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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文豪》144.第143章 純愛
  第143章 純愛……

  第二天,清晨。

  布萊雅路。

  “喵~”

  一聲可愛的貓叫聲,讓陸時從沉睡中轉醒,
  他準備翻個身,卻失敗了,
  “好重……”

  只見吾輩趴在他的胸口,瞪大眼睛看他,偶爾伸出舌頭舔著左爪。

  陸時將吾輩抱起來,

  “你該減減肥了,小家夥。”

  吾輩:“喵?”

  看來是沒聽懂。

  陸時說:“減肥就是少吃飯。”

  小家夥這次倒是聽懂了,伸出舌頭卷了卷陸時的臉頰,隨後雙腿蹬著他的胸口跳下床。

  夏目漱石的聲音傳來,
  “吾輩對你真好。換我讓它少吃點兒,它肯定對我亮爪子了。”

  說著,他指指桌面,

  “吃早飯吧~”

  桌上擺著一份早餐全餐,烤麵包、熏製的美味香腸、三種奶酪,還有水不拉幾的炒雞蛋,歐式風格濃鬱。

  陸時洗漱完,坐到了桌邊,
  “房東送來的?”

  夏目漱石點點頭,說:“對。我把自己的那份炒蛋給你了。”

  陸時無語,

  “額……謝謝……不過,伱是不是不喜歡吃?”

  夏目漱石尷尬地摸摸鼻子,
  “今天天氣不錯。”

  陸時白了對方一眼,三兩口將麵包啃了,隨後切了一小塊香腸擱到地上,

  吾輩立即竄出來,吃得滿嘴油。

  陸時寵溺得摸摸小家夥的大腦殼,說:“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

  吾輩:“喵~”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夏目漱石詫異,

  “誰這麽早?”

  他走過去打開門,看到外面站著的女孩兒,驚訝道:“菲利斯小姐,你怎麽來了?你不是要出發去羅馬嗎?”

  陸時回頭,看到菲利斯快步進屋。

  她臉上紅撲撲的模樣,
  “陸教授,您果然回來了!”

  說著,對陸時行禮。

  陸時擺擺手,上下打量著對方,

  小姑娘報童打扮,大一號的男士鴨舌帽垮垮的,壓得很低,郵差包斜背著,

  總體來看,她比之以前要成熟了不少。

  陸時問:“怎麽沒去羅馬?”

  菲利斯解釋道:“現在倫敦的各大港口都封鎖了,說是要等明天才能恢復航運,我們劇團就把行程給拖後了。羅馬那邊也拍來了電報,表示可以理解。”

  港口封鎖?

  陸時不由得沉思,很快便想明白了原因:
  女王是在懷特島病逝的,其靈柩要搭乘輪船到樸次茅斯或南安普頓,然後再乘火車到倫敦,
  為保證靈柩不出問題,有辱國格,城際交通肯定是要管制的。

  陸時問:“菲利斯,你來布萊雅路是幹什麽?”

  菲利斯嬌憨地笑,
  隨後,她神秘地眨眼,將手伸入郵差包,獻寶似的摸出了一份《鏡報》,
  “你們看!看這是什麽!?”

  夏目漱石:“……”

  陸時:“……”

  兩人都被整無語了,面面相覷。

  菲利斯像個老婆婆那樣絮絮叨叨地說:“你們是不知道這報紙現在有多難買!多虧我打入了報童內部,才好不容易弄到幾份!”

  陸時輕笑,

  “很難買嗎?”

  菲利斯點了點頭,
  “昨天又宵禁了嘛~報童出門都受到了限制,天都蒙蒙亮了,我們才能進到貨呢~”

  宵禁應該也是因為女王靈柩的運輸問題。

  陸時輕笑,

  “怎麽想起來要帶給我?”

  菲利斯說道:“你是大作家嘛,有這麽暢銷的報紙……唔……說起來,陸教授,你的作品是不是要在這上面連載啊?”

  小姑娘也察覺不對了。

  陸時哈哈大笑,

  “我的作品要在《鏡報》連載,我能弄不到報紙?再說了,你知道這報紙是誰主辦的嗎?”

