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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奩琳琅》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鶴卿那顆聰明的腦袋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花姐不過是她母親拿來湊數的,真正要讓他選的,應該是般般。

  可他還在苟延殘喘,掙扎敷衍:“表姑母家的花姐, 那麽大的臉盤子, 那麽厚的嘴唇……每回看她吃點心,我都擔心她把匙子一塊兒吞進去。”

  周大娘子很讚同, “我也是這麽想, 花姐這孩子品行很好, 就是長相欠缺些, 你呢,無論好壞,總算人模狗樣,眼界還很高,要是聘了花姐, 我也怕委屈了你。那麽如今就剩下般般了, 般般怎麽樣?性情好, 生得漂亮, 對我和你爹爹也恭敬,我看是個很不錯的新婦人選。況且今日禁中又下了詔命, 封她做了縣君,不是李氏宗女能得這樣封號的有幾個?配你是你高攀, 你還不上祠堂拜謝祖宗保佑去!”

  然而鶴卿還是不情願, “阿娘不是說要抬頭嫁女, 低頭娶媳嗎, 般般如今都有誥封了, 我還只是個節奉郎, 不相配……不相配得很,還是算了。”

  這回連湯淳都有些按捺不住了,趕在妻子張嘴罵人之前,先拍了桌子。

  “你到底有什麽毛病,給你說合這麽多親事,你一個也看不上,存心想讓我湯家斷子絕孫是不是?你說,你是不是不行?”老爹爹氣起來口不擇言,“你要是不行,就直說,我送你進宮當黃門去,也好過天天戳在我眼窩子裡氣我。”

  鶴卿無辜地眨了眨眼,“我……倒也不是不行,我就是不想娶妻,這也犯王法嗎?至於湯家斷子絕孫,尚且不至於,爹爹不是還年輕嗎,趁現在再納一房妾,說不定還能生……”話沒說完,很活該地被她母親飛來的團扇砸中了。

  “我們要孫子,孫子懂不懂!你在鬼扯些什麽?你是看家裡太平無事閑得慌,想置一房小娘和你親娘打擂台,這樣就沒空管你了是不是,告訴你,別做夢!”周大娘子挪了挪身子,粗喘兩口氣方才平下了心緒,“湯鶴卿,我今日鄭重同你說,我和你父親一致很喜歡般般,般般就是我們眼裡的好媳婦,你這回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今日我已經入禁中,向聖人陳過情了,袁家老太太也不反對這門婚事,我們大家都很滿意,你的意見不重要。再者,般般一路行來很不容易,你婚後必須待她好,否則我就讓你父親剝了你的皮,不信你且試試看。”

  鶴卿眼見秀才遇見了兵,攤手道:“你們既然都決定了,那還問我幹什麽。”

  周大娘子一聽,這也可以接受,兩個孩子向來處得兄妹一樣,乍然要做夫妻確實有點尷尬。見一見,調整一下心態,有助於將來發展,這麽說來就沒有必要阻止了。

  周大娘子道:“少給我冠冕堂皇,你只要沒有暗疾,不好男色,等般般過了門,你們日日在一起相處,你不會喜歡上她才怪!世人都是這麽過來的,當初我和你父親也是奉父母之命成的親,這幾十年風風雨雨一起扛,不是過得很好嗎,你將來也如我們一樣就行了。”說罷悲戚地看了丈夫一眼,“別人家發愁,是因兒子左一個通房右一個美妾,唯恐婚前弄出個庶長子來,不好說合親事。咱們家呢,這討債的賊對誰都沒意思,但凡你有喜歡的人,哪怕是府裡的女使,我和你父親也就寬心了。”

  第 二日閑來無事,給芝圓新做的幾件衣裳送進府裡了,周大娘子一一展開查看,見沒什麽不稱意,就命婆子送往郡王府。

  周大娘子懶懶挪了窩,抬手指指花廳,“走吧,早備好了。”踱到門前吩咐女使,“去公子院裡催一催,讓他快來用飯。”

  他垂下了腦袋,虧心地支吾:“我拿般般當妹妹看待,在我眼裡她和芝圓一樣,我怎麽能娶她啊。”

  朝廷冊立太子的旨意還沒下,閑不住的周大娘子已經開始盤算了,大擺宴席是不能的,做了太子愈發要低調,但自己家裡可以暗暗慶祝一下,反正芝圓出閣後沒少帶著郎子回來蹭吃蹭喝,多一回也不妨事。

  結果這話說完,鶴卿沉默了,那低垂的腦袋看上去像身負重罪,最後也沒給出準話,轉身道:“我回房去了。”

  湯淳道:“自然要問你,過日子的是你,入洞房的也是你。所以我說,你要是有暗疾,趁早給我說清楚,該看病看病,該吃藥吃藥,別害了般般。”

  鶴卿欲哭無淚,“我回房換身衣裳不行嗎?”

