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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656章 萬裡為一橫,萬年為一縱
  第1656章 萬裡為一橫,萬年為一縱

  當初在兀魘都山脈下的上古魔窟裡,所遭遇的那位黑衣魔族,應當就是七恨魔君了。

  沒想到竟然是比普通天魔更強橫的存在。

  薑望如今回想起來,心中仍有寒意。

  當初若不是隔著萬界荒墓與現世的遙遠距離,要不是有觀衍大師出手護道,要不是摘下了赤心神通,要不是……

  今日或已是枯骨,或已是魔身。

  “這八位魔君,是否跟八大魔功有關系?”薑望問道。

  牧國駐守邊荒多年,對魔族也有著最為深刻的了解,就像齊國是最了解海族的國家。

  塗扈微微頷首:“魔祖親創八大魔功,以此為魔族最高傳承,當年魔族正是因此而興……這八大魔功,在魔族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歷來唯有修八大魔功而成就天魔者,方可稱為魔君。他們被視為天命之主,統治諸域,是魔族至尊至貴的存在。”

  薑望忍不住想,既然幻魔君是這麽恐怖的存在,他親自出手,在邊荒設局針對的塗扈,又該是什麽層次的強者?
  金冕祭司雖然已經地位崇高,但顯然還並不夠匹配這等待遇。

  塗扈身上,真是有太多的秘密了……

  薑望苦笑道:“也不知我何德何能,竟能卷進這等層面的鬥爭裡。”

  “這也正是我好奇的地方。”塗扈皺眉道:“幻魔君已經將近三百年未曾出手了,雖然說這一次是有所針對,可是牽連於你,也實在有些奇怪……”

  他看過來,眼神裡有些莫名的意味:“你身上有什麽跟魔功相關的東西麽?”

  “與魔功相關的東西倒是沒有,不過的確與魔功有過接觸。”薑望說著,撿能說的部分,把當初斷魂峽余北鬥鎮魔之戰講了一遍。

  當時余北鬥親上三刑宮,請法家宗師為薑望正名,此事傳得天下皆知,塗扈自也是聽說過的。

  不過細節倒是第一次從薑望嘴裡得知。

  “不愧是‘卦演半世’!”塗扈讚道:“余北鬥阻斷血魔傳承,功德無量。若教血魔君歸位,後果不堪設想。”

  薑望疑道:“魔君的話,便是多一個兩個,咱們人族也應當能應付吧?”

  塗扈肅然道:“若僅只是一兩個魔君,當然也不算什麽大患。但根據魔族自古以來的傳說……八大魔功齊聚,八大魔身塑成之日,魔祖就會重現人間!這傳說的真假,我想沒人敢驗證。”

  魔祖的故事,薑望不久前才在稷下學宮裡聽說過。在歷史上是被第二代人皇聯手儒祖、法祖所誅滅。魔祖的覆滅,也被視為魔潮結束的標志,上古時代就此落幕。

  此後又歷經中古時代、近古時代,這才開啟現世。

  《靜虛想爾集》裡說,中古時代共計二十萬四千年,近古時代共計十萬三千年……

  數十萬年的時光過去了,現在塗扈說,魔祖竟然還有重現人間的可能?

  真是匪夷所思。

  但若是與魔祖這樣的存在扯上關系,又似乎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那畢竟是掀起了魔潮的恐怖存在,是籠罩了整個上古時代中後期的巨大陰影。有怎樣的恐怖,都不足為奇。

  就連佛門之世尊,也是在那種陰影裡成長起來,對此印象深刻。在其弟子記錄其言行而成的經典《菩提坐道經》裡,多次提及魔潮,忌憚非常——此是在稷下學宮嚴禪意的課上聽來。

  由是想起那個不太正經且摳搜的老相師,不由得生出幾分敬意。

  余北鬥當時,竟還真的是在拯救世界……

  想了想,薑望問道:“塗大人以為,這一次我在邊荒遭遇倀魔,是跟我在斷魂峽的經歷有關?”

  “我也說不準。”塗扈道:“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滅情絕欲血魔功》不會真正被余北鬥消滅,血魔也總有一天會解封。在你身上留下了什麽也說不定……”

  他打量著薑望:“你們當時分開的時候,余北鬥有沒有跟你交代什麽?”

