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字醜的出奇，除了他也沒人能寫得出來。

  防偽度極高。

  果然他來過。

  不知為何，蘇禾目光落在那牛皮鼓面上，就有一種心驚膽顫，好似一柄小刀生生將他皮剝下來一般。

  太詭異！
  蘇禾轉頭環視草屋，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桌一椅，一張大床罷了。

  床上鴛鴦枕，青紗帳。

  一張信紙落在兩枕之間。

  蘇禾向前，取了下來。這信紙不知什麽材質，堅韌又柔軟，紙上有淡淡的時間之力殘留，保證整張紙億萬年不腐。

  展開信紙，幾行俏皮的字落在眼中。

  “嘻嘻，你來啦~小族弟猜猜我是誰呀~”

  單看字就覺得一個跳脫的家夥，在他面前嘻笑著搗蛋。

  不知是白音還是白靈？
  蘇禾笑了起來，這不我家走丟的小媳婦麽？在外流浪不知多少萬年，不著家……

  蘇禾接著往下看去，信上一朵狠狠的墨漬：“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敢說我是你家媳婦，打死你！”

  ……蛔蟲精？

  信紙上字跡繼續：“也不是蛔蟲！你家蛔蟲能證道仙尊啊！”

  蘇禾：“……”

  他左右巡視，四方查看。確信不管白音還是白靈都沒在這兒留下意識體，本體更不在這兒——依著蘇禾現在的本事，山甲在身，仙尊也很難躲過他的查看。

  尤其在本源空間。

  蘇禾搜尋一圈什麽都沒發現，又向下看去，信上字跡依舊：“嘻嘻…雖然算不到你了，但是咱倆這麽熟，猜猜你的反應還是輕而易舉的，怎樣？姐姐我利害不？”

  蘇禾苦笑，這妮子要在跟前，必須擼她腦袋弄亂她頭髮！

  “嘿嘿，本源空間裡的東西，我拿走了。雖然劍山很安全，但是外面那家夥越來越強大了。在她分裂自己前，咱不想和她打。免得被她發現，東西咱悄悄取走啦，想要……回太古來找我呀！”

  原來是白音！
  字裡行間都有一種“有意見你打我呀”的氣息。

  蘇禾猜她說的是本源空間的核心？這妮子潛入本源空間取走了核心？
  她怎麽進來的？
  這地方還能作弊不成？蘇禾驚訝著，就見下面字繼續寫著：“嘻嘻……牆上的鼓面看到了麽？猜猜那是什麽？”

  蘇禾心底一種不好的預感升了起來，迅速往下看去，果然……

  “嘿嘿，不是牛皮哦！沒錯，是你的皮！猜猜用了你幾具分身？——六具！足足六具！皮肉做鼓，骨做錘，敲一聲道韻彌天！”

  蘇禾整個臉都黑了下來。

  隔著信紙都能體會到那妮子的幸災樂禍。

  “要不改天咱們販賣你分身去吧？絕對暢銷諸天！咱就不缺錢啦。”

  蘇禾手抖……

  然後就見信紙上畫了一個吐舌的俏皮表情。惟妙惟肖：“不用卦算也知道你不同意！從碰到你散盡家財我就再也沒了財運！”

  呲牙！

  蘇禾笑了出來，第一次穿越時間才是最難的，那一次完完全全是白音一手策劃，他全然不知情。

  只知道白音斬了自身一半存在在他身上，又折了一位仙尊全身身價——似乎還欠了澹台一大筆。

  繼續向下看去。

  “呐呐！知道你看到此地環境就在想你家小媳婦了。手貼在鼓面上，嘗試聯系她！這是她的劍山，可以把她召喚過來——放心，咱親自確認過，劍山只在劍道長河中，碰不到其他大道。她來此只有益處，莫出劍山便是了——最好連草屋都別出——便宜你了！”

  那字跡到這裡便變得甚不滿意：“哼哼！鴛鴦床我躺過了。你們睡的是二手床，你咬我呀！”

  蘇禾：“……”

  “唔……你又來本源空間了，可是那小龜已經成長到可以鎮壓那位存在一指的程度了？那女子可帶著所有道印離開了？若她已經離開……小族弟來太古尋我！遲了…滿盤皆輸哦！只有一甲子——你的一甲子，甲子之內，來尋我！”