  “站著!”夫婦兩個同時發聲,周大娘子呵斥,“爹娘訓話,你就這麽走了,誰教你的規矩?”

  吃吃吃,這人打從年輕時起就是這樣,辦起家裡的正事,沒說兩句話就喊餓。

  這一晚倒也太平,飯桌上例行教訓了鶴卿一番,接下來就等著他與般般細談了。

  鶴卿沒辦法,垂頭喪氣道:“等我得空去見一見般般,容我們倆先談一談,談好了再說婚嫁不遲。”

  湯淳表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做父母的盡到自己的心就成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後面就別管了。”說著肚子唱起了空城計,“吃不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於是爽快地答應了,“什麽時候過易園?明日就去?”

  鶴卿站在堂上,像個受審的傻子。向上看,兩座大山高聳入雲,這回是絕對不苟言笑,下了死命令。

  周大娘子表示可以,但也著重警告了一回,“別給我耍花招,你要是給我來虛的,我即刻就給花姐下聘,反正你表姑母已經提過好多回了,要把花姐嫁給你。”

  嚇得鶴卿連連說好,然後悶著腦袋逃了出去。

  長出一口氣,周大娘子看看丈夫,“這回算是說定了吧?般般是個穩妥的孩子,只要她願意,就一定能說服鶴卿。”

  “話還沒說完,你換什麽衣裳!”湯淳把嗓門提得老高。

  鶴卿道:“明日我們營裡有事,去不了。後日吧,後日我休沐,一早就過去,這總成了吧!”

  “聽說孫羊正店新近請了個會做南菜的鐺頭,過兩日定幾個拿手的菜色,請小娘子和郎子回來吃飯。”周大娘子說完,忽又想起來,“還有般般,一並也請了來。”

  她身邊的林嬤嬤湊趣:“大娘子如今甚有當婆母的做派,幹什麽都不忘了明娘子,將來孩子到了身邊,又不知怎麽寵愛呢。”

  周大娘子舒暢地笑起來,“這叫一碗水端平,女兒新婦都疼愛,家宅才能太平。”邊說邊比劃,“我看這裁縫手藝不錯,等般般來家裡,讓她也量個尺寸……”

  這時門上有婆子隔窗回話,“大娘子,來貴客了,是管城縣開國子府上二夫人,與劉校尉家童大娘子。”

  周大娘子躊躇了下,劉校尉家因常有往來,彼此都認識,可這管城開國子府上二夫人是誰,卻想不起來了。

  林嬤嬤見她疑惑,忙道:“那位二夫人是丹陽郡王生母,一家子兩位都封了誥命的,您忘了?”

  周大娘子這才恍然大悟,“怪道呢,我說怎麽稱二夫人。”忙朝外傳話,“快請到花廳奉茶,我這就來。”

  抿抿頭,整整衣冠,周大娘子快步出了上房。如今朝中局勢明朗,李宣凜因平叛有功又加封了郡王,官都做到這個份上了,誰還敢小看了他的生母!於是邁進花廳便堆起笑,上前親熱地攜了手,“今日什麽風,把二位吹來了?”客氣地引人坐下,又喚女使,“先頭不是剛到了兩筐‘陳紫’嗎,快拿冰渥了送上來。”

  女使領命去辦了,姚氏笑道:“冒昧來打攪大娘子,很是失禮,怎麽好意思再讓大娘子勞煩。”

  周大娘子道:“快別這麽說,因兩府往來不多,我也沒有機會結交娘子,今日娘子能登我的門,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哪裡說得上勞煩。”

  童大娘子也含笑斡旋,“我早說周大娘子和氣,姚娘子這下總放心了吧!”

  姚氏噯了聲,“因我是內宅的人,平時不出來結交,胡亂到樞使府上,唯恐自己莽撞了。”

  周大娘子聽她這麽說,料想是有什麽事要托付,便拿眼色詢問童大娘子。

  童大娘子順勢接了話頭,“是這麽回事,郡王如今不是到了婚配的年紀了嗎,先前一直在陝州,不曾關心自己的親事,現在留京任職,須得找個當家的娘子,家才像個家。原本這種事,理當是開國子府上主母出面,可惜那位大娘子……”說著隱晦地笑了笑,搖頭道,“不提也罷。今日姚娘子找到我門上,托我來向大娘子陳個情,是想請大娘子做冰人,替郡王保個大媒。”

  替郡王做媒,那可是很有面子的事,周大娘子自然應承,“這是瞧得起我啊,我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笑談間女使端了冰盆進來,只見削得細細的碎冰間擺放著鮮紅的荔枝和阿驛①,看上去明豔喜人。周大娘子命女使一個個剝了,侍奉貴客嘗上幾個,複傳人端水來淨了手,才又言歸正傳。

  “郡王是朝中新貴,又得官家信任,不知哪家的千金有這樣好福氣?”

