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爆發。

  庫爾特從茫然中睜開眼睛，略帶疑惑，驚訝於自己居然沒有死去。

  海水的鹹腥味依舊充斥在口鼻，窒息前的那一抹黑暗不甘的在眼前徘徊不去。

  但隨著眼前的世界再度充斥光線，庫爾特很快就發現，那本以為早已在波濤中粉身碎骨的小船依舊好端端的飄蕩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

  而在船頭的另一邊，一個黑發黑眸的男人正饒有興趣的注視著自己。

  “……感謝您的幫助，大人，有什麽是我能為您效勞的嗎？”

  在默默排除了這一切都只是幻覺的選項後，庫爾特內心微動，神色不變的向著黑發男子感謝道。

  “效勞？不不不，你的幫助對我不值一提，惟一的用處可能就只剩下為我提供些許旅途中的趣味了。”

  男人懶散的話語中帶著難以言喻的狂傲，而庫爾特則是語氣一頓，平靜的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

  挑了挑眉。

  黑發男子語氣稍緩，饒有興致的注視著庫爾特。

  “哦？你難道不覺得生氣麽？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和我爭辯幾句。”

  “您從暴風雨中救了我的性命，這是連風暴之神都沒有辦到的事情。

  哪怕只是些許趣味也好，這也算是我僅有的能報答您的事情了吧。”

  庫爾特的回答寵辱不驚。

  他深知自己的弱小，卻並沒有對明顯掌握著自己無可匹敵力量的伊塔雷克表現出多麽巨大的誠惶誠恐。

  不同於凡人對待超凡者，而是一個被救者對待恩人的態度，擁有著前者所沒有的，符合庫爾特內心深處觀念的平等！

  從本質上而言。

  庫爾特下意識認為二者是相同的，即便雙方實力有著天塹般的可怕差距！
  “那麽如果我不需要你的報答呢？我們之間的有著太過巨大的差距，若是我不需要你為我提供的這些微不足道的樂趣呢？”

  伊塔雷克語氣輕佻。

  然而心底的興趣卻悄然浮現，想要更加清楚的去看看，這個只是自己興致使然救下的渺小個體會給出怎樣的答案。

  動作停頓了一下，庫爾特看向伊塔雷克，目光淡然而篤定。

  “那我會堅持給出酬謝，只要是能完成的，我就一定會交給您，哪怕不能，在日後我也承諾一定交到您的手上。

  可能在你眼裡我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既然您救了我一命，於情於理我都必須表達我的感謝。”

  “我不需要。”

  “那我會堅持。”

  庫爾特的聲音依舊不急不緩，似乎根本不擔心觸怒了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超凡者。

  仍然在這逐漸壓抑的氣氛中。

  為了一件看上去好像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不惜忽略彼此本質上的差距，也要堅持根據自己內心的準繩給出應有的感激！

  這家夥是不同的。

  伊塔雷克敏銳感覺到了這一點，興致勃勃。

  說是倔強也好，沒腦子也罷。

  任何一個正常的凡人在被自己從風暴中解救下來以後，或許也會在第一時間提出感激和酬謝，卻也絕不會冒著觸怒強者的風險來忤逆對方的意願，一定要把自己感激的措施近乎強塞一般的送給救命恩人！

  他是真的認為超凡者和凡人本就該相同，還是沒有真正見識到我和他的差距？
  躺在小船上隨波逐流。

  伊塔雷克半眯著眼睛，在暖洋洋的陽光中不急著離開，而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想到。

  而沒有了來自黑龍領主那疑似有著惡意抬杠嫌疑的質問，庫爾特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沉默寡言。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能夠借著這個可能此生都不會有第二次的寶貴經驗，向伊塔雷克請教如何才能踏上超凡之道，以此改變命運！
  多麽蠢笨的個體，居然都不曾想到借此為自己謀利的可能。

  如果放任不管的話，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在這個存在超凡，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巨龍還要大的世界裡莫名其妙死去吧。

  佔卜術悄然發動。

  庫爾特渾然不覺，自己的曾經正事無巨細的快速在伊塔雷克眼眸深處掠過。

  遭受過苦難，但仍然堅信心中的道義。

  絕不認為超凡者就該比凡人更加高貴，甚至在絕對惡劣的局面中隱隱打破了神明的信仰封鎖，成為了一名舉世罕見的無信者！
  越看越覺得滿意。

  能不能在自身強大起來後，在可以掌握無數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特權的時候不忘初心暫且兩說。