  也只有白音才能稱呼泰祖小龜。畢竟泰祖尚未破殼，白音已經證道仙尊。妥妥的大前輩！
  白音語句俏皮，蘇禾卻看出了其中的凝重。

  蘇禾握著信紙陷入沉思，那女子收走符文，會發生什麽？
  莫不是給她一甲子，不需要本源核心，就能侵佔此地？白音要他去太古取回核心，來此爭奪？
  佔了本源空間……會成天道？
  蘇禾怦然心動，隨即又搖頭。

  不信，若這般簡單，道祖早是了！道祖單獨便能對抗元，還有天帝、冥王和道主三大弟子。若不是有天大變故，怎可能到了今天這般地步？
  其中大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

  信到這裡便結束了，蘇禾握著信思索片刻，手指一點那信便無限放大。

  先如旗子，又似幕布。

  果然放大後便在旮旯處，看到另外一行小字。

  “嘿嘿，被你找到啦！便宜你了~早點來，來早了有獎勵~~我有把握說通澹台啦~~”

  說通澹台做什麽？蘇禾眼睛一亮。

  他立刻將信紙反反覆複查看無數遍，卻一無所獲。

  什麽人啊，說話說一半！
  蘇禾失望的將信紙縮小，收入外相空間。又轉頭看向牆上的鼓面。

  果然，那種小刀劃背的感覺又莫名其妙的傳來。

  蘇禾疑惑著：這玩意兒真是他分身皮肉做的？白音什麽時候這麽野蠻……不對，那家夥一直野蠻，當初不知多少分身被她切片了。

  論對蘇禾的身體研究，白音說第二，沒人能說第一。連蘇禾自己內視都沒那麽一絲絲一寸寸觀測過。

  左右查看、神識掃描，都沒發現鼓面有任何特殊之處。甚至在蘇禾感知中，這就是一張牛皮鼓殘留。

  抬手向鼓面按去，那鼓面僅剩一張皮子，卻發出隆隆雷聲。

  不對！

  蘇禾想到了什麽，鼓面上的字是他的筆記。這鼓這不是白音所煉！其實是他祭煉的？
  我刀了我自己，還用屍體煉器？蘇禾愕然。

  你來啦~
  靜靜看著鼓面上的三個字，蘇禾鬼使神差的回道：“我來了！”

  咚！
  一聲鼓聲，好似對上了暗號，落在鼓面上的意識立刻被吸了進去，鼓面就像一面鏡子，將蘇禾意識通通拽入。

  直到此刻，才能感知到鼓面與劍山連成一體，不可分割。劍山抖了抖將他意識丟了出去。

  一陣天旋地轉，睜眼便聽一個疑惑的聲音：“夫君？”

  是蘇華年的聲音。這種感覺……意識融合？
  就像當初在長月府，蘇華年牽引著他的意識，上得九天感悟玄武星宿一般。

  意識被劍山扔出來，通過他不能理解的方式，落在蘇華年身上了！
  “是我！”蘇禾意識傳音回道。

  要以意識牽引，帶蘇華年過去麽？蘇禾心底疑惑著。

  “夫君怎的意識歸來？上邊戰況如何？可有受傷？”

  “自然沒有。”蘇禾笑道：“泰祖開大了，那老龜強到不可想象，以前一直在咱們面前裝弱來著。這次可趁著丫丫稱王，做了件大事！”

  蘇華年輕笑：“什麽？”

  “換天！”

  蘇華年沉默片刻：“所以昨日天空掌形天劫，是夫君所為？泰祖讓夫君去做天？”

  這下輪到蘇禾發愣了，直到蘇華年意識中傳來一道畫面，乃是玄荒上空，天劫壓世的場景。

  蘇禾看著那天劫巨掌，腦海中一個畫面閃過。是他剛進本源空間，摸向本源沙盤的場景。

  動本源，對真實世界真有影響？
  這麽多年，那女子竟然沒找到世界本源不反抗的方法，一指崩碎玄荒？
  不對！

  蘇禾一驚：“媳婦，從我們對戰封皇大祖他們離開，到現在過去多久？”

  “今日是第三日。”蘇華年回應著。同時抬眼向長楓城瞥去，示意蘇禾自己看。

  意識相合，蘇華年所見便是蘇禾所見。長楓城還未從三天前的災難中恢復過來。

  但依舊能看到張燈結彩的場景。

  今兒除夕。

  本源空間時間感知錯亂，蘇禾猜測至少都有三五個月過去了，實際上才不到三天而已？

  蘇禾一怔，瞬間想起一事：“媳婦，立刻讓洛叔聯系老祖，元將本源空間所有符文帶走，恐會力量暴漲！”

