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毫不意外林霧會說出後面的話。

  他屈指撐著腦袋，斜瞥著林霧，不緊不慢的說：“哪怕城主死了，這控制也不會消失。甚至，他一死，我們也會跟著死。”

  “你怎麽知道的？”

  林霧心頭一跳。

  男人見她這才正色起來，還有點坐不住了，微扯嘴角。

  “我是在兩年前確定這件事的。”

  他回想從前，組織了下言辭，才說下去：“兩年多前的一個夜晚，殺手城來了一個外人。他進來的很隱秘低調，由莫狼親帶往城主的住處，一個小時後才離開。如果當時我沒有正好查島上的城防，卻發現大半都被關閉，也不會發現。”

  城防是由九羅刹負責的。林霧不在，它被移交到了莫狼的手裡。其實也不止林霧的令牌，城主令同樣可以關閉。

  所以這隻可能是城主要見那人。

  “那人離開後，我還發現莫狼離開了。”

  “我讓人跟著他，發現他去了印洋的一個無名海島。那島上有一個療養院，裡面實際關的都是些窮凶極惡的人。而莫狼奉城主的命令，殺了裡面的一個年輕人。”

  林霧不自覺的捏手心，問：“然後呢？”

  “莫狼可能很急，動手後就走了，沒有確定那人是不是真的死了。而我的人救下了他，把他安置起來，用另一具死屍代替了他，免得城主後面再起意查他的死活。”梵說。

  他忽然笑了下，“你猜這人是誰？”

  林霧道：“我怎麽知道。”

  “他和你、我，都算得上是同行，原本也該很熟。”

  “……他是殺手城的人？”

  “沒錯。”

  林霧愣然問：“那他怎麽會在那個療養院，城主還讓莫狼殺了他？難道他背叛過城主？”

  “不，他只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但他沒有我這樣幸運，沒法讓城主容下。”梵道。

  “你們知道的事一樣……是冰獄！”林霧立刻反應過來，“與你一般同入後面幾層的，還有一個人。我在查殺手城的控制時，發現此人很厲害，能堅持數個小時。療養院的人是他？”

  梵頷首。

  林霧道：“可殺手城的名冊上有記載，他因一次任務失敗，給殺手城帶來很大損失被處死了。怎麽會在療養院？”

  梵坐直了，道：“他那次確實該死了。但他用自己意外發現的換來了一條命。城主卻也沒有放過他，把他關在了那裡。”

  “後來他醒後，我尋機會外出去見了他，問他怎麽回事。他不肯說，直到我保證會讓他活下去，他才告訴我，他當時尋機要逃走，但療養院的人去告訴城主，城主才讓莫狼殺了他以絕後患。而他發現的就是冰獄。”

  “原來，他當年跟我一樣誤入了冰獄的後幾層，且看到的比我要多。”

  梵神色忽然凝重。

  “他說冰獄的十七、十八層和前面天壤之別。前面的都是些機關刑罰，十七層裡卻全都是死人，那些都是殺手城前八羅刹送進去的人。十八層則充滿黑暗，常人一靠近那裡就會痛苦難堪，撐不過須臾就會死。”

  “這是他親身體會到的。他當時越過了十七層，到達了十八層的入口。僅僅是在入口，就已經差點死去，根本跨不進裡面的黑暗。”

  “最後關頭，他是被城主救下的。”

  林霧一怔：“城主救的？他見到了城主本人？”

  梵點頭。

  林霧來了好奇：“城主是什麽樣子？”

  梵幽幽的看她一眼，道：“他不知道。當時他昏迷過去了，醒來就在城主的古堡，並發現自己對冰獄的事記得不是很清晰，也忘記了城主的樣子。”

  “城主當時問他記得什麽，他如實說了，而後城主就要殺他。他想逃走，城主就是那時對他用控制的。他發現被控制的感覺和在冰獄十八層入口遇險時的感受很像，也問出了口，一直以來城主用來控制他們的，是不是就是冰獄十八層裡的東西。”

  “可能是他堅持的時間很長，城主對他很驚奇，真回答了他，說是。”

