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瓦洛蘭》68 均衡的道路
日落月升,夜幕降臨。馬車晃晃悠悠的朝著村尾前進,那個古怪的酒樓在視線裡變得漸漸模糊起來,池染坐在車裡,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面的阿卡麗,後者也看著他。
小女孩撐著腦袋,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那麽大,她噘著嘴,似乎是有點兒不高興。
對視持續了好一會兒,池染當然知道阿卡麗為什麽這麽眼巴巴的看著他,但出於心裡小小的惡趣味,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只是睜著‘無辜的大眼睛’。
“我的糖呢?”
女孩兒終於開口了,語氣裡很是不滿,雖然年紀尚幼,可最起碼的常識她是有的,剛才吃飯的時候她一直注意著池染——他從來就沒有走出去過,既然沒有出去,當然就不會買糖咯。
看到小女孩兒微嗔的臉,池染終於滿足了,四歲的小孩子嘛,當然是撒撒嬌耍耍賴什麽的最好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是怪物才有的行為。
他笑了笑,把手邊的包裝得漂漂亮亮的盒子遞到女孩兒面前,柔聲道:
“生日快樂。”
“生日……是什麽吖?”
女孩兒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可恍然間她又想起來了什麽,哼的一聲,白著眼偏過了頭。
“生日嘛,就是你出生那天。”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降生而慶祝。”
池染笑了笑,打開了盒子,精致的小蛋糕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這個是你的生日禮物,生日那天我們都要收到禮物的。”
生日是什麽阿卡麗或許不明白,可禮物是什麽她知道,在大宅子裡的時候,媽媽就時常會帶禮物回來給她,有的時候是好吃的,有的時候是好玩兒的。
或許是蛋糕的香味太過誘人,女孩兒稍微偏回了一些頭來,小心翼翼的道:
“這個是給我的?它是吃的麽?好吃嗎?”
“好不好吃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池染把蛋糕塞進了阿卡麗的手裡,然後舉起了叉子:
“我個人覺得蛋糕比糖果好吃多了,你要不吃我就把它吃掉了哦~”
“我要吃!”
阿卡麗一把抓過了池染手中的叉子。
女孩兒的動作實在是嬌憨可愛,池染又笑了,會心的笑了,這短短片刻的時間他笑得比這幾天加起來還要多,純真無暇的力量真的動人心魄,他輕柔的撫摸的女孩兒的腦袋:
“吃吧,吃吧。”
馬車晃晃悠悠,步步逼近因古雷布。
池染的手邊還有另一個盒子,那是凱茜帶給慎的。
這件事情池染現在想來仍是後悔不已,如果不是一時急切接受了凱茜的饋贈,如果不是大意之下直接答應了她的托付,他是絕對不會趟這趟渾水的。
事情不是‘母親帶東西給兒子吃’那麽簡單。
慎,是前世遊戲中均衡三忍之一的暮光之眼。
而眾所周知,暮光之眼是個血脈相傳的稱號,也就是說慎是從他的父親手中接過暮光之眼這個名字的,可問題是,如今的暮光之眼是誰?
是‘邀請’池染加入均衡教派的人,那個面癱男:藏。
如果凱茜是慎的母親,那麽她就是藏的妻子。
可從藏走進那個酒樓之後,他和凱茜說過多少話?僅有的幾句也不過是‘點菜’‘買單’之類的公事公辦吧?
他們兩個看起來完全就是陌生人,哪兒有半點兒夫妻的樣子?
嘛,這當然是有內情的吧。
母親想給自己的兒子送些糕點,還需要假他人之手,要說這沒有內情誰信?
參考之前在門口聽到緹娜卡和凱茜的那些交談,不難想象,這樁家務事不是一般的複雜,複雜到暗影之拳都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池染有何資本摻和這種事情?
唉……都特麽活了兩世的人了,做事還是這麽不穩重。
不過嘛……看著眼前滿臉奶油的阿卡麗,池染笑了笑——這波不虧!
抱著忍鐮坐在車門口的緹娜卡回過頭看了一眼車廂裡像個小花貓似的女兒,又看了看眼含笑意的池染,再看了看池染手側另一個沒有打開的盒子——池染也看到了她。
兩人的目光只是一擦而過,誰都沒有說話。
“準備下車吧。”
約莫十多分鍾後,就在阿卡麗快要解決最後一塊蛋糕的時候,緹娜卡平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池染疑惑的皺了皺眉:
“下車?怎麽了?”
