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焰島，德克斯德被人稱作‘詭蟲師’，不是因為他的殘忍，而是狡詐。

  德克斯德並不像魅影文森特那樣殘忍嗜殺，被他逮住只要給足贖金，往往都有一線生機——可大多數人寧願面對文森特也不願面對德克斯德。

  因為德克斯德從不失手，他盯上的獵物還沒有逃脫的先例，看見文森特的冥淵號起碼還能揚帆逃跑，而德克斯德來了，不管你跑得多快，不管你藏到哪兒，他總能找到你，然後你會被洗劫一空，連個大子兒都不會留下。

  對於海上的淘金者而言，錢往往比命重要。

  “所以，德克斯德，你的意思是滿月之日攻山，也就是半個月後？”

  幽暗的密室中，穆托斯看著眼前因古雷布的布防圖，心中猶疑不定。

  他們被人稱為‘三原教’，可事實上三原教之間並沒有那麽熟絡——不得已而結成的攻守同盟。

  四百年來，因為鳩硫香的存在，蠱墟幾乎慘遭滅門，他們與均衡教派的血仇毋庸置疑，而血荊聖堂則是這一切的導火索，當年火燒原上烈焰滔天的一刻，他們與均衡教派就已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唯有獸靈教是不一樣的，他們所圖的不過是脫離均衡教派的桎梏，都四百年過去了，沒有什麽血仇是忘不掉的。

  只要均衡教派不像過去一樣將他們視為圈養的家畜，穆托斯完全可以接受現在的結果——那一夜的圍殺雖然失敗了，可均衡與三原教的強弱對比已經昭然若揭。

  衰弱的均衡已經無法再像過去那樣牢牢掌控著三原教的命脈，這就足夠了，何必再去拚個你死我活？
  與復仇相比，穆托斯更加關心獸靈教該如何延續，當初同意伊迪絲提出的這個計劃，是因為這樣可以削弱均衡的力量。

  而如今德克斯德的提案……已經超過了穆托斯的預期。

  攻上因古雷布，徹底滅絕均衡？
  對，聽起來很有誘惑力，可代價是什麽？這一戰就算能夠滅絕均衡，可三原教還剩下什麽呢？

  穆托斯最終搖了搖頭：“這我得和伊迪絲商議一番……”

  “這就是她的意思。”

  德克斯德打斷了穆托斯的話：“她的傷勢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但這個方案已經得到了她的支持。”

  話已經很明白了，蠱墟和血荊聖堂已經達成了共同意向，現在只差獸靈教了。

  穆托斯沉默了，打心底他不看好這個計劃。

  如果說圍殺暗影之拳，以圖釋放黑廟中的那個囚犯尚且算是局部戰爭，一旦攻山，就變成了全面開戰，均衡教派固然衰落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因古雷布本部的均衡執法隊加上兩萬教眾就夠三原教喝一壺了。

  直接拒絕當然是不行的，穆托斯打算用一種較為迂回的說法：

  “今天是冰雪節，也是均衡教派的賞罰日，各地的忍者統領都會回到因古雷布參與賞罰，這可以說是因古雷布一年中最巔峰的時刻，即便是半月之後，也……”

  “您一直都在艾歐尼亞，該比我更清楚。”

  德克斯德再一次打斷了穆托斯的話。

  “清楚什麽？”

  德克斯德笑了笑，這讓他本就猙獰的面容看起來更加可怕：“那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至今沒有結果，這些時日來因古雷布一直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真正回來的忍者統領有幾個？”

  眼前這個後輩臉上的笑容讓穆托斯感覺很不舒服——他太老了，歷經三代暗影之拳至今仍舊活著，靠的不是實力，而是隱忍。

  “您以為，這張布防圖是從哪兒來的？”

  德克斯德的手指敲擊著案上的布防圖，這圖很詳細，詳細得穆托斯幾乎不敢相信，大到警戒衛隊的巡邏路線，小到雜役倒垃圾的時間，全都一清二楚。

  隱約間，穆托斯明白了為什麽眼前這個後輩在離開艾歐尼亞之後會混出一個‘詭蟲師’的名頭。

  “均衡教派現在該頭疼的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忍者統領，他們要預防的，是四百年來最大的一場內亂。”

  詭蟲師把雙手按在了穆托斯的肩膀上，在他耳邊低語：

  “蛇靈大人，這將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
  入席，就坐。

  先前慎說會有大部分的忍者統領不回來，池染還以為這裡的人會很少，可事實恰恰相反，大殿裡人滿為患。

  均衡教眾十萬，單因古雷布本宗就有兩萬人，若以每一百人中有一人擁有坐在大殿裡的資格，那麽最少也有兩百人，這數量似乎並不算多，可若是加上那些自各地趕回的忍者統領、修經長老以及侍奉的雜役，警戒的守衛……

  這還僅僅是有資格坐在大殿的人。

  在大殿之外，密密麻麻的人頭從刑柱前延伸至遠方，灰衣是雜役，黑衣是執法隊，黃衣是正式門徒。

  賞罰日所有人都必須參加，也就是說整個因古雷布的人都在這裡了。

  大殿前的廣場雖然寬闊，可要擠下兩萬人……還是太勉強了。

  忍者的世界紀律嚴明，集會是不該發出任何聲音的，可此間的喧鬧聲仍舊無法阻止——這樣的人數，即便衣角的摩擦聲，也會匯聚為噪音的洪潮。

  剛才進入大殿的時候外面還沒有這麽多人，可轉眼的功夫，因古雷布上所有的忍者都匯聚於此，速度快得令人怎舌。

  一個擁有如此紀律的古老宗派，就算其門徒全都是普通人，那也是一股極為可怕的力量，更別說……這裡的兩萬人，可都是正兒八經的武者。

  均衡的強大可見一斑。

  案上有些瓜果糕點，算不上多精致，大抵也就起個裝飾的作用。

  當然，池染也不會在意這些，他舉著頭四處張望。

  他的位置很靠內側，如果最上方那張空桌子是給藏留的，那麽他所受的重視還真是不一般。

  下首的那些桌前早已坐滿了人，他們看起來很面生，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不出意外就應該是趕回因古雷布的忍者統領了。

  更下首的地方似乎是教派裡的長老——池染在其中看到了格爾維斯，而後者也看到了他，兩人只是點了點頭，並未有過多的動作。

  “慎，這個賞罰日有沒有……”

  池染回過頭，想要問問慎等會兒有沒有什麽禁忌，免得不小心觸犯了，可回頭間哪兒還有慎的影子。

  恩？這家夥跑哪兒去了？

  放眼整個大殿，池染都沒有看到慎，最上首的位子一直都空著，藏也毫無蹤跡。

  等等……

  氣氛，有些不大對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