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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瓦洛蘭》130 過池皆染丶橋
  九幾年是個經濟騰飛的時代。

  大多數的機關事業單位在那時陷入了某種怪異的窘境——時代的腳步太快了,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的過程中,總有許許多多不可調和的問題。

  父親的確抱著一個鐵飯碗。

  問題是我們的胃口越來越大,而那碗卻從沒變過。

  他沒有以前那麽忙了,回家的時間變多了,我和他之間的語言也變多了。

  父親迷上了蘭花,可他一輩子也沒養出什麽名堂。

  上幼兒園的時候,哦,那時候叫托兒所,父親單位的托兒所。

  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欣賞老師發的小紅花,而父親則在陽台上欣賞自己鼓搗的那些花花草草。

  ‘池染快過來,看看爸爸弄的這盆大雪素好看不?’

  我常常被他召喚而去,其實到今天我仍舊看不出大雪素和小雪素之間的差別,但父親激動的表情總讓我無法將真相說出口。

  ‘好看!’

  ‘那是當然了!’

  得到讚揚的父親高興得像個小孩兒,可那高興往往只有一瞬間。

  ‘唉,你媽在該多好啊,她最喜歡蘭花了……’

  母親卻常年在外,一年之中我幾乎只有在節日裡才吃得上她親手做的飯。

  那是個鶴立雞群的女人,無論在什麽地方,總是透出一股子成功人士的味道。

  塗料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的衣服越來越漂亮,可脾氣卻越來越喜怒無常,最糟糕的那段時間裡,甚至有點兒神經質。

  她常常會因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勃然大怒。

  我期盼她回家,我懼怕她回家。
——
  關於童年的那些記憶很已經很模糊,但有一座小橋,我忘不掉。

  不管幾輩子,我都忘不掉。

  彼時的父親養蘭成癡,可單位分的房子並沒有這個條件。

  鄰居家是父親的同事,我們那會兒鄰裡關系好得就像一家人,鄰居家出鍋的餃子總會落進我的嘴裡。

  父親是個性子跳脫的人,那個提議我今天想來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把我們兩家的陽台打通,修一座橋。’

  沒錯,如果能把鄰居的陽台打通,我們兩家之間就會多出一座兩米寬,十二米長的懸橋。

  那橋會成為兩家的公共區域——養花的地方也就有了。

  堆玩具的地方,也有了。

  這在如今是不可能的事情,先別說現在的鄰居根本不可能同意,單單‘違章建築’四個字,就會讓這座橋的想法流產。

  可那橋終究是有了,純木所造,兩邊的橋頭各有一扇鑲著玻璃的鐵門,只要輕輕打碎那玻璃,就能伸手把插銷拔掉——這事兒我乾過,結果挨了頓打。

  ‘不經別人同意去人家家裡,就是做賊!’

  那會兒父親拿著竹條教育了我整整一下午。

  竹條在他手上只是個嚇唬人的玩意兒,父親從來不打人。

  但在母親手上就不一樣了。

  母親幾乎不和我講什麽道理,我常挨她的打。

  細細的竹條打在手上,火辣辣的疼,只需三條子,手就能腫一天。

  挨打的理由很多,挑食、沒做作業、頂撞長輩——又或者是些完全就講不出什麽道理的原因。

  反正在那會兒我是這麽認為的‘媽媽愛打我’。

  但媽媽也最愛買玩具給我,只要我開口,她就買,不管多貴。

  老子打兒子,總是疼過了就忘了恨,我想這道理其實是一樣的。
——
  下崗、下海、下餃子。

  那會兒發生的事情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時代的車輪滾滾碾過去,可路從來就沒被碾平過。

  不過這些都和我沒關系,反正我啥都不懂。

  我只知道我上小學了。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歌兒挺好,問題是柏油路上哪兒來的花。

  學前班的時候,數學老師教我認字,一、二、三、四、五……

  我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因為父親教我的三是兩頭長中間短,可那個教我數學的老婆婆卻說第一橫最短,第二橫長一些,第三橫最長。

  至今我仍舊沒弄明白,為什麽數學老師教的和父親教的不一樣,大抵是因為她是個老古板吧,這從我當年最痛恨的乘法口訣就可見一斑。

  父親教我的乘法口訣是‘一一得一,一二的二,一三得三……’

  可數學老婆婆教的是‘一一得一,二二得二,三三得三……’

  其實都是對的,只是順序不同。

  可第一次乘法口訣背誦作業的時候,有很多小朋友被攆到了教室門口站著,我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我們沒按數學老婆婆教的順序背。

  順序不對,在她看來就是錯的,當然就得在作業本上批一個‘差’。

  這個差讓我皮開肉綻。

  檢查作業的母親發現了它,我被勒令跪到陽台的懸橋上,好好的把兩隻手伸出來。

  啪!~
  竹條抽在手心的聲音是這樣的,可鄰裡從沒聽過這聲音。

  因為被我的慘叫聲蓋過了。

  一開始鄰居會從陽台的那扇玻璃鐵門後走出來,勸說母親別打了。

  後來便沒有了,因為他們習慣了,我也習慣了。

  母親就是個如此高冷的人,她教育我的時候,誰都拉不住。

  那是段整天哭得稀裡嘩啦的日子,每天放學回家我最怕的就是見到母親,可她總是坐在門口等著我。

  ‘今天的作業呢?拿來我看看。’

  每當把作業本遞給她的時候,我都是戰戰兢兢的,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她怎麽又回來了’?
  可若是哪天廠裡太忙她回不來,我又會想她,想她的好。

  這是個很奇怪的事情。

  見到時怕,不見時想。

  可從結果來說,母親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多了,盡管廠裡越來越忙。

  她回家時我會得到新的玩具,以及一頓暴揍。

  那些玩具都堆到了懸橋上,挨打的時候,我就看著它們。

  三年級的某一天,母親難得的帶我出了門。

  新衣服、新玩具、好吃的、好玩的……

  整整一天母親幾乎滿足了我所有的要求,那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但晚飯時——我仍記得那頓晚飯是在當地最好的飯店吃的。

  飯桌上我認識了兩個人。

  珠心算的老師,以及小提琴的老師。

  都是當地鼎鼎有名的才學之士。

  長達兩個小時的飯局我趴在桌上吃掉了三大盤蝦,而母親則在一旁頻頻舉杯。

  推杯換盞間我似乎見到了另一個母親。

  她是如此笑語嫣然,如此風姿卓越。

  這不是很奇怪麽?猶記得許久之前,當父親滿身酒氣回家的時候,她捏著鼻子皺著眉頭,趕牛一般把父親趕到沙發上。

  她討厭酒,討厭關於酒的一切。

  可那個坐在酒桌上豪爽暢聊的女人是誰?
  在我的生活中,某些東西似乎被顛倒了。

  那天晚上我們很晚才回到家,父親坐在他的花前,抽著煙。

  沒有言語,甚至沒有眼神的交流。

  第二天,懸橋上多了算盤和小提琴。

  我是真的不想學,因為學這些東西得佔用我本就不多的玩耍時間——我有那麽多玩具,沒時間玩有什麽用?

  可我不得不學,因為不學就會挨打。

  我很委屈,問母親為什麽。

  可那個答案很簡單,卻又讓人無法拒絕。

  『媽媽沒文化,但你得有文化,你是我……全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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