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愛帶我去哪裡
  一切都結束了。

  六神的靈魂被盡數收割，經受律法的審判，落入了地獄之中，依據罪行的不同落在地獄的不同階層之中，自此以後，天體國度又多了六顆無主的星辰。

  而斯萊厄亦從束縛中掙脫出來，作為受害者的祂並沒有被維娜卡納或是米拉奪去生命，而是仍然作為謊言與詭計之神存活於世。

  至於原初教會，隨著艾諾絲的懺悔，以及六神的隕落，整個教會自上而下的崩塌了，牧首芙羅拉無法接受眼前所見的一切，選擇了自我了斷生命，她的丈夫也隨之而去，而其余的信徒們則在悔過中度過一生，直至死後經受審判。

  城下之城被摧毀，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們重返天地之間，有的人無法接受事實，於是便一死了之，有的人則帶領一些信徒們從頭悔過，還有的人則與其他人形成大大小小的結社團體，在更隱秘之處維系信仰，留存一時，前所未有的混亂爆發在原初教會之中，但米拉知道，終有一日，一切終歸會回到正軌之中。

  當篤信的經書被自此否定，原初教會已經失去了賴以維系的根基，要不了多久，或許是十年、上百年，這世人眼中的異端信仰就要慢慢消弭於歷史長河之中，春秋都掠過，或許某一日，當最後一位原初信徒在彌留之際闔上眼睛，一種信仰就在無形中化為塵埃，就此終結。

  艾諾絲失去了黃金之心，即便她的軀體早已被黃金之心改造得擁有遠超凡人的生命力，但人若失去心臟，又能活得了多久呢？
  這位帝國的共治皇帝終究是命不久矣，米拉為她維系著生命，讓她得以在人間暫時留存。

  本應繼承帝國皇位的艾諾絲終究是離開了丹斯切爾，那個令人痛苦不已的傷心地，狄洛西斯家族自此成為了曇花一現的幻影。

  她胸中曾有溝壑，隱藏在白手套下是沾滿野心之血的雙手，在她的腦海裡，曾經存在著關於帝國的宏偉藍圖，可艾諾絲已經無法再將之實現，只能做出歎息的告別。

  帝國的皇位再度虛位以待，又一場鮮血與宴會的政治漩渦再度登上歷史舞台，只是艾諾絲已經告別了以血代酒的生活，無論發生什麽，都與她無關了。

  她是注定要墮落的人，而死亡之後，過去沾染的鮮血都要化作烈火，將她燒灼…

  ………………………………

  轉眼間，數年過去了。

  丹斯切爾帝國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政治清洗，權力在連續的更迭後，皇位終於迎來了一位合適的君王。

  不過這些事，都與一座坐落在邊陲的小鎮無關。

  “艾諾絲！”

  米拉釣了一條灰青的大魚，她雙手抱著，飛奔地跑向屹立在海灘的屋子，那魚叫著、掙扎著，米拉將之緊緊捆住，一點都不松開，

  “艾諾絲！”

  米拉又一聲大叫道。

  可屋子裡頭始終沒有傳來回應，只見一位女仆模樣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那是菲比奴，曾經是給米拉送飯的侍女，她這輩子唯一值得一提的事跡，就是從魚腹裡找到兩枚銀幣。

  “夫人…睡下了。”

  菲比奴迎了上去，壓低聲音道。

  “哦，原來這樣。”

  米拉也壓低了聲音，忽然道：

  “菲比奴，你怎麽知道我釣了條大魚？”

  說著，她將手裡蹦躂的魚揚了揚。

  那魚尾抖出海水讓菲比奴退後兩步，後者露出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

  米拉和艾諾絲要離開丹斯切爾帝國時，菲比奴跟了上來，主動要服侍她們，無論怎麽趕也趕不走，於是三人便自此一起生活。

  她們花了兩三年的時間去環遊世界的種種美好風景，這個過程中，米拉永遠充滿著少女的熱情、活力，好似永遠不知疲憊，可艾諾絲卻累了，於是，她們便在丹斯切爾帝國的邊陲小鎮上定居下來，過著近乎遺世獨立的日子。

  米拉隨手抄起木棍，將手裡的魚敲暈，便遞給了菲比奴去處理，而後她跑到浴室裡，用古言生起火，泡了個熱水澡，好好清除掉身上的魚腥味後，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臥室。

  一推開門，米拉發現，艾諾絲已經醒了。

  她看著那位曾經共治皇帝，艾諾絲昔日英氣凜人的眉宇近來增添了些許若有若無的憂愁，而雙目一如過往般動人，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不錯。

  僅僅數年的時間，還不足以為艾諾絲添上歲月的痕跡。

  米拉靠近到床邊，後者朝她笑了笑，而後吻了吻她的額頭。

  “艾諾絲，我釣了條大魚。”

  米拉趴到床榻上，比劃著說道，

  “超大。”

  艾諾絲緩緩道：

  “我半夢半醒中聽到了…”

  米拉點了點頭，繼續道：

  “你沒有親眼見過，等菲比奴做好飯，你才能知道那魚究竟有多大！”

  艾諾絲笑了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兩人陷入到溫馨的沉默之後，她們彼此對視，什麽話也沒說，好像只需要對視就足夠了。

  半響之後，艾諾絲沒來由地說道：

  “我…我或許快要死了。”

  米拉點了點頭說：
  “我知道。”

  “沒事的，即便你死了，米拉還在呢。”

  那孩子般的話語讓艾諾絲有些悵然，無論過了多久，米拉都是這般模樣。

  “米拉…我會去到哪裡？”

  艾諾絲說著，

  “地獄是嗎？”

  米拉揚起了臉，輕輕抓住了艾諾絲的手，放在懷裡。

  “是的…艾諾絲。”

  聞言，艾諾絲低垂眼眸，緩緩道：

  “我知道…我的手沾滿了鮮血，那是我應得的。”

  一個人即便如何虔心懺悔，曾經犯下的過錯仍舊是過錯，贖罪的道路並非如此輕易，天路也並不好走，它的道是狹窄，而去滿是荊棘，是邊流淚邊悔過的生活，是你施加在他人身上的痛苦又折返到你的身上。

  “艾諾絲，我會陪著你的，一直陪著…你知道，歷經了地獄之後，便是天國了，我會跟你一起去到地獄裡頭陪著你，然後一起去到天國……”

  艾諾絲聽著，她慢慢闔上眼睛，什麽話也沒說，難言的溫暖與疲憊擠佔她的心胸，她躺在米拉的懷抱裡，心裡滿是難言的安穩，
  米拉直起身來，輕輕抱住艾諾絲，

  “你會去到哪裡，我就去哪裡。”

  艾諾絲嗓音虛弱地問道：

  “要往…愛帶你去到的地方去？”

  米拉點了點頭，認認真真說道：
  “哪怕是下到地獄去，
  愛帶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這真是個全然不知道死亡為何物的女孩。

  或許在她眼裡，死亡並不存在吧。

  艾諾絲如此作想著，她眼下虛弱極了，不久之後，便要久別於人世。

  米拉輕聲說：
  “艾諾絲，別害怕…”

  “你的痛苦，我會分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