  林霧聽完，第一反應是梵運氣是真的好。

  看得出來，城主是不想讓人記得冰獄裡面幾層的事，所以想抹去那人的記憶，但沒有成功，才要殺了那人。
    假如梵當時回答城主自己真看到了，以城主當時想對梵下手的意思，只怕城主都不會給他多話的機會，就直接弄死了。

  再想後面的，林霧狐疑：“你確定他沒有說謊？我怎麽查到的是，這些控制的源頭在冰牆後？”

  梵輕描淡寫：“你怎麽知道，冰獄十八層的最深處，連接的不是冰牆後的世界？”

  林霧神色一凜。

  梵道：“那人還跟我說，他在療養院的那些年裡也沒安分，想方設法的想借外力殺了城主，以此擺脫控制。這被城主知道後，讓人轉告了他，哪怕自己死了，控制也不會消失。”

  “因為只要十八層裡的東西還存在，這玩意兒就會一直存在。也別妄想能解決了它。十八層通往廣闊的冰牆外，它是無窮無盡的。”

  “不僅如此，它的力量很恐怖，足以摧毀一個人。城主在的時候還在壓製它，僅把它當成控制殺手做事的手段。城主不在了，它失去壓製，就會爆發出來吞噬我們，讓我們死。”

  “知道這些後，他才安分下來。直到被關的要發瘋想逃，才引得城主容不下去，讓莫狼去殺了他。”

  話落，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林霧問：“那它是怎麽被種到我們體內的？”

  梵看著她，道：“你可能不記得了，我們成為殺手城的人的第一天，都會服下一個黑色的東西。就是它，它會隨時間在我們體內溶解扎根。”

  林霧怔怔的伸手摸上自己的心口處。

  梵看她似乎有點茫然，起身繞過辦公桌到她面前蹲下，耐著性子安撫：“你不必擔心，雖然城主快死了……不過，我已經有辦法解決這個控制了。”

  林霧眼睛轉了轉，問：“什麽辦法？”

  梵看著她。

  良久才開口，說：“你。”

  林霧詫異：“我？”

  “我說過，我在冰獄聽到城主說，他要找一個人代他做什麽事。現在我確定，他是要找人接他城主的位置。他肯定也會把這種控制傳給下一任。”梵道。

  林霧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城主看上了我接任，等我接任時問他有沒有辦法解決它，他可能不會瞞我？”

  梵道：“或許。”

  林霧嗤道：“我叛逃了那麽多次，還給殺手城造成那麽多損失，城主竟然還想讓我繼任他的位置？是你瘋了，還是城主瘋了？”

  梵意味不明道：“他也許沒有想過讓你繼任，但你一定對他的意義不同。否則，他當年不會故意讓令琇在你面前暴露。”

  “那是因為城主想借此引我回來。”林霧冷聲道，然後讓她殺了面前這人。

  梵忽然笑了，“你不是已經知道，令琇也在替我做事嗎？”

  林霧微怔，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提到這個。

  上次令琇過來勸她不要悶在房間裡時，她就看出來了。因為城主說過不會管她，她什麽都不做，對城主也沒有什麽損失，反倒是梵不會。

  說實話，確實意外。

  也不知城主知不知道令琇兩頭聽。

  林霧也就問：“你怎麽說動令琇幫你的？”

  “她沒有幫我，還是聽城主的。她只是在觀望。”梵道，“兩年前我找上了她，說我有辦法解決控制，她不信，除非看到確切的希望才會幫我。兩年間我們其實沒有什麽聯系。直到前天我才告訴她，你有可能解決，她就過來了。”

  林霧蹙眉。

  梵繼續道：“不過兩年前她作為交換告訴了我一件事，她說這些年裡，城主一直在關注你，默許你做了很多事。”

  林霧愣了下。

  梵道：“這已經足夠說明你對城主的特殊性了。”

  片刻，林霧別過臉去，冷冷道：“就算這樣，你也不可能是指望著城主告訴我怎麽解決。別忘了任珂死前說過什麽，你本意是要我死的，且離你的計劃就剩下兩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