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謊言
  天邊淅淅瀝瀝地下過了一場小雨，草尖上懸垂著瀅瀅的露滴。

  灰塵被滌蕩一清，石料與磚瓦破碎坍塌，原本平靜祥和的小鎮已經化作了廢墟，掩埋在其下的人們將不會再說話、不會再歡笑、也不會再感到恐懼。

  短暫的雙月之景已經結束，現在高掛在雲中的是一輪彎彎的藍月，“黛拉”。藍月當空、黛拉值班的時候，人們的思維會更加清晰、精神會更加穩定，魔法師們的冥想與恢復效率也會得到提高，是最受法師們歡迎的時段。

  淡淡的聖潔光芒在大地之上湧動，一個簡陋的祈禱儀式正在廢墟中舉行。騎士們除了消耗過大，以及遭受到了黑暗的侵蝕之外，沒有太大的損傷，科洛也擦拭好了鎧甲、治療好了傷勢，正隨同聖女跪在大地中央，淨化無辜死去的靈魂，指引他們前往女神的神國，得到安息與永眠。

  而魅魔則是格格不入地站在一旁，無所事事。

  騎士們紛紛誇讚科洛的神勇：

  “不愧是騎士長大人，連那樣的影魔都能消滅！”

  “最後的裁決光柱，我身在黑暗囚籠裡都看得一清二楚！”

  科洛被誇得都有些飄飄然了，戰鬥到最後，他被黑暗侵蝕的神智已然有些模糊，全憑本能苦苦支撐，所以對最後發生了什麽全無印象——

  他不是落敗了嗎？他不是應該在影魔的手下死去了嗎？
  然而事實是他沒有死去——想必是聖女大人治好了他——屬下們也誇讚著他，科洛摸著亂糟糟的腦袋，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一定是光明女神眷顧了他，降下了神跡，讓他成功地在影魔面前守護住了聖女殿下！
  科洛心中對女神的信仰更加堅定了。

  黑暗與光明的戰爭是殘酷的，世外桃源一般的伯奇鎮，也不過是一個慘遭波及的犧牲品。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雖然女神憐憫眾生，但當眾生因魔族而死去時，也只是在天平之上，增加了一份討伐魔族的砝碼罷了。

  縱馬跟隨在車旁，科洛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好在這名魅魔實力低下又膽小如鼠，不會對聖女殿下怎麽樣的。”

  “她劫持了您！”

  車廂內，自琴雅清醒之後，魅魔的臉上就始終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看向她的眼神也含情脈脈，很難不讓人覺得，在那段未知的時間裡，她們是否做了些什麽。

  若不是醒來的時候，自己依然穿戴整齊，身上也沒有魅魔留下的痕跡……

  總之，琴雅做出的決定，是不可違逆的，哪怕心中再有不甘，科洛也只能遵守命令。

  載貨車隊都被侍女貝琳帶走，科洛也沒法給潘蜜拉穿小鞋，只能放任她與琴雅共處一室，坐在馬車的車廂內。

  聖女的車輦重新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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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遭遇了重大的襲擊，騎士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侵蝕，實力下降，車隊便不能按照原定計劃行進了，他們放棄了偏僻小鎮的視察與傳教，走大路、經各大主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光明聖城。

  科洛不可置信地：“可是……”

  那可恨的魅魔，分明只是一根牆頭草，若是自己沒有打敗影魔，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
  縈繞在琴雅腦海中的，還是那一抹刺目的紅，她想一定是魅魔的魅惑在作祟，才讓她的心難得地變得柔軟，想要對其網開一面；
  更重要的是，她還想搞清楚，為什麽以潘蜜拉的等級，竟可以成功地魅惑到自己，甚至讓她失去了這一段重要的記憶？

  “但是她並沒有傷害我。”琴雅覺得頭有些昏，這種感覺她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她甚至騙過了影魔，在戰鬥中保護了我。”

  至於潘蜜拉——儀式結束，科洛單膝跪在聖女面前，請求將魅魔就地格殺。

  再加上被科洛請求格殺時，潘蜜拉也是一副不慌不忙，有恃無恐的樣子……

  琴雅略顯焦躁地摩挲著指尖。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對面的潘蜜拉身上。
    魅魔身高腿長，坐沒坐相，好像這種生物隨時隨地都在搔首弄姿、擺弄著姿態，她的尾巴愉悅地輕輕晃著，見琴雅看過來，就笑：

  “您在看什麽，殿下？”

  琴雅便表面淡定、實則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轉過臉去，假裝只是巡視了一圈。

  誰知道魅魔仍不肯輕易放過她：
  “我知道您在想些什麽。您一定很想知道，被魅惑的那段時間裡，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對吧？說起來真是可惜呢，您居然不記得了。那麽不如就想想吧，您一定見過的，其他人被我們魅惑時的樣子……”

  琴雅當然見過。

  被魅魔篡奪了心智，如同原始發/情的野獸一般滿心交/媾，最後在盛大的縞潮中死去的人……

  那樣的，那樣的……怎麽可能？！
  “你撒謊！”

  聖女的情緒難得地波動起來，面上泛起一抹薄紅，轉頭怒斥道。

  “您不如去問問外面那位騎士長大人。”魅魔還是笑吟吟的，眼波流轉，那樣直白的眼神看得琴雅一陣心慌，“哦，不過，那樣恐怕有失您的臉面吧？那麽，再或者您也可以想想，為什麽自上車以來，您總是揉著自己的指尖呢？”

  那樣隱秘的小動作被一語道破，琴雅立馬僵住。視線中的潘蜜拉衣著暴露，豐盛肌膚如同皚皚白雪，讓她禁不住地想，是否自己的指尖也曾在這片雪原中經過，留下過某些痕跡，所以才……

  “砰”地一聲，車廂車門開啟，魅魔笑嘻嘻地走下車來，一點都沒有被踢出來的狼狽之感。

  但科洛卻是明白的，他嫌惡又幸災樂禍地看了只能步行的魅魔一眼：
  “活該！殿下早該這樣把你丟下來才好。”

  潘蜜拉心情正好，也不與可憐的、剛在死神面前走過一遭的騎士長大人計較，她施法加速，“勉力”跟上車隊，笑道：

  “騎士長大人可真是不解風情，白白浪費了這樣英俊的一張臉呢。看著吧，琴雅殿下過會兒還會把我請上去的。”

  若是貝琳在場，一定很能體會科洛現在的心情——

  潘蜜拉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實在是太可惡了！
  只見她跟車跟了一會兒——不過寥寥幾分鍾——便堅持不住了似的，突然一使勁衝到了聖女的車廂前面，攀住車沿踩了上去，直接躥到了其中一頭拉車的獨角獸身上！
  全程目睹了這一幕的科洛差點沒昏過去。

  那可是獨角獸！與十字花同為教會的代表、女神的象征的光明獨角獸！

  一個剛剛使用了黑暗魔法、身上魔法波動都還未收斂完全的深淵魅魔，就這樣肆無忌憚地騎了上去！

  別說是科洛了，其他的騎士們也面露驚恐之色，察覺到騷動的琴雅掀開車簾，就看見了安然騎在獨角獸小八身上的潘蜜拉，皮甲長靴，和總是長袍曳地的牧師們不同，自有一股颯爽的英氣。

  她回頭衝琴雅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不是得意、也不是曖昧，似乎僅僅是因為騎在了獨角獸身上，而感到純粹的高興。

  琴雅歎了口氣，指尖又下意識地蹭了一下，最終妥協道：

  “行了，別坐在獨角獸身上，你回來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