  一旁的夏目漱石也跟著大笑。

  菲利斯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嘀咕道:“沒想到我獻寶還獻錯了。”

  夏目漱石說:“也沒錯。今天的報紙我們還沒看呢~”

  他拿起了報紙。

  頭版:《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
  維多利亞女王以壓倒性的票數排在了第一。

  陸時問:“別的報紙呢?”

  菲利斯舉手,
  “我這兒有很多!”

  她將包翻過來,各種報紙倒了一桌。

  陸時大致掃了掃其它報紙的頭版,都是維多利亞女王的生平,再就是威爾士親王加冕的事,內容大同小異,甚至連文章結構都看不出差異,

  換句話說,它們在“吃尾氣”,重複《鏡報》昨天的內容。

  陸時嘴角勾起,

  “一步快、步步快。”

  用膝蓋想都知道,《鏡報》今天的銷量肯定還能破十萬,

  這就是差異化的重要性。

  另一邊,夏目漱石讀完了關於《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的文章,說道:“排名跟想象中差不多。只有一點出乎意料,埃米琳·潘克赫斯特竟然排在第三。”

  陸時倒是沒有多驚訝,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萬物競發,無數運動和思潮湧現,

  女性爭取選舉權便是其中之一,

  而《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作為民意投票,沒有性別限制,倫敦的女性市民們參與的意願自然是空前的,也難怪會把埃米琳·潘克赫斯特投上去了。

  夏目漱石問:“這事兒能成?”

  陸時攤手,

  “我之前說居裡夫人會獲得諾獎的時候就表過態,一件事如果能解放生產力,將很難被阻攔。”

  對了解社科不深的人來說,這話有點兒難理解。

  菲利斯喃喃自語:“生產力?”

  陸時說:“菲利斯,你知道倫敦現在有多少女性打字員嗎?”

  他稍一停頓,報出數字:“16.6萬。”

  這並非編造的數據,

  到了1909年,雷明頓公司最成熟打字機——雷明頓10號甚至改了宣傳語:

  “讓更多的婦女從家庭解放!”

  可見一斑。

  菲利斯聽了陸時舉的例子,有些明白“生產力”這個詞該怎麽理解了。

  她問:“那女性的權利會越來越多?”

  陸時笑了笑,沒說話,
  他很難跟眼前的女孩解釋,100年後,某些事情會發展成極其魔怔的趨勢。

  幸好20世紀初雖然是亂紀元,但萬物蓬勃發展,無須有遙遠的擔心。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陸教授?”

  聲音低沉渾厚。

  陸時立即辨認出了對方,推開門,說道:“斯蒂芬森爵士,你怎麽……唔……你這是什麽打扮?女王衛隊不都是紅衣嗎?”

  只見眼前的斯蒂芬森身披白色的披風,

  那模樣,簡直就像《冰與火之歌》裡描述的禦林鐵衛。

  斯蒂芬森對陸時低頭行禮,
  “陸教授,請。”

  陸時愣了愣,反應過來,恭聲道:“女王回來了?”

  斯蒂芬森沒有多說,

  “請。”

  陸時回頭,與夏目漱石和菲利斯頷首示意,隨後出了門。

  斯蒂芬森扶著他上了馬車,
  車輪轉動起來,滾過不平整的磚路,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在一片寂靜中回蕩著。

  陸時掀開車窗簾,
  沒想到,街面上的安靜並不是因為沒人,
  倫敦的市民自發地來到街道上,翹首以盼,等待著護送女王棺槨的隊伍。
    這些市民們幾乎人手一份《鏡報》,
  因為是小報,《鏡報》可以很輕易地蜷成紙筒,露出頭版的文章,《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以及女王威儀的畫像。

  偶爾,有啜泣聲傳來,
  循聲望去,便能看到小女孩在捂著臉壓抑著哭聲,

  她的父母俯身在她耳邊安慰。

  陸時歎了口氣,將車窗簾拉上,問道:“爵士,冷溪衛隊不用護送女王的靈柩嗎?”

