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我的神你究竟立在怎樣的高處了？

  漫長的時間尺度之下，許多原本重要的事物都不值一提。

  而某些曾經不以為意的細微之處，卻又在時間的磨礪下貴如黃金。

  神眺望著眼前的神聖國度。

  它坐落在雲海之上，為無數世人所日夜誦念，教堂的唱詩班將之無盡讚美，用禱告與信心鋪路，此地的美好是他們的追求和盼望，乃至於是幸福的根源。

  晨伊垂聽過許許多多的禱告，祂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讚美的，又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渴求的。

  這地方是如此美好。

  它起源於自己一個困惑中的小小夢境，而後伴隨著索拉繆斯的號角聲降臨，光輝自始至終屹立在高天之上，已經足足三個千年。

  如果從夢境誕生的那一日算起，便已經超過萬年之久了。

  晨伊垂著頭，略微思索著…

  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
  “已經久到…連亞爾都成為了傳說中的人物了。”

  晨伊低聲喃喃道。

  亞爾如今在天國之內，與他妻子和兩個孩子同享天倫之樂，晨伊隨時都能看到他，而在凡人那裡，先知的故事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傳說，這樣的反差，實在讓人感覺到一絲絲的不真切。

  自己似乎在自己的夢裡待了太久太久。

  晨伊沒有悵然，只是稍有感歎。

  遙遠的方向，一點黑影自遠天上掠過，緩緩朝著寶座靠近。

  神知道那是誰，後者在靠近寶座之後，速度放緩下來，他撲打著雙翅自半空中降落，而後單膝跪在地上，親吻神的手背。

  “麥思亞。”

  晨伊輕聲說道。

  後者揚起臉，純真地向神行禮著，而後緩緩開口道：

  “神，你聽說了嗎？

  那六顆星辰的遭遇在天體國度間產生很大的震蕩。”

  晨伊眺望遠方一眼，便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又如何。”

  神淡淡道。

  麥思亞的面色有些擔憂，他小聲說道：
  “神…其實那些星辰裡面，並非所有人都對你的律法不滿，譬如山與工匠之神赫裡斯、死神納克貝特……不過，這件事讓星空都為之喧嘩起來了…

  神，我不是擔憂祂們動搖你的國與律法，我是擔心…天使們，如今的天使們對祂們的成見實在太多太多了，特別是…席勒思。”

  麥思亞毫無保留地傾訴著自己內心的憂慮。

  晨伊斟酌了一下，而後揉了揉麥思亞的腦袋，緩緩道：
  “麥思亞，你不必憂心，他們自有他們的命運。”

  麥思亞聽到之後，面帶困惑，又有些好奇，不由地問道：
  “神…你看見了什麽？”

  晨伊聽到之後，微微地歎了口氣。

  歷經了如此漫長的時間，自己的目光早已不再局限於冰冷僵硬的過去與作為當下的現在，連未來都不再是未知之物。

  可無論自己看到什麽，麥思亞現在都還不應該知道。

  “沒什麽，麥思亞。”

  晨伊輕聲說道。

  麥思亞撓撓腦袋，他不禁想問些什麽，但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他是由神的靈所直接創造的大天使之一，換而言之，是世上離神最近的存在之一，這漫長的日子以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神…似乎遠比身處夢境時更為宏偉了。

  忽然間，晨伊問道：

  “麥思亞，你還有注目於人間嗎？”

  大天使一聽到，立即打了個哆嗦，過往的恐懼再度席卷心頭，仿佛昔日被銳石擊打的傷痕，如今仍然內心深處隱隱作痛。

  麥思亞猛地搖搖頭，說道：

  “神，你知道我的，我不願再到那個地方去了。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時常注目這凡人們，也從無數靈魂口中聽過數不勝數的故事。

  對我來說，那裡就跟地獄沒什麽差別…都是一個叫人痛苦的地方。”

  晨伊想了想，略顯無奈地笑道：
  “麥思亞，你活在天國，看哪裡都如同地獄嗎？”

  麥思亞覺得這話說得太決絕了，好看的臉龐上一時猶豫不決。

  他想說出些違心的話，可神的言語又實實在在地落在心坎之上，最終，這位年紀最小的大天使用力點了點頭。

  晨伊摸著他的頭，溫柔地看著這位受過傷害的天使，
  “看來那真是個蠻荒年代，連你都會受傷。”

  麥思亞不由出聲道：
  “現在也同樣，世道從沒變過。

  就像太陽今日落下，明日又照常升起。”

  大天使的話語落在神的耳畔，引起祂的一番沉思。

  麥思亞接著說道：

  “無論何時都一樣，神，無論何時，無論哪裡…該醜惡的還是醜惡，該美好的還是美好，話雖如此，或許世道會變得比以往更差呢。

  人心的欲望比一切的欲望還要大，人心的可怖比世間的黑暗都要絕望，盡管有善人義人，可他們終會絕跡，曾經在美好的盟約下興建起來的大國，最後卻要在背叛的內亂中毀於一旦，不過是一個輪回而已。”

  晨伊看著麥思亞，心中思索著。

  大天使暢所欲言著，經歷過許多事的他，對凡間始終抱著深深的成見。

  令人感歎的是，這位天國中最為純善的天使，竟然也是最為厭惡人間的天使。

  麥思亞是怎樣喜悅那些善人義人，便怎樣對整個世界深惡痛絕。

  自己清楚的知道這些。

  可以說，天使們對於自己而言永遠是單向透明的，取決於自己看還是不看。

  雲海上一時彌漫起了一陣寂靜。

  就在麥思亞有些擔心他的話是不是說得太絕了，晨伊想到了什麽，慢慢開口道：

  “麥思亞，你說…是不是該讓世界發生一些變化？”

  大天使愣了愣，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一整個世界，數以億萬的命運，這是多麽龐大的話題，足以讓整個天國的無數魂靈們討論成千上萬年。

  他又怎麽敢輕舉妄動呢？

  只聽神說道：
  “說出你內心的想法吧，麥思亞。”

  麥思亞面露掙扎，片刻後道：
  “我…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晨伊聽到之後，低聲說道：
  “現在這樣的世界，或許還是太過單調了…大地上絕大多數地方都未曾有人踏足，這實在太過荒涼了，正如你說的或許…是時候該迎來一些變化了。

  我想，

  下一個千年，大地該進入下一個時代了。”

  那平淡的聲音落下，

  麥思亞的羽翼緊緊收攏著，不知不覺地泛起雞皮疙瘩。

  以成千上萬年為界限，親手劃分整個世界的時代，在祂的面前，時間仿佛失去了應有的意義，甚至脆弱得如同被浸濕的薄紙。

  那讓人期待，也讓人感受到對偉大神靈的畏懼。

  那足以…讓人渾身顫栗。

  麥思亞不禁回想起剛才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我的神、我的神…

  你究竟立在怎樣的高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