“上山的路只能自己走。”
緹娜卡指著已經逼近的山道口,一條小路崎嶇蜿蜒,路上亂石嶙峋,不過一人寬,從下往上看去宛若登天之道。
因古雷布山勢陡峭,幾乎四面絕壁,只有這獨一無二的一條小道可以上山,均衡教派把宗門設在這裡也是深謀遠慮,這樣的地勢,幾乎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不過也有缺點,山道太過狹窄陡峭,運輸什麽的太困難,池染看了看山頂處那個依稀可見的高大樓宇,無法想象那些建築是怎麽修建起來的。
棄車步行,藏領頭走在最前面,他的速度不快,卻是很均勻。
因古雷布不高,在山腳看的時候,總覺得這條小道不長,應該很快就能爬上山頂,可事實並非如此,這條路彎彎扭扭,東拐西繞,明明很短的一段路,卻要走上很久。
差不多行至半山腰的時候,阿卡麗堅持不住了:
“媽媽,我的腳好疼。”
不僅阿卡麗感覺疼,就連池染都覺得招架不住,走過之後才發現小道崎嶇其實還在其次,最艱難的是路上的那些碎石——這條道幾乎是被人生生從山間踩出來的,為了鋪路撒了很多石子,這些石子銳角嶙峋,初走時並不感覺什麽,可時間長了硌得腳底生疼。
緹娜卡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回答也很平淡:
“這就是均衡的道路。”
她沒有停下的意思,甚至連頭都沒有回過。
女孩兒哭喪著臉,對於母親的不管不顧她沒有絲毫辦法,只能咬著牙繼續走下去,可抬頭間卻又感到絕望,山頂還好遠。
池染一直在阿卡麗的身後看著,看著女孩邁一次腳都要抖一抖,心裡有些不忍,雖然自己也很疼……
他猛然加快腳步追上了女孩兒,一伸手把她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背上:
“我背你吧。”
女孩兒似乎顫抖了一下,她本來覺得沒有人會幫她,雖然她的人生還不長,可這些年來都是如此,只要是母親拒絕了,那就沒有人會幫她。
她抱著池染的脖頸,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這個肩膀有些硬,幾乎沒有多少肉。
“謝謝你哦,池染哥哥。”
池染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異動。
‘哥哥’這個詞對他而言很遙遠,前世是獨子,今生更是孑然一人。
但這一刻,恩……這波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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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不高,不大,不厚重,門上的牌匾古舊,滄桑,甚至破敗,牌匾上模糊圖案就像陰陽魚一樣,紅黃相間,相逐,然後相融。
這便是均衡的大門。
慎站在大門下,他的身後兩排忍者立得挺直。
而在他的身前,是崎嶇小道的盡頭,藏的身影在那裡漸漸出現。
慎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這並不是一個兒子在等候歸家的父親,而是後繼者在恭迎他的前輩,不,甚至不算恭迎,在均衡的世界裡,沒有恭迎這個字眼,這只是一種儀式。
均衡的世界裡,總是有很多儀式,它們各有深遠的意義,有的有意義,有的沒意義。
“父親。”
十二歲的少年朝著父親低下了頭,在他的身後,所有的忍者都低下了頭。
“嗯。”
藏點頭致意,山道上,今次回宗門的忍者一一現身,而後是緹娜卡,再就是池染和阿卡麗。
在快要到山門的時候池染就把阿卡麗放了下來,雖然不太明白,可他也知道,讓藏看到自己背著她上山,恐怕是不好的。
“把他們安排一下,歸籍的忍者都要做好記錄。”
藏指著忍者們,給慎交代了很多,大抵都是些教派裡的事務,慎雖然年幼,可作為下一代的暮光之眼,這些倒也可以理解。
藏指著那個叫做斯考特的小男孩繼續道:
“他是今天剛收的弟子,跟上個月收那些算作一批,明天你主持測試。”
慎點頭,表示明白。
從頭到尾沒有提到阿卡麗,慎也沒問。
在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完畢後,慎目光投向了人群最末尾的池染,除了阿卡麗,藏也沒提到任何關於他的安排,他指著池染問道:
“他也要參加明天的測試麽?”
藏搖了搖頭:“不用,把他安排在東苑。”
慎皺了皺眉:“東苑?那裡已經沒地方了啊。”
“就住你隔壁。”
“可那是師叔的地方啊,他昨天才下山……”
藏揮了揮手,領著忍者們朝門裡走去,隻扔下了一句話:
“他以後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