  史蒂芬森搖搖頭,
  “遵照陛下的遺囑,護送靈柩的工作交給了皇家海軍儀仗隊。”

  陸時驚訝,

  “海軍?”

  史蒂芬森解釋:“女王的意思是,在她的治下,皇家海軍開疆拓土,攻必克、戰必勝,將大英抬到了現在的國際地位,應該享此榮譽。”

  這說法倒也解釋得通,卻過於官方了,

  陸時不由得聯想到之前第一海務大臣兼海軍參謀長雷納托·埃爾文爵士和首相塞西爾的爭端,總覺得事情遠沒那麽簡單。

  不過,這事也輪不到陸時操心,
  他一轉話題,
  “我們去哪兒?”

  史蒂芬森回答道:“阿爾伯特紀念教堂。”

  阿爾伯特紀念教堂於1863年竣工,是阿爾伯特親王安息的地方,

  維多利亞女王將與他合葬。

  皇家靈柩將從教堂移入,抬上地板上的一個開口,再通過機械升降機進入下方走廊,然後經由走廊被帶入地下墓穴,完成葬禮。

  當然,像陸時這種外人肯定是無法目睹全程的。

  一路無話,馬車來到紀念教堂,

  莊嚴肅穆的氣氛撲面而來。

  草坪上,一眾上議院的議員已經在等待觀禮了,能看到沃德豪斯、丘吉爾的身影。

  陸時走上前,想與他們打聲招呼,

  結果,史蒂芬森叫住他,

  “陸教授,再上。上台階。”

  陸時:???
  迷惑地抬起頭,發現通往教堂的台階之上由威爾士親王打頭,站著的幾乎都是皇室成員,
  只有首相塞西爾等幾個位高權重的外人。

  陸時問:“我要上去?”

  史蒂芬森嚴肅回答:“對。這是女王的意思。”

  沒奈何,陸時在威斯敏斯特宮的諸位老爺們的注目禮中,緩緩走上台階。

  很快,下面便想起了議論聲,

  “那個亞洲人是誰?印度來的?”

  “印度來的不長那樣兒!他是陸教授,《是!首相》的作者。對了,他還是《鏡報》的創始人,你看今天的《鏡報》了嗎?《最偉大的20名英國人》是他的傑作。”

  “原來如此。女王是要表達對他的感謝。”

  ……

  議論聲漸漸地小了。

  “呼~”

  陸時長出一口氣。

  就在這時,瑪格麗塔湊了過來,低聲說道:“陸教授,謝謝你!看了今天的《鏡報》,外祖母一定很高興。”

  陸時擺擺手,沒有接茬。

  瑪格麗塔繼續說道:“國王陛下也讓我表達謝意。他無法親自致謝是因為外祖母的棺槨上要覆蓋紅土,須由陛下用銀碗親自撒上。陛下正在做準備。”

  這裡的“國王陛下”指的自然是威爾士親王,或者說愛德華七世。

  陸時點頭,

  “節哀。”

  瑪格麗塔搖搖頭,說:“無妨。我已與外祖母道過別了。”

  無論何種文化,對生死之事都很看重。

  這個時代的歐洲人去世,屍體會被家庭成員清洗,並準備埋葬,家具和門口還要掛上黑紗。

  但維多利亞女王向來張揚、不在乎他人眼光,連葬禮都跟人隔一路,
  她希望自己的葬禮是一個純白世界,
  這就要求當時參加葬禮的人都有白色元素,也難怪斯蒂芬森打扮得跟禦林鐵衛似的,連馬車都披了白布。

  陸時環視一圈,揉揉眼睛。

  瑪格麗塔注意到了,小聲說道:“陸教授覺得驚訝?”

