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瓦洛蘭》148 暮光背負所有罪惡
“他,他去哪兒了?”“他去做他認為該做的事情了。”
夫與妻的對話寒意彌漫,沒有丁點兒溫度。
丈夫?
不,不是,他只是我兒子的父親。
一直以來,凱西畏懼這個男人,他不敢與之四目相接,因為那雙眼睛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但比起畏懼,凱茜更擔憂自己的兒子。
“他會遇到危險麽?”
“很危險。”
回答依舊簡潔而冷漠。
“那你為什麽不阻止他!為什麽不……不幫助他!?”
憤怒的凱茜抓住了藏的領口,她仰望男人的雙眼,卻發現那裡面什麽都沒有。
“那是他的選擇,我不會干涉。”
凱茜無力的松開了手,對,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的人啊。
他什麽都不在乎。
不,他其實……是在乎的。
凱茜知道他在乎什麽。
她蹣跚後退,黯然的低下了頭。
“你也會去的,對吧?”
那男人對她投以平靜的目光,他站在山道的入口處,不進,也不退,如果他不會干涉兒子,那麽為何不轉身離去呢?如果他想做些什麽,為何又無動於衷呢?
凱茜看著那雙眼睛,然後她明白了——其實一直都明白。
她轉身向著已經平靜的村子走去,一開始是走,後來便成了疾行,最後她跑了起來。
他,當然會去的,因為他知道慎去做什麽了……在誰的身邊。
但在我面前,不,是在任何旁人面前。
他不會那麽做。
這是一個男人心底的……小秘密。
——
鐮與刀的第七次碰撞。
慎的身上出現了第七道傷口。
和池染不一樣,瑟蘭琳卡不需要對他留手,所以他面對的是一個真正的暗影之拳。
若不是腹部的傷口限制了瑟蘭琳卡的行動,慎不可能撐到現在。
血順著長刀滑下,那是他自己的血。
費舍村裡的惡戰他完好無損,因為所有人都在刻意保護他。
但現在這場戰鬥是他自己的戰鬥,沒有人會幫助他,他也不奢求誰的幫助。
護住身後的女孩兒,猶如哥哥護著妹妹,天經地義。
果決的劈出每一刀。
修行至今是為了什麽?
是職責所在,亦是內心的渴求。
瑟蘭琳卡遁入霞陣,然後揮鐮而出。
她的每一次進攻都更加凶險。
對慎是如此,對她也是如此。
冰涼的月汐之力已經有了暴動的征兆,當空的新月開始微微傾斜。
三分鍾,如果三分鍾內還無法結果他,瑟蘭琳卡就會不戰自潰。
可《空我經》渾厚的力量一時間難以突破。
收拾一個小朋友,只是時間問題,可我沒有那麽多時間。
那麽……
第九鐮,斬破長刀的格擋,卻沒有再進一步。
因為瑟蘭琳卡知道此刻自己的身體情況想要瞬殺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她退步了。
轉身,嘴角輕挑。
那鐮斬向了身後地上的女人。
戰鬥中沒有卑鄙可言。
攻敵必救是正確的抉擇。
格開忍鐮的慎駭然看著那鋒銳的鐮刃,腳心蓄力的一瞬間又松開了。
他沒有選擇竄出去,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一定要救,那只會搭上自己。
他反身擋在住了阿卡麗的視野——所能做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這是明智之選。
然而瑟蘭琳卡並未如願。
白光點亮的那一刻,長刀自緹娜卡的身上斬了出來。
一刀,劈退鐮鋒。
真正的暮光之眼降臨戰場。
深沉刻板的男人半蹲在地上,他懷抱面色慘白的暗影之拳,而後者毫無知覺。
撫了撫她的臉,逝去她臉上的血跡。
然後放下。
“大師兄!”
瑟蘭琳卡看著緩緩起身的男人,聲音中充滿了某種不合時宜的震驚。
“伊迪絲。”
藏平靜的說出了‘瑟蘭琳卡’的真名。
“你還記得我!”
“我記得你們每一個人。”
身披暮光的男人笑了笑——但氤氳的白光中,無人得見。
他當然記得。
許多年以前,經樓裡的每一個孩子都會從他的兜裡摸糖。
“想不到你還活著。”
他看著那個手握忍鐮怨火燃燒的女人,搖了搖頭:
“更想不到你成為了‘瑟蘭琳卡’。”
“當然!”
伊迪絲握鐮的手在顫抖,她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將這個‘大師兄’斬於鐮下,可此時的身體又做不到:
“這都是,拜你所賜!”
當然是拜他所賜,藏非常清楚這個錯誤有多嚴重。
十五年前,他還扮演著慎今天所扮演的角色,還未成為暮光之眼的懵懂少年在月色中打開了經樓的大門,調離了山門的守衛,放那些思念孩子的父母走進了一個生人進死人出的地方。
持鐮女人的內心在沸騰。
她無數次夢見這張臉,無數次咬牙切齒的夢見。
這就是暮光之眼麽?
在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他們現身收拾殘局——居高臨下的逆轉一切。
是的,終於逆轉了。
池染和緹娜卡並未改變的結局被改變了。
慎的降臨傾斜了勝負的天平,而藏的降臨壓倒了它。
已是強弩之末的伊迪絲面對不了一個暮光之眼,盡管這是史上最弱的暮光之眼。
她無力的站在火燒原暗紅的土地上,鮮血浸透了衣服,即便那衣服本就是紅色的。
結束了麽?
結束了。
藏收刀入鞘,他矮身抱起了地上的緹娜卡。
“你走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甚至沒有看伊迪絲一眼。
“父親!不能!……”
已經準備就緒的慎猛然出聲,可一句話說了一半,卻又被伊迪絲憤怒的吼聲打斷。
“你要放我走!?你還要放我走!!!”
‘放我走’未必是條生路,就和十五年前一樣。
藏當然聽出了伊迪絲話裡的另一種意思,但他不在意。
“距離午夜逝去還有不到兩分鍾的時間,你只有兩分鍾逃離我的視野,否則根本就不用我出手,你自己就會死在這裡,對吧?離心術製造的假印只能堅持午夜的兩個時辰。”
“你知道?”
伊迪絲訝然的看著藏。
“我當然知道。”
女人仿佛是經歷了長久的掙扎——雖然看起來只有一瞬間。
“為什麽!?”
這是個可笑的疑問,但伊迪絲仍舊是忍不住問出口。
她心中的問題太多了,以至於出口只有這麽簡單的三個字‘為什麽’——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問什麽。
但藏明白。
“因為暮光之眼裁定所有正義,因為暮光之眼背負所有罪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