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孫子在手術室，宋淑英鍛煉都有些分神，等喝了藥，她就迫不及待去了手術室。

  手術剛好結束，醫護人員推著病床出來，宋淑英直接讓他們送去她病房。

  病床上的宋齊璋臉色蒼白，像是睡著一樣，白發幾乎和枕頭融為一體。

  秦悅有些震驚，好一會沒有緩過神來。

  醫生說：“持續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又抽煙喝酒，胃部和肺部相繼受到了一些損傷，不過年輕人，恢復能力好，不會留下病根，讓他好好休息吧。”

  宋淑英這才放下心來，並吩咐其他人不要進去打擾宋齊璋。

  眾人在客廳坐著，沒等到宋齊璋醒過來，反而把江煜城和宋遠懷他們等了回來。

  幾人得知宋齊璋情況後，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事實上，老二夫婦被帶走後，他們幾乎沒有再當眾提起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好像他們從未出現過，也為了不讓老夫人傷心。

  這時候，宋齊璋的存在就有些讓人沉默。

  他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卻親眼見證了父母被帶走的過程，那種打擊和痛苦，都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令人驚訝的是，宋齊璋睡醒後就恢復了正常，該吃吃，該喝喝，也開始跟大家交流，更多是陪在老夫人身邊。

  只是對父母的事一概不提。

  很快，他在齊醫生調理下，身體各項指標都處在正常范圍內。

  與此同時，老夫人的身體也恢復了七七八八準備出院。

  老夫人出院是大喜事，兩個孫子幫忙收拾東西，秦悅忙前忙後辦理出院手續，左欣欣則負責和齊醫生溝通後續的調理方案。

  下午四點，宋遠懷的車準時到醫院樓下，宋南至兄弟倆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左欣欣和秦悅扶著老夫人，在後面不緊不慢走著。

  “江煜城呢？”左欣欣問。

  宋遠懷頓了頓：“他沒跟你說嗎，上午就回C城了。”

  “？”不告而別？

  她什麽時候給這家夥慣出來的毛病，一聲不吭就走了？

  宋淑英安慰道：“可能是公司有事，最近他幫著老大打理公司，都沒顧忌那邊。”

  她對這個孫女婿倒是實打實的滿意。

  左欣欣哼了哼：“外婆你別替老他說話。”

  看她難得露出幾分女兒家的羞澀，宋淑英不免覺得好笑。

  這個孫女，她也越看越喜歡。

  等一行人回到宋家老宅，還沒踏入大廳，就聽到兩道清脆的笑聲。

  左欣欣頓時睜大眼，忍不住加快步伐，其他人也聽到了，跟著走了進去。

  原本應該在C城的江大總裁此時正穩穩當當坐在客廳，懷裡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身邊還靠著一個高冷小少爺。

  聽到腳步聲的刹那，小艾瞬間睜大水靈靈的眼睛：“媽咪~”

  小家夥跳下來就朝著左欣欣飛撲，後者登時接了個滿懷：“哎喲，你是不是又胖了呀？”

  “沒有，嘿嘿嘿——”小艾扭著身子掛在左欣欣身上，“媽咪抱抱！”

  看到兩個可人的小家夥，宋淑英一時有些怔愣。

  小艾長得像江煜城，五官精致，笑起來像小太陽，能暖化人的心。

  小程像左欣欣，但眉宇間的神韻又和江煜城如出一轍，小家夥看著酷酷的，讓人想要捏一捏臉蛋。

  江煜城起身邁著大長腿走過來：“小程小艾，這是你們的太姥姥。”

  兩個小家夥異口同聲道：“太姥姥好。”

  “哎，你們好……”宋淑英看起來有些激動，她蹲下身抱了抱兩個香軟的小身子，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看到這兩個孩子，她就想起曾經失去過的長孫和宋瀟，如果他們還在，那該有多好。

  緊接著，左欣欣又把其他人介紹給小程小艾，兩個小鬼頭平時嬉戲玩鬧，這時候乖巧得很。

  到了宋齊璋這裡，喊過二舅後，宋齊璋的臉色有些微妙。

  小艾忽然道：“媽咪，為什麽二舅的頭髮是白色的？”

  這話一出，原本和諧的氣憤有些凝固。

  只見宋齊璋摸了摸小艾腦袋：“因為這是今年的流行款式啊。”

  小家夥恍然大悟：“喔——原來二舅就是宣姨常說的精神小夥兒……”

  “……”呂宣又給你教什麽了？

  為了迎接老夫人出院，廚房特地做了大餐，眾人隨意落座，小程小艾自然擠在爹地媽咪中間。

  宋齊璋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然後被宋南至拉到身邊坐下，他有些愕然。

  “看我又不會飽，吃飯吧。”