  至少現在，庫爾特擁有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敢於向神明揮劍的驚人勇氣！

  而唯一欠缺的，竟然就只剩下最為廉價的力量而已！

  不過在確認培養對方之前，伊塔雷克覺得自己還有必要進行最後一次測試。

  確認庫爾特在見識到殘酷的真相以後能否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若是不能，日後的墮落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木船徑直飄蕩。

  庫爾特很快就發現，此刻的航行路線一點也不符合記憶中的常理。

  就好像被人規劃好路線一樣，筆直的，不可撼動的向著某個方向乘風破浪疾馳而去！

  伊塔雷克沒有解釋，庫爾特也就沒有詢問。

  只是在簡單處理了一下額頭的傷口以後，默默啃起魚乾，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場面。

  而隨著愈發接近某處，各式各樣的古怪事物也接連出現在庫爾特面前。

  最先出現的是海盜船。

  這群嘈雜的站在甲板上，興奮嚎叫的強盜還不等接近木船，伊塔雷克就在庫爾特的親眼見證下隨手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奪目刺眼的烈火便包裹住隕石，從天而降。

  在半空中拖拽出一條長長的火焰。

  最終於庫爾特那下巴都無法合攏的呆滯注視中，粉碎所有驚慌失措的海盜們那軟弱無力的抵抗，摧枯拉朽的擊中船隻，燃起熊熊烈火！

  一擊之下，便是數百條人命隕落！
  自出生以來第一次，庫爾特從未如此清楚的意識到，超凡這兩字究竟意味著什麽！
  強烈的震撼讓他說不出半個字來。

  只是在小小的木船路過海盜船殘骸時，從還在燃燒的海面上撈出一個風暴之神那被熏黑的雕像，沉默不語。

  好吧，看來風暴教會與海盜勾結的傳言是真的，至少這一點沒有超出預料。

  緊緊攥住雕像。
    難言的憤怒一點點在庫爾特心底彌漫，那是屬於小人物從渺小中日積月累醞釀出的火焰！

  當他弱小時，自然不值一提。

  但他日若是變為強大，那就必然會引發驚天動地的變化！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伊塔雷克的內心回蕩輕笑，在他的掌控下，木船依舊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於海面上飛馳。

  更多的怪物出現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個又一個長相醜陋而驚悚的鮫人出現。

  在這數萬年來，這群佔據海洋中的絕大部分面積的生物依舊保持著茹毛飲血的習慣。

  他們是困擾無數沿海國度的罪魁禍首，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有著不遜色於傳奇的力量，天生就擁有驚人的水元素親和！

  但現在。

  當著庫爾特的面，一場毫無爭議的屠殺卻正在進行。

  根本看不出艱難的痕跡，那名來歷神秘的黑發男子只是站在船頭，一道道即使庫爾特從未見過也能隱約看出其中精巧絕倫痕跡的法術便信手拈來。

  好像一場盛大浩瀚的表演，向僅有的一名觀眾盡情展現著這份超越極限的強大！
  屈指一彈。

  微小的風刃便迅速放大，沿途所有意圖衝上來的鮫人便全都齊刷刷的一分為二！
  腥臭的血液染紅海面，數以萬計的鮫人佔據了庫爾特每一道視線和余光，卻始終無法靠近那單薄木船的十米范圍之內！

  明明是對方佔據了絕對的數量優勢，包圍了木船。

  可看著眼前這血流漂杵的一面，庫爾特卻從未如此確信是黑發男人以一己之力包圍了所有的鮫人！

  如此的，匪夷所思！！

  大海在咆哮，仿佛怒斥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黑沉沉的天空看不出一絲光亮，微風不在，有的只有鮫人壓抑中參雜著恐懼的吼叫，以及時不時被法術余暉照亮的驚恐面龐。

  “愚蠢的迷途羔羊，前方是神明的領土，等待你的唯有自尋死路！”

  一位身穿莊重法袍的牧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鮫人當中，地位崇高，手掌中緊握的法杖依稀可以看到有神力的波動在上面流淌。

