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道:“老夫人其實還是有辦法的，只不過這個結果……”

  宋淑英看他一眼，難得來了句玩笑:“說吧，看看你這個在我肚子裡的蛔蟲，能說出個什麽來。”

  管家彎了彎唇角，道:“大老爺夫妻倆和小小姐想要揭開當年的真相，無非是想讓二老爺付出應有的代價，可人死不能複生，入土的人，怎麽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

  “如果二老爺願意主動承認錯誤，並誠心懺悔，我相信以小小姐和大夫人的性格，不會過多為難。”

  話音落下，空氣陷入沉寂。

  其實管家說的這個結果，宋淑英不是沒有想過。

  身為宋家掌權人，她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一家人和和氣氣。

  可宋唯風夫婦犯下的又不是小錯，他們手裡可是兩條人命！
  這麽多年來，秦悅渾渾噩噩，宋淑英都看在眼裡，哀莫大於心死，說的大概就是秦悅了。

  先不說秦悅和左欣欣會不會原諒他們，單說之前宋唯風夫婦找她告狀這一舉動，就說明他們根本沒有悔改的心。

  說不好聽點，他們不敢悔改，也不敢承認。

  一承認，等待的是怎樣的懲罰，誰也不知道。

  想到這裡，宋淑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你認為他們會放下宋家這塊蛋糕，主動去承擔那些錯誤？”

  管家沉默。

  事情瞞了二十多年，他們過了二十多年舒心日子，突然讓他們承認，失去現有的這一切，談何容易？

  管家道:“是我考慮不周。”

  “不是你考慮不周。”宋淑英接著他的話說下去，語氣滿是艱澀，“有時候，我懷疑自己當年做了錯誤的決定，如果我沒有視而不見，現在……”

  現在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如果當年她執意查下去，宋瀟和兩個孫輩離開人世，老二夫妻倆坐穿牢底，宋遠懷也不會接宋南至回來……

  最後，她就只剩下宋遠懷一個兒子。

  宋家，恐怕也已經倒了。

  見她又開始胡思亂想，管家道:“雖然最好的結果可能不會出現，但咱們還是要往好的方向想，萬一二老爺在小小姐那吃了苦頭，或者突然想通了呢？”

  說到後面，管家的聲音越來越小，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番安慰的話沒有什麽用。

  過了好一會，管家才問道:“老夫人，那現在……”

  宋淑英閉了閉眼，道:“放心吧，我不給準頭，老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正好咱們看看，左欣欣到底有沒有吃下盛景珠寶的胃口。”

  決定把盛景珠寶送出去的一刻，宋淑英也心裡也踏實了些。

  她知道宋唯風這幾年想利用盛景珠寶探路，不料半路殺出個左欣欣。

  不僅帶來了跨國渠道，甚至直接搶走了公司。

  宋唯風當然不甘心，畢竟現在盛景珠寶是宋家第一個開始跨國合作的公司。

  既然他不甘心，那就讓兩個人碰一碰，看誰更硬吧。

  似是想起什麽，宋淑英看了眼管家:“最近老大那有什麽動靜？”

  管家搖搖頭:“大老爺一直在忙公司的事，馬上秋末，有不少新品發布會。”

  那正好，左欣欣剛成為持有人，處理的事不少，還要防備宋唯風動手腳，宋遠懷那邊又公務纏身。

  短時間內，宋家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大事了。

  宋淑英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恢復了冷靜:“行了，沒什麽事了，你回去吧。”

  見她不打算起身，管家皺了皺眉:“老夫人，您的身體已經不允許……”

  “好了，別說了。”宋淑英淡淡打斷他，“我自己身體我知道。”

  如此，管家便沒有再多少，走到門口，他抬手關了燈。

  整個房間陷入黑暗，某個角落卻散發出瑩瑩光芒。

  宋淑英看著鑲嵌在窗邊的燈光，蒼老面容浮現幾分柔和。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陪著瀟瀟了，雖然年紀大了，但今天晚上，就讓她再陪陪女兒吧。

  ……

  左欣欣晚上很早就睡了，臨睡前還在和江煜城通電話。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什麽癖好，最近她喜歡聽江煜城那邊敲鍵盤的聲音睡覺。

  可能是有些魔怔了吧。

  第二天她走出房間，正好看到宋瀟房間走出來一抹身影。

  看清是宋淑英，左欣欣登時愣住了。

  宋淑英轉過身也看到了左欣欣，她微不可查地怔了怔，但很快恢復鎮定，回了自己房間。

  左欣欣擰起了眉頭，一大早她也沒有聽到開門聲，而且昨晚上樓的時候……

  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左欣欣猛地睜大眼。

  昨晚上樓的時候，宋瀟的房間就是亮著燈的，當時她和秦悅聊天，並沒有注意到。

  老夫人在宋瀟房間待了一個晚上？
  意識到這件事，左欣欣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老夫人一直說宋瀟爭強好勝，導致左欣欣總覺得老夫人對宋瀟不太好，而後者落得那個下場都是自作孽。

