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該是個喜慶的日子。

  但此間的氣氛沒有絲毫喜慶可言。

  卡瑞娜鶴立雞群的站著，所有人都看著她，她亦看著所有人。

  “放肆！你怎可直呼暮光之眼名諱！”

  有人拍案而起。

  這話仿佛群鴉的第一聲聒鳴，瞬間點燃了整個大殿。

  三忍在均衡中的地位毋庸置疑，暮光之眼更是神聖不可動搖的統治者，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一點點的建立威信，就如今天的慎一般，在教派中他沒有任何職務任何名分，但卻擁有極大的權利。

  均衡從不招收十二歲以上的門徒——當然，池染是個特例。

  那些還未建立健全世界觀的孩子們在入門之後時時刻刻都在被灌輸‘忠於均衡’這樣的概念，而終於均衡的前提則是‘在暮光之眼的引領下’。

  如果有人膽敢觸犯暮光之眼，那即是觸犯均衡，即便這個觸犯者地位尊崇。

  是以在經過最初的沉寂後，大殿裡幾乎半數的人都站了起來，他們怒目圓睜，瞪著卡瑞娜。

  唯有……唯有坐在卡瑞娜身周的那些忍者統領們，面無表情，似乎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

  卡瑞娜的雙眼掃過人群，她沒有看到藏，也沒有看到那個未來的暮光之眼‘慎’。

  她冷笑，而大殿裡的氣氛也隨著這個冷笑變得劍拔弩張。

  “托德，藏在哪裡。”

  卡瑞娜朝著那個第一個拍案而起的忍者問道，他如今就職均衡執法隊，五年前是芝雲行省的忍者統領。

  “暮光之眼大人……”

  托德下意識的回答——卡瑞娜是差點兒成為議事長老的老前輩，這山上所有人幾乎都受過她的教導……可馬上，他又反應了過來。

  是的，卡瑞娜地位尊崇這沒錯，但還比不上暮光之眼，就算她的資格再怎麽老，也不可能如此放肆的直呼暮光之眼的名諱。

  這是均衡不成文的規矩，而所謂執法隊，即是維護這些規矩的人。

  托德的身邊，一個個忍者站了起來，他們過去都是一方忍者統領，如今成為了執法隊員——忠於職守，這是每一個均衡教徒的‘天性’。

  雖然手中沒有武器，可他們的肌肉鼓起，若是卡瑞娜再有僭越……

  “你若再如此放肆，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托德的聲音變得陰寒起來，他不是開玩笑，雖然只是一個稱呼，雖然在私底下暮光之眼可能也要尊稱這個老婆子為‘前輩’。

  但在這樣日子中，這樣的場合裡，有些東西，不允許僭越！
  “不客氣？你想對我不客氣！？”

  卡瑞娜冷笑起來，她遙遙指著托德的鼻子：“托德，當年你上山的時候，我還給你講過經吧？”

  “還有你，斯派齊，當初經樓之亂你擅離職守，如果不是我保你，你能活到今天！？”

  “你……”

  “你……”

  “你……”

  卡瑞娜的手指一個個指過去，她的嘴裡如爆豆子一般蹦出一個又一個名字。

  她認識這裡每一個人，這裡每一個人也都認識她。

  “你們，曾都是鎮守一方的忍者統領！如今又是什麽！？”

  卡瑞娜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的臉，竟然沒人敢與她對視。

  是的，五年前藏對因古雷布進行了大換血，那夜目睹緹娜卡暴行的均衡執法隊員全部被調出因古雷布，但這本身就是個大問題——均衡執法隊，刑堂的鎮守者，入選的門檻就是突破符文界限，那可是符文界限啊，在諾克薩斯一支千人隊的統帥也不過就是如此標準。

  他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合適的人選補充執法隊。

  唯一的辦法就是抽調各地的忍者統領——既然能統帥一方，實力自然也就不會弱。

  但如此行徑，導致了第二個問題。

  忍者統領，幾乎已是普通均衡教徒所能達到的最高尊榮，千年之前均衡最鼎盛的時候，一個忍者統領幾乎等同於一方諸侯。

  毫無原因的就把忍者統領變成執法隊，這已經不是‘降’，而是‘貶’了。

  但藏做到了，盡管當年引起了不少反彈，可他仍舊做到了。

  這歸功於均衡教徒長久來對命令的絕對服從，以及暮光之眼千年來的威信——暮光之眼，從未錯過。

  可服從是一回事，心裡認不認同又是另一回事。

  卡瑞娜看著一下子就陷入沉默的均衡執法隊——她自己也沉默了。

  這是一種悲哀。

  蠻橫無理的一紙調令讓三百忍者統領四年不歸因古雷布，雖然這些‘原執法隊員’突然間一步登天，可沒有誰為此高興，因為這毫無理由毫無榮譽。

  而另一紙調令……卡瑞娜本以為作為均衡最堅定的守衛，執法隊會堅決維護暮光之眼，可如今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這個暮光之眼，失了人心。

  盡管這偌大一個均衡教派至今為止仍舊一如往常，仍舊按部就班的運轉著，可那只是因為千百年來的積澱猶在，只是因為……暮光之眼從未錯誤。

  卡瑞娜走了出來，她緩緩走出大殿，廣場裡，兩萬均衡教徒肅穆而堅定。

  “你們可知道，五年前這山上發生了什麽！？”

  是時候，把真相公之於眾了。
——
  “你們可知道，五年前這山上發生了什麽！？”

  蒼老的女聲含怒而積怨，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到了卡瑞娜的身上，她捏了捏僵硬的手指，就要開口……

  嘩~~嘩~~嘩~~
  人潮如海潮般散開。

  廣場的那一頭，有人走了過來。

  她戴著手銬腳鐐，舉步維艱，猩紅的忍衣包裹著她的身軀，一張臉沒有絲毫血色，白得如同鬼魅。

  腳鐐叮當的撞擊聲中，忍者們緩緩讓開——讓出了那條通往刑柱的路。

  初時是寂靜的，慢慢的有了點兒竊竊私語，人群中驚訝的談論聲越來越大……最終，這裡恢復了最初的樣子，熙熙哄哄如同群鴉喳鳴。

  暗影之拳，緹娜卡。

  她面色平靜，目光虛無——就如身後押著他的藏一般。

  “上刑柱！”

  名為慎的少年朗聲宣告，他洪亮的聲音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