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手足相殘（二合一）

  船隊浩浩蕩蕩的在大海之上航行，那近乎都是三桅帆船，它們最開始見於三眼猿人之手，用於大規模的通商活動，而後隨著商隊傳到人類世界之後，被人類所改進，最後被朝聖而來的真教徒們將相關技術帶到努斯王國之中。

  三桅帆船擁有巨大的弧形船尾，以及船首的巨大斜桅，在那上面立有威武的雕像，而它在前桅及中桅裝配了數張橫帆，後桅則配上一面三角帆，龐大的體積足以載上支持遠洋航行的物資，即便是闖入到風暴之中，也有足夠的自保能力。

  努米爾達站在船首，手臂搭在桅杆上，雙足在搖晃的甲板上站定著。

  他聽手下的人匯報說，這幾天陸陸續續有人暈船嘔吐。

  近萬年來，邏各斯人並非沒有遠洋航行的經驗，早在最古的時代，先知亞爾父子便乘坐獨木舟去見證神的故事。

  只不過，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精靈的出航往往有獨角鯨們相伴而行，他們的手足在水面之下，以那發光的獨角引導水流的運動，起到穩定船隻、遠離風暴、加快航速的作用，戴爾圖良王昔年之所以能夠順利上岸，與獨角鯨們的協助密不可分。

  這一匹放逐者們，早已失去了與獨角鯨互稱手足的資格。

  值得慶幸的是，盡管有不少人在波濤間暈船嘔吐，但精靈畢竟是精靈，不會有大規模疫病的風險。

  比起疫病，更值得努米爾達擔心的，是一路上的海上風暴。

  遠洋航行，從來都不是一件輕易的事。

  即便是生活在深海中的獨角鯨們也常常會因為風暴而出現失散落隊的情況。

  而失去獨角鯨協助的放逐者們，唯有祈求神靈的庇佑。

  ………………………………

  有些時候，往往是擔心什麽，什麽就會到來。

  在啟航的三日之後，陰沉的夜色之中，海上掀起了一場風暴。

  其實精靈們對風暴的來臨早有預料，在天還沒黑時，努米爾達便看見了天空陰沉下來，厚厚的烏雲壓在半空中。

  只是即便知道也無濟於事，邏各斯人們在海面上全速航行著，可船隊最終也沒法走出這片即將迎來風暴的海域。

  風暴來臨時，邏各斯人們連忙躲入船艙之中，三桅帆船在愈來愈洶湧的海水中搖搖晃晃，無情的雷霆自烏雲間炸了開來，電光閃爍，這副景象駭人至極。

  高大的浪潮一波接一波，船艙都被邏各斯人們擠滿了，他們在黑暗中祈禱著，向主求取自己的平安。

  努米爾達的臉上泛起冷汗，風暴的勢頭比他預料得還要凶猛，他先大聲地安撫人心，而後便率先跪下祈禱，同船的其他人見此，慌亂被安撫下來。

  高大的浪潮朝著船隊撲打而來，甲板被雨水重複洗刷著，黑壓壓的天空除了雷電以為，看不到一點光明。

  船隊在大海上艱難航行著，勉強跟緊著彼此，維持著不掉隊。

  忽然之間，外圍的邏各斯人一陣騷亂，不知何時而起，不知因何而起，驚慌失措頃刻便如瘟疫般席卷，潮濕的空氣中泛起絲絲血腥味。

  努米爾達急忙睜開眼睛，松開合十的雙手，正疑惑時，便聽到了慌張的呼喊。

  “鮫人！鮫人！有鮫人襲擊了我們！”

  伴隨著驚慌的尖叫，整條船隊都被驚動了。

  努米爾達先是驚駭，緊接著急忙從搖晃的船艙中站起，雷厲風行地組織邏各斯人們抵禦鮫人的襲擊。

  精靈們衝上了甲板，慌亂之中，他們手持著各式各樣的武器，而手持弓箭的努米爾達看到，一隊一隊的鮫人們攀爬著濕潤的船身，登到了甲板之上。

  沒有事先招呼、也沒有任何的預兆，當鮫人們爬到甲板之後，廝殺便開始了，他們在雨水中如履平地，用手中由岩石和貝殼打造而成與這群放逐者們搏殺，一時間，精靈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鮮血浸濕了船板。