  而在他的胸前，波濤狀的風暴吊墜若隱若現。

  “看到了嗎，那就是風暴之神麾下最虔誠的狂信徒，也是一個被信仰燒壞腦子的可憐蟲。”

  絲毫不掩飾語言中的輕蔑。

  伊塔雷克對那義正言辭的警告視若無睹，自無窮無盡的創造之中，大量法術瞬間轟出，讓那名風暴主教面色驟變，高舉法杖，拚盡全力這才堪堪擋住了滾滾法術的襲擊！

  “真正的神明可不需要信仰這種東西，以祂們自身的強大，自然而然就會猶如飛蛾撲火般吸引大量追隨者。

  你眼前的神袛不過是殘次品。

  連帶著這些所謂狂信徒一起，都只不過是來自我的牧場中圈養的牲畜罷了。”

  如同瘋子的狂言妄語。

  伊塔雷克所展現出的冰山一角的恐怖實力，以及他在輕描淡寫中揭開的，那誰也不曾料到的可怕真相。

  就這樣傳到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耳中，驚濤駭浪的地震從第一個音節開始就沒有片刻停歇！

  難以想象。

  在那超凡之上的傳奇，超越傳奇的半神，凌駕半神的神明，竟然都只不過是他刻意培養的食糧？！

  種種上古隱秘娓娓道來。

  這些在旁人看來價值連城的秘聞都是當年在伊塔雷克的悄然旁觀中完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庫爾特想象的極限。

  讓他無比深刻的意識到：自己與眼前的男人有著多麽龐大，乃至根本不可逾越的差距！
  而既然這樣。

  自己那微末到根本拿不出手的，塵埃般的感謝真的還有必要提起嗎？
  或者說，與這樣不可思議的偉岸存在比起來，他應該不自量力的繼續堅持彼此平等，還是就此坦然接受這份匪夷所思的巨大差距？

  承認比起超凡者，身為凡人的自己就是如同螻蟻般渺小？

  心亂如麻。

  而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中，這場一面倒的肆虐仍在以殘暴的姿態繼續進行。

  “風暴會吹滅你浮華的野心，無處可逃——！”

  僅僅只是站在原地，如同貓戲老鼠的法術風暴卻已然將風暴主教逼入絕境。

  別無他法。

  風暴主教終於忍不住爆發一聲怒吼，向緊急派出自己前來的神袛發出求援。

  神術的光芒浮現，范圍驚人的‘極夜深淵’在風暴權柄的加持下，其破壞力更是一路飆升超越九級禁咒的極限！

  大海仿佛在此刻擁有了意識，向此地大不敬的敵人憤怒咆哮！
  冰冷的雨點打在臉龐。

  伊塔雷克如同沒有感受到，那正在隨著浪濤激烈動蕩的木船下方，於海洋深處飛快凝聚出來的可怕波動，神色淡定。

  只是伸手一點。

  以千錘百煉的恐怖技巧，一道奧術反製便悄無聲息隱沒海面。

  精準地抓住神術中那轉瞬即逝的脆弱節點，好像抽離了宏偉建築中一塊至關重要的積木，原本氣勢磅礴的神術頓時中道崩殂。

  還未來得及浮現鋒芒，就被伊塔雷克輕松打斷！

  風暴主教震怒。

  而感受到自己親自出手釋放的神術居然會被人反製，遠在神國的風暴之神也終於難以遏製驚訝的神情！

  本以為來的頂多只是一位半神，難不成還是哪位老朋友的神降體嗎？

  但你會神降，莫非我就不會？

  不服輸的暴脾氣一上來就再也無法克制，在風暴之神人性化的罵罵咧咧中，自身的浩蕩意志頓時延著風暴主教的那根粗壯的信仰絲線一路向下。

  想要親眼去看看，不懷好意靠近自己神國的存在究竟是何方宵小！

  難以言喻的狂喜浮現。

  風暴主教怨恨的看了一眼伊塔雷克，神情都在強烈的驚喜中扭曲，感受著那份神明的意識擠入自己的身軀，激動的留下淚水。

  而與此同時。

  伊塔雷克也終於在開戰以來第一次回頭看了眼庫爾特，認真的叮囑道：

  “睜大眼睛看好了，屠神這種操作，我隻做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