  蘇禾急忙傳音。
    就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啊！我已經知道了！”

  蘇禾意識順著蘇華年轉過頭去，就見泰祖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身邊，背後還跟著道主和麒麟老祖，紀妃雪笑吟吟的站在一旁，只是不見老丈人。

  上面戰鬥已經結束？

  蘇禾愣了一下，就聽泰祖道：“我就說那家夥怎麽突然爆發厲害的很，打我個措手不及，一時不察竟被他逃走，找都找不到！原來將力量全收回來了。”

  “逃了?”蘇禾一怔。

  不對！

  他現在是意識體！融在媳婦意識中，兩人是意識交流，其他人怎麽看到的？
  蘇禾這般想著，就見紀妃雪款款走了上來，繞著蘇華年轉了兩圈，口中嘖嘖道：“這才分開兩三天，人都沒回來，就先將意識投回來了？背著我這般親密，我嫉妒了！”

  在紀妃雪繞著她轉時，蘇華年便有不好的預感，當這虎狼之詞出現，她整個人都不知該怎麽應對了。

  就見紀妃雪緩緩抽出仙劍，一臉冷意，一眼向蘇華年看來，那眼神表露的意思極其明顯：背著我勾搭自家夫君，該斬！

  蘇禾頓時懵了，還沒來得及說話，紀妃雪已經一劍斬了下來。

  然後蘇禾就覺得一陣撕感襲來。整個意識都被紀妃雪一劍斬了下來。

  脫離蘇華年落在地上化作一道意識體。

  這一劍有幾分龍龜亂刃斬一切生靈的意蘊，也有幾分紀妃雪自己斬出分體的手段。

  生生將蘇禾從蘇華年意識中剝離出來，讓他無需依托蘇華年，可以顯現意識體與人交流。

  蘇禾隻覺得身上一涼，已經落在地上。紀妃雪嘻嘻笑著湊上來，站在蘇禾另一邊，將葇荑伸入他手中：“這下公平了。”

  蘇禾一愣，便覺手中一道若有若無的力量傳來，不是單純的真元，而是真元、神識、龍力融合而成的，恍如滋養神魂，滋養著他的意識。

  蘇禾苦笑，姐姐你忒會玩了！

  旁邊龍龜立刻哄堂大笑，向著蘇禾擠眉弄眼。

  只有鳳朝飛傲嬌的抬起頭，鄙視的瞥了眼紀妃雪，鳥喙動了動，似乎在說：叫小姨！

  膽肥了啊！

  眾人歸來，整個東山立刻歡鬧起來，壓抑了數天的氣氛終於緩解了。

  那手指逃走了，但泰祖並沒有表現的很擔心，眾人自然也隨之淡然了。

  泰祖在，主心骨便在。

  篝火生了起來，長月府的鮫人來回穿梭著。

  烤肉、拚盤、煮粥……

  山下灶房全功率開啟。不但東山，連長楓城都一下子熱鬧起來。

  除夕正當，有煙花在天空炸裂，照亮在雪夜之中。

  祭壇上陣法閃爍，陣法中央一顆小水缸大的龜蛋撲簌簌顫抖著。

  外界熱鬧，諸般香味傳入蛋中，她卻不能同樂，連一塊烤肉都吃不上，甚至不能開口說話。

  丫丫整顆蛋都抑鬱了。

  尤其不知哪個老頑童，趁人不注意在蛋殼上畫了一個笑臉。

  嘟著嘴的笑臉，漫畫風極重，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就是丫丫！

  荷葉托著美食佳肴四處懸浮，只是那瓊漿美食越看越面熟——能招待這般龍鳳龜麟和歸望山修士的，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寶物。

  怎麽看，怎麽像是他從封皇內庫得來的寶貝。

  紀妃雪在旁邊笑著：“怎麽？小夫君舍不得了？舍不得話…我賠給小夫君便是了，畢竟是我讓人送來的……”