  薑望搖了搖頭:“隻說後會有期。”

  塗扈忽然笑了:“那應該就沒什麽問題。”

  說起來魔族現今存在的四位魔君裡,薑望已經至少與其中兩位有過交集,幻魔君,七恨魔君。此外還有一個尚未歸位的血魔……

  再加上親手殺了將近半數的九大人魔,實在是與“魔”這個字,有些孽緣在。

  但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普通人自可以老守孤村,一生不聞外事,不知世間有迷界,不知世間真有魔。身為人族天驕,卻是一定要有所面對,有所承擔的。

  薑望暗自決定,回頭要是遇到余北鬥,還是得問一問血魔相關的事情。

  塗扈這時候又道:“聽說你與鬥昭有一戰之約?”

  “確有此事,是在神臨之前就已經定下的。”薑望謹慎地道:“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塗大人。”

  塗扈便問:“那想必也是要與黃不東、慕容龍且、陳算這些人切磋的?”

  薑望道:“那要看情況了。切磋是為驗證道途,而非爭氣鬥勇。最好是雙方都有意願,如此不傷情面,隻問修行。”

  塗扈笑了笑,忽又問道:“你對陳算怎麽看?”

  薑望略想了想,隻道:“也沒什麽特別的看法,不是很熟。”

  “那我換個說法。”塗扈懶聲道:“你對景國怎麽看?”

  牧國禮官問齊國使臣,對景國有什麽看法。

  齊國使臣能怎麽看?
  他薑某人今天只是來為私事道謝的。

  當下扯了扯嘴角:“在下沒有看法。”

  塗扈哦了一聲:“沒眼看。”

  “晚輩的意思是說,晚輩才疏學淺,實在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評價這麽古老的一個國家。”

  塗扈道:“看來武安侯也覺得景國老朽。”

  薑望瞪大了眼睛:“我可沒這麽說。”

  “敢怒不敢言,我懂。景國人太霸道了!”

  “您要再這麽聊天,晚輩就只能告退了。”

  塗扈哈哈一笑,笑罷了,仍是看著薑望道:“那便不與你玩笑了,說些正事。世人皆知,齊國武安侯身懷仙宮傳承,一手平步青雲仙術舉世無雙。我且問你,你可知九大仙宮是怎麽沒的?”

  薑望心中微動。

  雲頂仙宮寄神碑上那已經被抹去的血色的“道賊”二字,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他幾乎從未回想過那一副畫面,也從未主動探究其後的隱秘。因為他知道,涉及仙宮存亡的那種因果,他根本擔不起。

  今天來這廣聞耶斜毋殿,道謝的事情塗扈只是輕輕帶過。閑談之中,從廣聞鍾聊到枯榮院,從邊荒聊到魔祖,又從道門聊到仙宮……不可否認,每一個都是他相當好奇的問題。而塗扈好像是要把那些問題的答案,一個個掀給他看。
    這真是閑談?
  薑望搖了搖頭:“現世的歷史我都還沒弄清楚,更別說近古時代的秘聞了。其實我也不怎麽關心,人應該專注於眼前。太久遠的事情,我暫時還顧忌不到。”

  塗扈好像壓根聽不懂他的回避,隻道:“如果我告訴你,九大仙宮的覆滅,跟道門有關……甚至就是道門一手主導的呢?”

  薑望心頭一震。

  五府海內,雲頂仙宮廢墟,也似有雷霆翻滾。

  兩尊仙宮力士正在勤勤懇懇地修補建築,不說叫這裡光鮮如故,那殘垣瓦礫也總是乾淨了許多。

  自從四海貫通,雲頂仙宮給人的感覺也不再那麽沉晦。或者說自從白雲童子有了伴,天天指揮兩尊力士東忙活西忙活,已經死寂不知多少年月的此處,也有了一種名為“生氣”的事物。

  當於此刻,雲霄閣內,正在睡大覺的白雲童子一個鯉魚打挺,沒能打起來。

  於是改用“小肥翻滾”,原地轉了一圈,然後雙手撐地,站起身來。踏著一團小雲,飛上雲霄閣的屋頂。雙眼圓瞪,耳朵高豎,對接下來的隱秘非常感興趣。

  畢竟他白雲小仙童,肩負著仙宮複興的偉大責任。

  仙主完全不操心,他可不得受累一點——乾活什麽的太辛苦,聽兩耳朵牆角的工夫,他還是願意付出的。

  與白雲童子不同,薑望自己卻不想深究什麽。或者說,不想在塗扈這裡尋找什麽答案。

  他意識到塗扈一直在給他講故事,一直試圖傳達給他什麽。雖然對方表現得很自然,就像是一個熱心的淵博長者,正在年輕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豐富積累……但他還是嗅到了麻煩的味道。

  他身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現在隻想敬而遠之。

  九大仙宮的覆滅跟道門有關,這消息固然很有重量,卻也並不出奇。

  今日之道門,依然是現世最強大的宗派、最具影響力的顯學,諸家修行者都承認它修行源流的地位。

  曾經更是就等同於修行本身。

  而九大仙宮所處的時代,一度號稱“九大仙宮橫世”,橫的什麽世?壓製的誰?
  更別說仙術體系與道術體系的區別了。

  二者怎麽可能沒有矛盾?