  姚氏抿唇笑了笑,看向童大娘子,童大娘子忙道:“不是旁人,正是大娘子的乾女兒,易小娘子。聽聞昨日易小娘子獲封了縣君,如此一來愈發登對了,大娘子說呢?”

  周大娘子原還笑著,這下笑不出來了,“你們是說……易小娘子?”

  姚氏應了聲是,“就是易小娘子。當初我們二郎在易公手下任副將,就與易小娘子結識了,後來易公病重,臨終托付二郎照應小娘子,兩個人之間可算很有淵源。我想著,早前易小娘子定了儀王,咱們不便說什麽,如今小娘子身上沒了婚約,若是能夠,撮合了他們倆,也好讓二郎完成易公的囑托,大娘子以為呢?”

  周大娘子彷徨起來,心道這可怎麽好,真真對手從天而降。
    鶴卿本來就不積極,自己恨不得捶死他,丹陽郡王和般般是故交,又是眼下炙手可熱的權臣,他要是一插手,問題可就大了。

  姚氏與童大娘子看她猶豫,不由交換了下眼色,童大娘子問:“難道易小娘子那頭,已經說定別的親事了嗎?”

  畢竟八字還沒一撇,這種事不好渾說,周大娘子也是個直爽的性子,索性告知了她們,“請我說合,我自然不好推辭,不過裡頭有個巧宗……犬子也還沒有定親,昨日我已經當著聖人的面,和袁老夫人提親了。”

  這麽一來就尷尬了,一時大家無話,過了好半晌才聽見童大娘子生硬地打圓場,“果真一家女百家求,可見易小娘子是個多好的姑娘,樞使府和郡王府都願意結親。”

  周大娘子說可不是,頓了頓又道:“眼下我們也是才提親,不敢說十拿九穩,還得看孩子們的意思。姚娘子今日既來托付我,我一定替娘子把話帶到,畢竟明娘子也是我的乾女兒,一切以她自己的想法為重。”

  姚氏難堪地點頭,喃喃說:“真是沒想到,咱們兩家竟想到一塊兒去了……”說罷勉強笑了笑,“那就看他們自己的緣分吧。”

  說實話,周大娘子十分沒有把握,心道老大難的鶴卿,這回怕是又要滯銷了。就算將來混個國舅爺,人家已經是郡王了,爵位上頭肯定拚不過,他還三心二意的,這事就愈發懸了。

  後來大家又寒暄了幾句,方把童大娘子和姚氏送走。人一離開,周大娘子就直發愁,好容易捱到申末,打發人去衙門,把鶴卿提溜了回來。

  “你猜今日誰來了?”周大娘子歎息。

  鶴卿在圈椅裡坐了下來,“不會是表姑母吧?”

  周大娘子白了他一眼,“是丹陽郡王的母親,來托我給她兒子和般般說合親事。”

  鶴卿一聽,頓時兩眼放光,“竟有這種……事?”好字終究沒敢說出口。

  周大娘子扶額說是啊,“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你看看求娶般般的都是什麽人,你還稀裡糊塗,姻緣就不是你的了。”

  鶴卿霍地站了起來,“我這就上易園去!”

  周大娘子見狀頓時一喜,感慨著這小子終於知道著急了,忙朝外傳話:“快給公子備車。”

  鶴卿說不必,“我騎馬去。”轉身便出了上房。他母親在身後喊,外面熱雲雲,他也顧不上了。

  一路疾馳到了易園,等著門房上進去傳話,不一會兒明妝就從裡面迎了出來,奇道:“天都要黑了,你怎麽來了?”

  鶴卿隨她進園子,邊走邊道:“昨日我阿娘說要來提親,所以我今日趕來和你說話。”

  明妝知道他心裡喜歡的是信陽縣君,便有意打趣,“看來你是同意乾娘的想法,打算和我談婚論嫁了。那鶴卿哥哥,你什麽時候來下定?”

  鶴卿慌了,結結巴巴說:“那個……我不能給你下聘……”

  “為什麽?”明妝道,“是我哪裡不好,鶴卿哥哥不喜歡我嗎?”