  宋齊璋這才發現自己盯著看了好久，回過神，有些倉促地拿起筷子。

  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眾人食指大動，吃得津津有味。

  小程小艾面前放著兩盤小龍蝦，蒜蓉和麻辣，江煜城估計提早吩咐過廚房。

  此時，兩個小家夥自給自足，吃得滿嘴是油不說，胸前的餐巾也沾染了不少，左欣欣隻好給換了新的。

  吃著吃著，左欣欣發現小艾剝的蝦都沒有吃，而是整齊地擺放在盤子裡。

  就在這時，小艾剝完手裡的，捧著盤子屁顛屁顛放在宋淑英面前：“太姥姥吃，都是蒜蓉的，不是辣的喲。”

  後者怔了一下，頓時被感動到了：“謝謝小艾，太姥姥吃一個就行，剩下的你自己吃，好不好？”

  小艾眨巴眨巴眼睛：“可是這是小艾給太姥姥剝的，小艾不喜歡吃蒜蓉，哥哥正在給小艾剝麻辣的。”

  小*沒有感情的剝蝦機器*程：……

  看著小家夥粉嫩嫩的臉蛋，宋淑英還是收下了，雖然蝦有些涼，但吃進肚子的，都是暖烘烘的愛。

  接下來，小艾充分展現了她熱情好客的一面，把各種自己覺得好吃的東西都分享給大家，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家裡的小主人。

  宋齊璋也被分到一塊香噴噴的雞翅。

  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默默把眼淚吞回去，宋齊璋吃完雞翅，當著眾人的面說出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話一出，眾人有些沉默。

  “出國留學？”

  宋淑英有些驚訝，這個孫子一向是被捧在手心慣著長大的，一個人出國留學，她當然不放心。

  “不行，要去我也要派人照顧你，一個人去那麽遠，你讓奶奶怎麽放心？”

  宋齊璋卻無所謂地笑了笑：“人總要獨立的嘛，您不放我出去，我怎麽可以長大？”

  他臉色紅潤，整個人卻像是沉澱了下來，以往的跳脫頑皮不複存在。

  那一頭白發他也沒有染，甚至打理得像他父親一樣。

  宋淑英知道他心意已決，道：“好吧，奶奶尊重你的決定，不過在外面有什麽事，記得給奶奶打電話。”

  老夫人還是舍不得這個孫子，可她也知道老宅對宋齊璋來說是個傷心地，還不如出國留學，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坐在一旁的左欣欣也有些驚訝宋齊璋的決定，但其實想想，或許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誰知宋齊璋早就做好了打算：“我已經買了機票，明天出發。”

  現在的他，的確像是變了一個人。

  宋淑英點點頭：“明天，南至和欣欣跟我去送送。”

  被點名的兩個人不假思索應了下來。

  “不用了。”宋齊璋說，“我一個人可以。”

  話這麽說，碗裡的米飯都快被他搗鼓成糨糊了。

  秦悅突然開口：“南至是大哥，照顧兄弟理所應當。”

  “不需要你們假惺惺！”宋齊璋突然拔高聲音，滿腹委屈都變成控訴，“我知道你們不喜歡我，討厭我，排擠我，所以我一個人走，我走了不就好了？”

  他看著桌上每個人，可當目光落在小程小艾身上時，有那麽一瞬的停頓。

  眾人沉默之際，小艾奶聲奶氣道：“沒有人討厭二舅，二舅這麽帥，小艾就很喜歡！”

  對上小家夥純真的眸子，宋齊璋眼中的憤怒突然開始消退。

  半晌，他低下頭，語氣壓抑：“對不起……”

  眾人一愣，還沒反應，就見他站起身來：“對不起，舅媽，對不起，二姐，對不起，奶奶……”

  每說一句對不起，他就鞠一個躬，白發隨之晃動，臉幾乎埋進了碗裡。

  鞠完躬，他強忍著眼淚道：“我知道我爸媽做了很多錯事，我也不奢求你們的原諒，作為兒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你們道歉，不論原不原諒，也請你們一定要收下。”

  說著，他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大家。”

  話音落下，一滴眼淚落入碗中，宋齊璋努力抑製著，可肩膀還是止不住地抖動。

  他頑劣，嘴不饒人，可他也分辨得出善惡，是非。

  當得知父母做的一切，宋齊璋隻覺得天都塌了。

  他引以為傲的父母，竟然是踩著親人屍體上位的魔鬼，他震驚，惶恐，更多的是害怕。

  比起這些事，他更害怕失去父母，所以他利用宋淑英的疼愛，為父母爭取機會。

  然而誰能想到，他做的那些，反而助長了他們的陰謀！
  不敢相信，失望，絕望，痛苦，無數種情緒潮水般席卷而來，把他的心理防線徹底衝垮了。

  那三天，他想了很多，想過自首，想過背井離鄉，也想過一了百了。

  但最終，他選擇替父母贖罪。

  “所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語言有時候就是這麽蒼白無力，他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卻又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看到他這樣，宋淑英忍不住紅了眼眶，秦悅已經伏在宋遠懷肩膀啜泣著，宋南至的臉色也十分複雜。

  左欣欣抿緊唇角，鼻尖也有些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