  可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思索間，身後響起腳步聲。

  秦悅穿著睡衣走過來:“欣欣，怎麽站在這，當心著涼。”

  這時，宋南至從樓下上來:“早飯做好了。”說罷他就下去了。

  左欣欣和秦悅並肩下樓，左欣欣心裡好奇，就跟她說了剛剛看到的事。

  哪知秦悅歎了口氣，道:“其實這事，在宋家也不是什麽秘密，只是很久沒有發生過了。”

  原來，當年宋淑英痛失女兒和兩個孫輩後，一度喜歡待在房間不出來，而她去的，就是宋瀟的房間。

  這一待，就是一個晚上。

  隨著時間流逝，宋淑英去宋瀟房間的次數便少了，直到後來再也沒有獨自去過。

  近期第一次去，就是帶左欣欣看宋瀟的房間。

  然後，就是這一次。

  秦悅道:“其實三個孩子中，老夫人最喜歡瀟瀟，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房間的時候，都想些什麽。”

  左欣欣默然，可能是獨自思念吧。

  二人來到餐廳，傭人正在布餐。

  秦悅看了眼樓上，道:“南至，去喊你奶奶下來吃早飯。”

  宋南至點了點頭，徑直上樓去了。

  原本左欣欣還在想，老夫人情緒不佳，恐怕沒有胃口吃東西。

  然而幾分鍾後，宋淑英就穿著棉質睡衣下了樓。

  老者頭髮花白，精神也不如前一天好，尤其是看到她們倆，面容更是沉了幾分。

  左欣欣和秦悅心知肚明，表面上還是打了聲招呼，宋淑英也淡淡應了聲。

  孫梅不在，餐廳顯得格外安靜，正好宋淑英心情不好，聽不得有人在耳邊聒噪。

  事實上她也不怎麽喜歡孫梅那張嘴，只是有她在，偌大的宋家才不那麽冷清。

  左欣欣三人就算說話，也是不大不小，並不打擾宋淑英。

  一時間，餐桌上最大的就是碗筷碰撞的聲音。

  吃著可口的早飯，余光瞄到左欣欣和秦悅相處和諧的畫面，宋淑英眸光閃了閃。

  這些年來，秦悅體弱多病，只有孫梅常來宋家陪她，可孫梅在，一張嘴就不停地誇宋齊璋，討好她。

  聽多了，看多了，也就煩了。

  像現在這樣真的像一家人吃飯，偶爾說說笑笑的畫面，宋淑英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秦悅和左欣欣聊了幾句，見宋淑英面前早飯吃得差不多了，便問了句:“媽，廚房裡還有粥，再盛一碗？”

  耳畔響起輕柔嗓音，宋淑英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秦悅立刻看了眼宋南至:“南至，給奶奶再盛碗粥。”

  宋南至起身:“好的。”

  回過神來的宋淑英對上秦悅的目光，突然有些尷尬，她隨口問道:“南至今天怎麽沒去公司？”

  秦悅面不改色:“公司的事都處理妥當了，說是來老宅陪老夫人。”

  這一聲老夫人聽著確實沒“媽”親切。

  宋淑英點了點頭:“南至做事一向穩重。”

  雖然宋南至不如宋齊璋活潑，但做事確實很周全，拋開他的身份不談，各方面還是很不錯的。

  宋南至從廚房走出來，手裡拿著的卻不是傭人煮的粥，而是噴香四溢的八寶粥，一共四碗。

  宋淑英怔了一下，就聽宋南至解釋道:“冬天喝八寶粥養胃，這是我媽這幾天親手配出來的原料。”

  香味入鼻，勾得人食指大動。

  宋淑英原本就打算再喝一碗，此時聞著八寶粥的味道，似乎更合她心意。

  “放著吧，你有心了。”

  後面一句話，自然是說給秦悅的。

  然而秦悅卻笑了笑:“老夫人別聽他胡說，這些原材料都是他挑選的。”

  說著，秦悅看了眼宋南至，略帶責備道:“你為奶奶身體著想是孝順，不必拿我做擋箭牌。”

  宋淑英詫異地看了過去，沒想到宋南至這麽悶的人，會做出這種事。

  宋南至第一次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我給的就是媽給的，反正是給奶奶的，都一樣。”

  不得不說，宋家的基因不錯，宋南至長得像父親，清秀面容笑起來溫潤儒雅，不笑就是個高冷男神，絕對是小姑娘喜歡的那一掛。

  宋淑英也發現宋南至和秦悅的相處模式發生了變化，她不動聲色收回目光:“心意我收到了，坐吧，早飯都要涼了。”

  宋南至這才點點頭，把粥分配好，坐下來。

  有了剛剛那一段小插曲，餐桌氣氛活躍了一些，左欣欣和秦悅聊起小程小艾，說小艾又掉了顆牙，小程胖了一圈。

  兩個人聊得忘我投入，宋南至邊聽邊吃，宋淑英也忍不住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