  她一臉純質地望著他,鶴卿頓時紅了臉,“不是、不是……”左思右想,終於老實坦誠了心裡話,“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能向你提親,更不能耽誤你一輩子。”

  明妝笑起來,“初一那日我就問你喜歡誰,你說以後告訴我,後來就沒消息了,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喜歡穎國公家的信陽縣君,是不是?”

  鶴卿駭然,“你怎麽知道?”

  明妝說:“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反正自有人告訴我。我隻想問你,你是單戀啊,還是兩情相悅?”

  鶴卿倒也沒想瞞她,低頭道:“我們偷著見過兩回面,她擺脫身邊的女使不容易,每次都是匆匆說上幾句話,就又分開了。”

  明妝悵惘不已,隻怪兩家結了怨,弄得有情人不敢正大光明來往。

  “可這樣總不是辦法,家裡會逼婚的,咱們還能商量,她那頭呢?萬一穎國公夫婦收了聘禮,那可怎麽辦?”

  鶴卿也苦惱得直撓頭,“我原本想同我爹娘說的,可前陣子兩家不是又為些雞毛蒜皮的事鬧得不大愉快麽,溫如說,等儀王案過去了再同家裡提,眼下兩家家主都忙,火上澆油怕不能成事。”

  明妝頷首,轉而又問:“要是家裡不答應呢?”

  鶴卿道:“溫如說了,了不得咱們私奔……”

  這倒嚇著明妝了,忙說不行,“她那樣的貴女,千萬不能因此自毀名聲。鶴卿哥哥,你就拿出男子漢的氣概來,上穎國公府去求婚,就算是跪,也要把人家明媒正娶迎回來。”

  還是女孩子懂得女孩子的難處,鶴卿點頭不迭,“說私奔只是一時氣話罷了,我哪能這麽委屈她。”說完看了她一眼,“般般,我不能向你下聘,你不生我的氣吧?”

  明妝失笑,“我又不喜歡你,為什麽要生氣?”

  “那你喜歡誰?”鶴卿探著脖子問,“你喜歡李宣凜嗎?”

  明妝乍聽這個名字,心頭激跳了下,暗想難道自己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怎麽連鶴卿都知道了?
  結果鶴卿接下來的話更讓她錯愕,“今日開國子府上姚娘子登了我家的門,想托我阿娘替李二郎說合親事,要不你考慮考慮他吧,當朝新貴,長得不錯,人品也好,最重要的是你們原先就相熟,將來相處起來應該也不難。”

  明妝呆住了,一顆心悠悠懸起來,幾乎吊上了嗓子眼,顫聲問:“這是真的?他母親讓乾娘為我們說合嗎?”

  鶴卿也愣住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易般般,以前雖然時時有笑容,但他看得出來,她其實沒有真正高興過。這回不一樣,那雙眼睛竟熠熠生輝,他就明白過來,原來她和自己一樣,早就心有所屬了。

  鶴卿開始得了便宜賣乖,咧嘴笑道,“你看我真是拿你當親妹妹,一有消息就忙著來告訴你,般般妹妹,你該謝謝我。”

  明妝才知自己失態了,忙整了整臉色道:“我謝你什麽?不是你該謝我麽?我要是一口答應了乾娘提親,我看你怎麽辦。”

  鶴卿立刻敗下陣來,忙拱手朝她長長作了一揖,“多謝妹妹成全我。”

  可明妝又有些發愁,絞著帕子嘀咕:“這是他阿娘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萬一是他阿娘自作主張,那豈不空歡喜一場嗎。”

  鶴卿大手一揮,“只要親事能成,管他誰的主意,先答應了再說。”想了想又道,“你若是不放心,我幫你試他一試,到時候就見分曉了。”

  明妝的心突突直跳,那種快樂不是無端的,是真正待嫁的忐忑與歡喜。鶴卿說願意替她試一試,那再好不過,如果能斷定李判對她也有意,那麽她就敢放膽了。

  兩個人在花廳合計了一番,待商議妥當,鶴卿便告辭了。明妝心神不寧地回到臥房,腦子裡混沌沌地,隻記得一樁事,姚娘子托乾娘提親了!簡短的幾個字,也在舌尖心上翻滾了好幾遍,越想越羞赧,忙捧住了臉。

  因鶴卿來訪,明妝身邊的人怕他們有話要說,都遠遠站著,沒在跟前伺候,所以並不知道內情。商媽媽見小娘子坐在那裡直犯迷糊,空了的茶盞也端起來喝,臉上神情時愁時喜,心裡便有些惴惴的。

  “小娘子……”她挨過去,小心翼翼問,“先前鶴卿公子同你說什麽了?你怎麽……”

  明妝一頭便撲進了商媽媽懷裡,使勁膩了膩,“媽媽,這門親事真好,我想應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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