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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鸞》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東城門人山人海, 大包小包背在身上想要舉家外逃的平民將城門堵了個水泄不通。

  “官兵打戰,關我們老百姓什麽事!我的妻兒老小都在鄉下,我要回去找他們!”

  “我又不是漢人,你們憑什麽關我!”

  擁堵在城門前的人們大聲叫喊著, 他們有的是經商途徑鳴月塔的商人, 有的是離開寨子前來交換物資的異族,還有從別處過來探親的人, 他們都非本意地被困在了這裡。

  守門的兵士拚命呵斥, 反而加劇了彼此的矛盾。

  鳴月塔四個城門都在上演著類似的一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說了要封鎖消息, 不得走漏嗎!”

  鳴月塔副都護梁預眉頭緊鎖,面若沉雷, 大步走上城樓。在他身後,跟著許多重要的軍中將領。

  眾人面面相覷, 無人敢直面梁預的怒火。

  梁預冷眼看了余敬容一眼,拂袖冷哼一聲:“那依余大人之見,這些動搖軍心的百姓,該當何處置啊”

  余敬容剛要說話,城樓下情況驟變。

  因為他們都知道, 梁預如此震怒, 還因為今日一早,軍中跑了個校尉。誰也不知道這校尉帶走了什麽情報, 所以梁預才如此焦躁易怒。

  “這,這是要反嗎!”梁預見城門就要打開,暴跳如雷道,“來人,帶一隊人馬下去鎮壓這些亂民!”

  推倒老人的兵士手足無措,似乎並非有意。但他的行為,有如一顆落入油中的火星,讓本就躁動的人群霎時激憤。

  鼓聲集結所有目光後,握著鼓槌的手落了下來,雲色大袖掩映紅色綢布,少年神色自若,風流蘊藉。一頂銀質發冠束起長發,銀杏在墨發間捧著一顆明珠。

  “你這個黃口小兒是誰,我們憑什麽聽你的”城門前有人叫道。

  店門緊閉的茶樓前,掛著一個平時用於招攬顧客的大鼓。

  一名兵士推倒了人群最前方的一名老者,老人摔倒在地,面露痛苦。

  就在此時,一連串震天響地的鼓聲,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此刻,鼓聲雷響,大袖飛舞。

  “難道就放任這些刁民不管要是敵軍趁此時攻城,鳴月塔豈不是淪為俎上肉”梁預大怒,“讀書人就是婆婆媽媽,顧前顧後只會壞了大事!張誠,你馬上帶人下去鎮壓這些亂民!”

  “昨日發生的事,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諸位可否抽出些許時間,聽我幾句”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力量匯聚起來的百姓瞬間便淹沒了寥寥無幾的兵士。

  “大人不可!”余敬容面色大變,“這會激化軍民矛盾,甚至引發民變,如今大敵當前,對內主要還是以撫慰為主啊!”

  他並不意外得知戰事將起後城中人心惶惶, 他意外的是百姓們知道的太早了。

  名叫張誠的將領夾在素有人望的長吏和獨斷專行的副都護之間,面露為難,只能應是。

  “梁大人,”余敬容站了出來,揖手道,“敵人大軍就在邊境線外, 我們的軍隊又進入備戰狀態, 四個城門無一例外全部禁止通行。百姓們並不傻,消息走漏是早晚的事, 端看瞞得了多久罷了。”

  話雖如此, 但余敬容心中也有疑惑。

  “大家夥聯合起來,今日一定要出這城門!”

  從四個緊閉的城門和備戰的軍隊可以推測出戰事將近, 但二十萬敵軍這個準確數字,又是從何處透漏出去的呢
  若是百姓們不知道敵人有二十萬大軍,城中的驚懼恐怕也不會傳遞得這樣快。

  謝蘭胥孤身一人,鎮定自若面對數百義憤填膺的民眾。

  “我的父親,曾是東宮之主,我的母親,是前朝公主。我是當今皇帝的嫡長孫,我的身上流著謝氏皇族的血液,但我同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一樣,過著侍弄農田,養馬放牧的日子。”

  謝蘭胥清朗有力的聲音在寂靜中像漣漪一樣層層蕩開。

  “翼王萬俟傳敏舉起反旗,派二十萬大軍疾行軍至鳴月塔邊境,意圖毀我家國安寧。雖然戰事還未爆發,但我們已到了戰爭的關鍵時刻。”

  “有人認為,只要遠離鳴月塔,乾戈就不會降臨己身。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鳴月塔能否抵禦這場蓄謀已久的謀逆,關乎著每一個人的生死存亡。鳴月塔一旦失守,中原便門戶大開,萬俟傳敏就會帶著他茹毛飲血的鐵騎血洗目之所及的每一個地方。諸位是願意自己的妻兒老小安居樂業,還是東躲西藏,每日活在擔驚受怕之中”