  鮫人們人多勢眾，繁衍期的魚群般絡繹不絕，他們不僅僅用長矛與邏各斯人廝殺，還扔出許多海底的毒蛇，讓不少邏各斯人死在毒液之下。

  努米爾達咬緊牙關，風暴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他率先怒吼一聲，穩住了潰散的精靈們，而後彎弓搭箭，狙殺起衝殺過來的鮫人。

  幾箭下去，兩位鮫人應聲倒下，精靈們受到了激勵，開始悍不畏死地衝殺上去，盡管搖晃的船板與愈來愈大的風暴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可他們畢竟是精靈，一時間與鮫人們殺了個不分伯仲。

  鮫人們的毒蛇在雨中穿梭，風暴中滿是各種嚎叫，哀嚎和怒吼從未中斷，鮮血不斷滴落，鮫人們從未放下仇恨，而隨著努米爾達及其追隨者們被放逐，不再是努斯王國的一員，他們便主動為其清除罪孽，而放逐者們也早已不再將鮫人們視為手足，風暴之中，仇恨凌亂地宣泄著。

  狂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整條船隊包圍，幾乎每艘三桅帆船都迎來了鮫人的襲擊，對於放逐者們來說，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鮫人們由於生活在海底的特性，其武器極為落後，大多都是用海底的岩石與貝殼所打造，難以擊穿三桅帆船的船腹。

  血液不斷地滴落，這些放逐者們與鮫人曾是如今已反目成仇。

  但無論誰殺了誰，抑或是誰被誰殺，都不會影響到海底王國與努斯王國的友誼，這場海上的混戰永遠不會被記載在彼此的歷史之中。

  努米爾達接連放箭，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射殺了幾位鮫人，他只是憑借著本能指揮著精靈們，穩定著軍心。

  廝殺的最後，鮫人們被趕回了大海之上，甲板上堆滿著雙方的屍體，哭泣聲在雨水中蔓延，邏各斯人們哀悼著死去的家人，
  船隊在海浪中顛簸不已，狂風卷起了海水，天地都昏暗無光，厚厚的烏雲壓在頭上，退入海水中的鮫人們操縱水流，企圖讓邏各斯人的船隻撞在一起。

  不久後，兩艘三桅帆船前後相撞，彼此嵌套在一起，數十位精靈在震蕩中落入水中。

  努米爾達見此立即號召邏各斯人們在甲板上射殺水中的鮫人，那命令落下，成百上千的箭矢直入水下，誰也不會想到，邏各斯人精妙的弓術，有朝一日會用來對付自己的手足。

  風暴愈來愈大，烏雲密布，雷霆炸響，雨水瘋狂地飛落，船隻們宛如地震一樣在海上劇烈搖晃。

  海浪一次比一次龐大，宛如鮫人們的仇恨般，邏各斯人竭盡全力地在毀滅中求生，甚至有人跳入水中與鮫人搏殺，到最後，連大海上都滿是屍體，那片海域被染紅了。

  在放逐者們的頑強抵抗下，這些前來尋仇的鮫人們終於被徹底擊退了，他們最終沒有讓這些邏各斯人葬身大海。

  烏雲漸漸散去，努米爾達深深吸氣，又重重吐出。

  還未完全散去的細雨在夜幕下飛落，洗刷著甲板上的鮮血，舉目望去，都是雙方的屍體，三桅帆船發出嗡嗡的顫鳴，好似在為這場毫無意義的廝殺而哭泣。

  邏各斯人們沒有慶賀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他們在這場夜襲中損失慘重，船隊上下都遭到了創傷，三艘三桅帆船更是遭受重創，其中一艘直接沉沒在海水裡，所幸的是其中大部分的邏各斯人在沉沒前轉移到其他船隻上。

  除了這些肉眼可見的創傷以外，邏各斯人們還要應付那些來不及逃走的鮫人，有的鮫人潛藏在暗中，趁著邏各斯人們放下防備後悍然襲擊，最後跳入水中脫身離去；鮫人們留下的毒蛇更是難以應付，冷不丁地便咬上一口，不死也要面臨數日的痛苦。

  努米爾達一邊聽著手下的匯報，一邊指揮著眾人善後，所幸這位精靈王子是一位出色的指揮者，船隊在第二天的拂曉降臨時終於穩住了軍心。

  “王子，那些鮫人俘虜們怎麽處理？”

  一位手下如此匯報著，同時提出自己的建議，

  “要全部處死嗎？”