  陸時點頭,

  “用這麽多白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東方葬禮。”

  瑪格麗塔說:“原來中國的葬禮是白色嗎?但有一點我能確認,外祖母是最最與眾不同的。她的遺願要求入棺時必須穿著白裙子,而且將結婚時的白色頭紗蓋在了頭上。”

  陸時:???
  理解不能。

  瑪格麗塔卻露出了向往的表情,繼續道:“外祖母還要求使用阿爾伯特親王的石膏雕像作為陪葬品,她希望與丈夫的雕像一起長眠。”

  陸時更懵了,
  “那能裝得下嗎?而且,應該很沉吧……”

  瑪格麗塔解釋:“嗯,所以後來用了折衷的辦法。國王陛下為外祖母準備了一個阿爾伯特親王的石膏手像,外祖母右手握著丈夫的石膏手像被抬進了石棺中。”

  陸時:“……”

  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據他所知,女王晚年是有一個固定情人的,甚至秘密結婚了,

  只能說,貴圈真亂。

  當然,瑪格麗塔作為純情小姑娘,對那些事並不知情。

  她歎了口氣,說:“陸教授,我看了你寫的文章,《一位公主的13年:一杖一冠封鎖心扉的門》,寫得真是太好了。我甚至感覺,外祖母的心路歷程就是那樣的……”

  陸時趕緊擺擺手,
  “別誤會!那不是我寫的!那是斯科特先生的大作。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斯科特先生那麽適合知音體……額……那麽適合寫這種文章。”

  瑪格麗塔認真地看陸時,

  她本以為那是陸時才能寫出來的文章,斯科特只是掛名,

  可現在看陸時嚴肅的模樣,似乎並非如此。

  瑪格麗塔搖搖頭,
  “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那篇文章,讓人們了解了外祖母對感情的真摯以及對王室責任的勇敢。”

  她抬起頭,一雙眼忽閃忽閃,

  “純愛……”

  嚇!
  陸時倒退一步,踩了身後人的腳。

  瑪格麗塔趕緊替陸時對那人連連道歉,說:“裡德爵士,萬分抱歉。”

  詹姆斯·裡德,
  女王晚年的私人醫生兼心腹近臣。

  裡德一臉別扭地看著他們,似是想說什麽,但終究欲言又止,擺了擺手道:“你們繼續。”

  陸時一個頭兩個大,
  可別繼續了!
  再繼續下去的話,瑪格麗塔好對自己表白了。

  他趕緊說:“公主殿下,葬禮快開始了,還有正事兒呢~”

  沒想到,瑪格麗塔堅定地搖頭,
  “我要說的就是正事!”

  她靠近陸時。

  陸時又一次後退,都快貼到裡德身上了。

  結果,瑪格麗塔說:“陸教授,《鏡報》的兩性版還需要那種純愛的文章嗎?我可以投稿嗎?”

  陸時愣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他輕咳一聲,
  “這個……當然可以……”

  瑪格麗塔展顏一笑,笑呵呵地離開了。

  陸時一臉尷尬,回頭對裡德說:“裡德爵士,不好意思。”

  裡德“嗯”了聲,移開視線。

  他將陸時和瑪格麗塔的對話聽了個大概,在兩人說到女王“純愛”的時候,差點兒吐出一口老血,

  女王有情人並非秘聞,
  國王愛德華七世為此非常憤怒,在維多利亞女王被安葬好之後,只要是在所有的皇室財產中有提到女王情人的名字,他就拆除並毀掉,
  由此可見,這是公開的秘密。

  但眾人所不知道的是,女王在遺願中,要求左手無名指戴上她與情人的婚戒。

  這件事是交給裡德來辦的。

  裡德絞盡腦汁,想到了辦法——

  用鮮花遮掩。

  這一招確實能混淆試聽。

  於是,女王右手握著丈夫的手(石膏手像),左手戴著情人的戒指,進入了棺槨。

  裡德的嘴唇抖了抖,

  “純愛……”

  陸時看過來,
  “裡德爵士,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裡德搖頭,拍拍陸時的肩,說道:“我真誠地祝願《鏡報》越辦越好。”

  陸時聽得撓頭,

  他總感覺對方似乎想說些什麽。

  裡德對陸時露出笑容,說道:“放心,這不是陰陽怪氣。對了,我一會兒還要抬棺,先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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