣誓過的忠誠，來到她的身邊，微微俯身，垂下眼睫。

  柔軟的雙唇虔誠地印上她的指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