  努米爾達的雙眼滿是疲憊的血絲，他及時說道：
  “不，將他們帶到我的面前……

  要想接下來避開風暴，必須依靠這些鮫人。”

  很快，在努米爾達的命令之下，被俘虜的鮫人們便被壓到了這位精靈王子的面前，後者站起身來，一個個地掃視面前的鮫人。

  意外地，努米爾達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泊翰…”

  努米爾達盯著面前的鮫人使者。

  泊翰抬起頭，滿臉恨意地盯緊努米爾達。

  在那恨意之下，流露出一絲茫然。

  泊翰可以說跟這場鮫人的夜襲幾乎毫無關系。

  他是獨自一人跟著這條船隊前行，根本沒有機會參與到鮫人的夜襲之中，而且在這場夜襲發生之前毫不知情。

  可他的運氣不佳，在營救受傷的鮫人同胞的過程中，被邏各斯人們所俘獲，並被押到了努米爾達的面前。

  努米爾達在泊翰身上掠過了一眼，而後便開始一位一位地單獨審問被俘虜的鮫人。

  不久之後，終於輪到了泊翰。

  這位鮫人使者被迫跪在努米爾達的面前，接受後者的審視。

  從前努米爾達是囚犯，而現在情形逆轉了。

  努米爾達的書案上，一條漆黑的毒蛇被困在小巧的籠子裡，它盤繞著身軀，面對著精靈王子嘶嘶地吐出蛇信子。

  它是被俘虜的鮫人們的毒蛇。

  “毒蛇…你們鮫人真喜歡飼養這種毒物。”

  努米爾達緩緩道，
  “在審問你的前兩位時，這條毒蛇竄了出來，險些就咬上了我的脖子。”

  “它怎麽沒將你咬死？”

  泊翰恨恨地說道。

  努米爾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了指腳下的椅子，
  “我只是坐在這裡，一動不動地盯著它，你知道嗎，它就縮了回去，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泊翰的呼吸為之一緊。

  他沒來由地從努米爾達身上感受到一絲壓力。

  “這昭示著什麽嗎？”

  努米爾達問道。

  泊翰僵硬地搖了搖頭。

  “神在我的身上賦予了使命，祂伸出援助之手，製止了毒蛇，讓它不得存進，反讓它俯首。”

  努米爾達一字一句地敘述道，那嗓音平靜而威嚴，他是如此信誓旦旦。

  泊翰不禁陷入到半信半疑的漩渦之中。

  一時的幸運不過是湊巧，可接連的幸運…好像…只能用神跡來解釋。

  “…你想做什麽？”

  半響後，泊翰回過神問道，
  “你想如何處理我們？”

  努米爾達簡短道：

  “很簡單，你們帶我們避開風暴，我們就留你們一條生路。”

  泊翰沒有回絕，如今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出聲問道：
  “我們怎麽能肯定，你們會信守諾言？”

  努米爾達緩緩道：
  “我們不是在談判，你們鮫人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盡可能地信任我們。”

  ……………………………

  正如努米爾達所說，被俘虜的鮫人們別無選擇，為了活命，只能為這群放逐者們鞍前馬後。

  而原來身為鮫人使者的泊翰，也為了同胞的性命而屈服於努米爾達，他成為了努米爾達管理鮫人俘虜的助手，在他的一些同胞看來，那無疑是為虎作倀，可泊翰依舊如此。

  接下來的航行之中，再也沒發生過大規模的鮫人襲擊，只有小規模的騷擾出現，而隨著船隊逐步遠離海底王國的疆域，連小規模的騷擾也徹底斷絕了。

  一連數十日過去，船隊一路航行，一路在沿途的無人島嶼上采集物資。

  就在邏各斯人們漸漸不堪遠洋航行的折磨，個個都顯露出疲態時，終於，小半年過去，陸地的一角出現在遙遠的海平面上。

  原本逐漸熄滅的希望之火再度被添上了柴薪，熊熊燃燒起來，一傳十、十傳百，放逐者們為此歡呼雀躍，感謝讚美著神的恩典，高呼著努米爾達的名字，這條漫長的航程注定不會被記載在努斯王國的記憶裡，而是將被記載在獨屬於新王國的歷史之中。

  世界是如此廣闊，這群邏各斯人們離開了故鄉，來到了一處無人踏足的新天地，在後世，他們將被稱為君治精靈，與之相對的，則是努斯王國的人們被稱作群山精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