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是否……是否還有第二種辦法？

  這個問題藏已經想了許多年。

  沒有。

  暗影之拳所翻下的過錯，無論哪一條都是死罪，藏可以憑借暮光之眼千百年來積澱的威信保她一時，但保不了一世。

  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是要清算的。

  “我聽說了，卡瑞娜回來了。”

  緹娜看看了一眼門外小凳子上專心挑花的女兒，艱難的從床上坐起。

  “判我死吧，三原教如今已經知道了我的情況，短時間內他們必定會有下一步行動，你必須做到公正，否則各個駐地的忍者統領不會聽你的，若是讓人心再這麽散下去，教派會有大難。”

  藏坐在床前，一言不發。

  “卡瑞娜此行必定會逼宮，這些事情五年前就該做了，大師兄你保我到今日，讓我能看著女兒……我已經很滿足了。”

  藏仍舊什麽都沒說，他微闔雙眼，似乎在思索什麽。

  “謝謝你，大師兄。”緹娜卡輕輕的道。

  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對的，藏知道，一直都知道。

  “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問過你。”他終於開口了。

  “當初為什麽會屠了自己的村子，那事情是一切的開始，從那之後你做事越來越肆無忌憚，這才有了後來的芝雲行省之亂。”

  緹娜卡沉默良久，為什麽？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為了守護均衡。”緹娜卡如是回答：“均衡的典籍中要求暗影之拳拋棄一切獻身均衡，這我做到了。”

  “是麽？守護均衡？”藏笑了起來——暮光之眼竟然笑了起來：“你所謂的守護均衡，根本不是為了均衡，而是為了你自己啊。”

  “緹娜卡，你知道為何暗影之拳延續了千百年，唯獨只有你一次又一次造下殺孽嗎？”

  “因為你的心中沒有均衡，修經讓暗影之拳變得堅定，這個堅定才是行刑者心中的底線，你沒有底線，所以你迷茫，你想要追尋你想象中的均衡，殊不知那根本就是錯的。”

  “你是均衡的狂信徒，但你只是狂信，而非信徒。”

  緹娜卡無言以對，心中的均衡是對是錯她不得而知，甚至那均衡存不存在她都不明了——可追尋均衡的理由……是什麽呢？一開始追尋均衡的理由是什麽呢？

  是不被可怕的噩夢驚醒。

  這麽多年來，那理由沒有變過。

  但她不會承認的。

  “所以，如果你有什麽過錯，那都是我的原因。”藏站起身來，走向了門外：“是我篡改了最終考驗的結果，讓你繼承了暗影之拳。”

  “大師兄！”

  緹娜卡大聲叫住了藏：“如果你不懲處我，那些忍者統領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藏沒有說話。
——
  風停、雲息……在緹娜卡被綁上刑柱之前，殿前的廣場上針落可聞。

  這些日子裡，池染隱約看出些端倪，過去的某個時間裡，暗影之拳緹娜卡犯過錯，但最終似乎是不了了之了，教派裡的某些人對此一直耿耿於懷。

  他看著那個被綁在刑柱上的女人，猛然間明白了，為何藏要用近乎掩耳盜鈴的方式掩蓋緹娜卡已經跌落絕頂的事實。

  日之鎖，可以限制任何強者限為凡人的神器。

  可眼前這一幕是什麽？看到這一幕的人會想些什麽？
  ‘看啊，暗影之拳受到懲罰了。’

  ‘原來日之鎖就是為了限制她。’

  若是施以重刑，而刑後緹娜卡並無大礙……那個暗影之拳淪為凡人的‘謠言’不攻自破。

  既消除了那些忍者統領心中的芥蒂，又打破了對暗影之拳不利的謠言，還極大程度的彰顯了均衡的威嚴與公平，在如今這個三原教蠢蠢欲動的情況下，沒有比這再好的做法了！

  這是一石三鳥之計！
  可對卡瑞娜而言並非如此。

  緹娜卡所犯下的罪業無一不是死罪，若只是簡單的懲處，暮光之眼難以服眾。

  藏佇立於刑柱旁，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名為暮光的男人，而那對晦暗的眸子也看著所有人。

  他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符文歷374年春，暗影之拳緹娜卡奉命護送德邦外長格林弗頓穿越守望之海出使班德爾城，途徑芝雲行省時遭到諾克薩斯刺客襲擊，任務失敗，格林弗頓身死，而後暗影之拳為了掩飾真相，大肆屠殺德邦使團，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德瑪西亞出動灰光艦隊轟炸芝雲行省二十二天，死者無數，此為罪一。”

  “而後的兩個月裡，暗影之拳抗命不歸，擅自離開艾歐尼亞，意圖刺殺灰光艦隊司令艾登阿瑟將軍，此為罪二。”

  “374年夏，緹娜卡刺殺失敗，德邦震怒，幾乎對艾歐尼亞宣戰，狂暴之心雷利前往灰光艦隊談判，在教派許下極大的賠償後德瑪西亞同意撤軍，芝雲行省之亂就此平息，緹娜卡則帶孕而歸，此為罪三。”

  “374年冬，暗影之拳於因古雷布再一次違抗命令，執意產子，最終為此大肆屠殺均衡執法隊，此為罪四。”

  “自372年至今，緹娜卡繼承暗影之拳七年來，多次擅離職守，抗命無數，肆意濫殺，所犯罪行無一不是死罪！”

  短短數言，藏羅織了暗影之拳幾大罪行。

  池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東西，他早已猜測如今的暗影之拳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黑歷史，可未曾想到竟然這般……不可思議！

  這是真的！？這樣的事情是這個均衡狂信徒能做出來的！？
  等等……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她哪裡還有活路可言！早在五年前就該死了！

  池染看著被綁在刑柱上的暗影之拳，心中湧起了不詳的預感，五年前的事情拖延到了今天，一直安然無恙，現在突然要開始追究……

  她哪兒有活路可言！？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她哪兒有活路可言！？
  這根本不是罪責，這是死亡的宣判啊！

  全場噤聲，所有人都看著暮光之眼。

  是的，盡管這些事情讓人不可置信，但只要說了出來，那麽所差的，不過就是一句宣判了。

  藏的雙眼掃過人群，池染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他不會真的要殺緹娜卡吧！？
  要是緹娜卡死了，那個小女孩兒……那個如今還未滿五歲的小女孩兒怎麽辦！？

  “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