  謝蘭胥沉靜的面容,鎮定的語調,有條不紊的陳述和安撫,讓一部分受到煽動的平民重新拾回冷靜。

  最最安撫人心的,是東宮二字。

  廢太子謝松照斬於兩年前,但他在百姓心中留下的痕跡,再過二麗嘉十年也不會消退。

  “不能挫敗萬俟傳敏的試探,戰事便不會截止。”謝蘭胥說,“我是謝家子孫,也是燕朝百姓之一。若戰事起,我會身先士卒,戰鬥在最前方。我將為保衛每一個人而戰鬥到最後一刻。”

  “烽火不息,決不罷休——”
    強風卷席,少年雲色的大袖在風中如軍旗簌簌作響。他以少對多,以弱對強,仍然神色堅定,語氣沉著。

  宛若松風水月,亦或仙露明珠。

  謝蘭胥的每一個字都凝練有力,他和城門前的數百平民遙遙對望,直到他們臉上的神情被敬畏取代。

  “諸位若是信我,便請返回住處靜待都護府安排。我也會和大家一同留在城中,絕不會獨善其身。”

  在謝蘭胥的以身作則下,圍堵在城門前要出城的百姓終於退讓了。

  他們漸漸散去,留下城樓上瞠目結舌的將官們。

  余敬容靈光一閃,對梁預說道:“大人,民心不穩的時候,有個皇室中人坐鎮無異是件好事。不妨讓他一同參與軍議,也好穩定城中民心。”

  “讓他參加軍議他是被發配過來的,不是來當監軍的!”梁預一臉的不讚同。

  “只是讓他參與軍議,行兵布陣當然還是由將軍們來。”余敬容說,“大敵當前,鳴月塔經不起再來一場內亂了。他是廢太子之子,又是皇帝嫡孫,有他坐鎮軍中,也好展示我們死守之心。”

  余敬容的話說的在理,很快便有人附和。梁預雖然不太高興有個身份尊貴的人過來壓自己一頭,可也沒更好的方法,最後隻得敷衍地點了點,讓左右手去城樓下請謝蘭胥上來。

  謝蘭胥聽完前來傳話的將士的話,沉穩走上城樓。

  如他計劃一般,他順利獲得參與軍議的資格。

  也如他計劃那般,狂妄自大的梁預對他成見和敵意頗深,根本聽不進他提出的任何建議。

  軍議在都護府官衙召開,結束時,已經夜色濃深。

  余敬容邀請他在官衙住下,謝蘭胥借口要回去收拾東西,乘馬車連夜返回馬場。

  “殿下可有什麽東西落在馬場”余敬容說,“若是不太重要,可讓小吏代為取來。”

  余敬容本是好心提議,卻見謝蘭胥略微愣神,似乎並未想過這個問題,且一時也想不出答案。

  “……有一些私物。”謝蘭胥回過神,微笑道,“還是我親自跑一趟的好。”

  余敬容壓下疑惑,揖手道:“也好。”

  謝蘭胥離開後,余敬容也去和他在官衙中的好友會和。兩人秉燭夜談,商議如何禦敵,同時也說到剛剛離開的謝蘭胥。

  “……沒想到殿下年紀輕輕,便頗有崇論閎議,不僅三言兩語平息了民亂,讓人大吃一驚,還對行兵布陣也很有研究。實乃昆山片玉,桂林一枝,讓我等老人也自愧不如啊。”

  余敬容歎了口氣,說:“最要緊的,是胸襟寬廣,高風峻節。”

  “哦敬容你可是鮮少誇人,我倒好奇殿下做了什麽,讓你給出如此評價——”

  “若不是我幾次三番諫言,殿下也不至於去往蓬溪馬甸養馬。可他對我,竟是絲毫沒有怨懟之心。”

  “這一點,不得不讓人想起他的父親……傳聞果然說的沒錯,殿下有其父之風。”好友也歎息道,“若太子沒有出事,順利登基,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個盛世……”

  “慎言——”余敬容嚴色道,“此事聖上已經蓋棺定論,你我不要多談了。”

  兩人複又談回如何鎮壓翼州反叛。

  另一邊,謝蘭胥所乘坐的馬車,已經抵達溪蓬草甸。

  馬車在小院前停了許久,久到馬車夫忍不住出聲提醒:“殿下,到了。”

  片刻後,車門才被推開,謝蘭胥緩緩下車。

  車夫還要返回城中,向他告退後,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謝蘭胥看著近在眼前的小院,雙腳卻一動不動。

  余敬容的問題始終在他心中回蕩,馬車上的一路,他一直在搜尋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迫切地想要返回溪蓬草甸的原因。

  他的理智仍懵懵懂懂,腦海中的本能卻勾畫出一幅少女畫像。她披著火紅的狐裘,站在滿樹欲燃的杜鵑花下,背對潔白的雪原雪山,似喜似哀地望著他。

  答案清晰後,他轉身離開。

  即使心之所向,就在咫尺之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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