  她聲音越說越低，帶著幾分委屈。

  四位族叔同時不善的向蘇禾看來。紀妃雪此刻可是整個龍龜一族的寶貝。

  連兩頭鳳凰也不善的看著他，尤其祀姥姥。誤解紀妃雪三萬年本就自責，此刻紀妃雪又懷著她重外孫，蘇禾敢放肆，下一刻架在火上的就不是區區異獸肉了。

  蘇禾訕訕縮頭：“哪有！就是看到美食這麽多，我卻吃不了，有點兒心癢罷了！”

  他現在是意識體，還是紀妃雪用特殊手段斬下來的，能碰到事物，但吃下去真真只是浪費。

  而且意識離開後吞下的食物不會隨之離開，多少不大雅觀。

  眾人聽得他帶著求饒的口吻解釋，才轉過頭去，再次與美食大戰。

  泰祖哈哈笑著，看著小輩打鬧。頭頂懸著一隻葫蘆，搖搖晃晃的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難得回一次玄荒，自要去尋一尋當年留在玄荒的寶藏，那裡可還封存著真正的佳釀。

  蘇禾環視一圈，就看到與他同病相憐的麒麟老祖。這一位一樣不是實體，並沒有大吃大喝，只在一旁笑呵呵的看著麒麟水君和木洉。

  蘇禾舉步走了過去。

  麒麟老祖轉頭看來。

  蘇禾坐在他旁邊，放下一隻酒壺。意識並非不能品嘗味道，甚至能嘗到更多甜美，只是不能消化——模擬不算。

  “老祖嘗嘗，這是我從封皇大世界搶來的。”

  麒麟老祖看著酒葫蘆笑了笑：“我活著時，諸天萬界還沒有封皇。甚至元尊一族都未曾興起。”

  死了一場，整個世界都沒有熟人了。原以為這次出來能見到鳳祖，鳳祖卻在星海另有任務。

  鳳祖同亡，卻早早復活，從掌鳳族。大約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熟人了。

  天帝不算，天帝在時與他也不熟悉。一在仙界一在玄黃大世界，只是認識罷了。

  見面行禮。

  況且此刻的天帝卻不是他認知中的天帝了。

  蘇禾輕笑著：“封皇大世界存在沒幾年——老祖壽命悠遠，我向老祖打聽個人。”

  麒麟老祖看著他。

  蘇禾左右看了看，確信泰祖不在，才小心翼翼傳音道：“老祖可知泰古是何人？”

  蘇禾記得七十三萬年前第一次見麒麟老祖時，他曾驚詫過泰祖的名字。

  曾說過，泰這個名字不是誰都扛得住的！
  麒麟老祖臉色頓時精彩起來，怪異的看著蘇禾，幽幽道：“七十三萬年前，我剛復活時曾聽登仙鼓九響，後來才知是小友敲鼓，做了道祖第四親傳。”

  他看著蘇禾，輕聲問道：“小友是道祖親傳，可知道祖身份？”

  蘇禾搖頭。

  他做道祖親傳雖然是七十三萬年前的事情，但其實對蘇禾而言真的沒幾天。都沒來得及在歸望山查看過資料。

  對道祖只在登仙鼓後見過一次釣魚的影子，還取走了道祖發簪……

  蘇禾驚愕看著麒麟老祖。

  他問泰古，麒麟老祖轉到道祖……

  麒麟老祖輕輕笑著：“你可知道祖不只是道祖？”

  “佛祖？”蘇禾沉默一下問道。

  泰祖說過，佛祖其實就是道祖，上次時光長河也證明了這點，道祖親傳印記，在靈山能肆無忌憚的調用所有界碑的力量！

  麒麟老祖點頭，神色凝重：“我出生時道祖早不知消失多少時代，但是道祖的傳聞卻一直都有。各家老祖皆知：佛祖道祖其實一人。只是對外道祖稱泰，佛祖稱古。世人尊其曰古佛！”

  泰為道，古為佛。

  泰古便是統稱，是道祖也是佛祖。

  蘇禾愕然長大了嘴巴，怔愣原地不知多久，驀地回神就見泰祖不知從何處歸來，背上還馱著一隻山一般的酒葫蘆。

  “小友忽然問我道祖尊名做什？”麒麟老祖好奇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蘇禾沒有回復，隻喘著粗氣，咕咚咽了口吐沫，看著泰祖張了張嘴艱難的發出一個聲音：“泰…泰祖……”

  泰祖咂嘴責怪道：“四祖見外了！叫我小泰就好！”

  蘇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