  薑望完全可以理解這當中的邏輯,也覺得塗扈的話很可信。

  但他沒有任何想法。

  難道他還能掀翻道門不成?
  薑夢熊都做不到,齊天子都沒有可能,他有幾個腦袋?
  “九大仙宮的時代已經過去很久了。”薑望斟酌著措辭道:“我的確學了一些東西,覺得很有用。不過並不覺得它很適合現世,關乎修行道路什麽的,時間終會給出答案。而在這條路上,我只是個牙牙學語的稚童……”

  塗扈笑著打斷了他:“我又沒有要求你為仙宮復仇,你急著謙虛做什麽?”

  “但是。”這位敏合廟的主持者話鋒一轉:“你需要知道一點——你要麽就放棄你的仙宮傳承,要麽遲早有一天,你會感受到道門的壓力。他們會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乾淨,不會罷休!”

  “塗大人忘了?道門的壓力,我早已經感受過。”

  “景國就是道門麽?”塗扈瞧著他,眼睛周邊陰影深邃:“武安侯,我不得不說,你對政治的認知,與你的身份並不匹配。”

  “您說得沒錯,政治上我的確懵懂。”薑望毫不介懷地笑了笑:“但總不至於因為我學了仙術,道門就要對我趕盡殺絕吧?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這個世界很多時候沒有道理可言。”塗扈攤了攤手:“我只是提醒一下你,並沒有其它意思……時候不早了,我該去冥想。感謝你的到訪,讓我度過了相對愉快的半天時間。”

  對方這般輕易地就結束談話,只在道門問題上蜻蜓點水,這反倒讓薑望有些意外。

  但意外歸意外,腳下一點不慢。

  這都聊到道門的壓力了,再聊下去,是不是要聊到景齊兩國之間的矛盾?
  麻溜地起身告辭。

  這一次塗扈沒有送他,因為的確是到了金冕祭司冥想的時間。

  獨自穿行正院,途經那口廣聞鍾時,薑望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倒是並未看出什麽殊異來。鍾面浮雕栩栩如生,那位傳說中的神使敏哈爾,倒騎在一頭白牛上,手捏法印,看向遠方,也仿佛是看了過來。

  薑望挪開了目光。

  ……

  從廣聞耶斜毋殿回來,薑侯爺便閉門不出,認真調整狀態。把什麽枯榮院什麽九大仙宮全都拋在腦後,一門心思地備戰。

  畢竟後天就是與鬥昭試手的日子,他斷不可能像迎戰鍾離炎那般隨意。

  精氣神都必要在最圓滿的狀態,身上一點隱傷都不能留。

  就連幾次進入太虛幻境,也僅止於對道術的優化,一場論劍台戰鬥都不開啟。

  因為他已經完完全全進入了與鬥昭決鬥的狀態,不想再被其他人的戰鬥風格所打擾。

  與鬥昭在山海境裡交手的每一個細節、觀河台上鬥昭的一場場戰鬥,都通過如夢令反覆重演。

  這一戰說是切磋,但於早有神臨之約的他們而言,更是對自身道路的一次驗證。

  都是篤定自我的絕世天驕,在山海境裡有交鋒,亦有合作。

  彼此都有遺憾在。

  如今跨過天人之隔再回首,是我耶?非我耶?
  至高王庭終日繁華喧囂。

  列國使節也都各懷目的交遊。

  萬裡為一橫,萬年為一縱。靜坐在棋盤前的大人物,從容編織著不同的局。而身處其間,誰能掙脫,誰可落子?
  在如今這暗流湧動的雄鷹之城,或許只有薑望和鬥昭,最是純粹。

  同為霸國使臣,同樣代表天下強國,薑望是什麽任務都沒有,鬥昭是什麽任務都不管。

  但為一戰。

  六月二十四日來得很快,彈指如歌。

  這天一大早,鬥昭就讓人送來了一份手書。

  只有九個字,書曰——

  “正午,蒼狼鬥場,青牙台。”

  與先前同鍾離炎的那一戰,完全選在了相同的地點,甚至較武台也相同。

  除了決鬥的時間和地點之外,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但鬥昭的狂態,已經盡顯。

  我本狂人何須再以狂言?

  他要在薑望戰勝鍾離炎的地方,把楚國人的勝利贏回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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