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摸得出來◎

  薑彌也不確定自己是哪個瞬間想通的， 反正她就是進了周最的房間，躺在了周最的床上。

  她雙目無神盯著天花板發呆，兩臂攤在一旁， 不知多久過去才發出一聲歎息。

  道理就懶得再去想了， 她要趕緊結束掉這種糟糕的狀態，本來就一身小毛病， 要是再因為鬧情緒搞到乳腺增生，薑彌會想要直接暈過去。

  她本來打算等周最回來，好好跟他談一談的，誰知道他一直沒回來，她自己就先睡著了。

  薑彌這段時間的睡眠狀態還挺好，完全沒發現半夜身邊多了個人。

  等她一覺醒來， 旁邊又空了。

  薑彌揉了下眼睛，在思考周最到底回沒回來。

  他不會是半夜回來看見她睡在這邊， 然後自己跑到另一個臥室去睡了吧。

  薑彌：“我可以開空調嗎？很熱。”

  猜想了一大堆，薑彌起身離開房間，看見餐桌上擺了一堆吃的。

  不知怎麽回事，薑彌突然間忍不住笑出聲。

  似乎是很豐盛的一頓早餐。

  葉子：“我要是也忘了怎麽辦？”

  薑彌：“也許你要參加的是我的葬禮而不是婚禮了。”

  “趕緊吃，小心遲到。”

  他好像才洗完澡， 發尾溼潤， 氣色格外的好。

  “周最！”

  薑彌眼睛亮了下，她走到餐桌旁坐下，雙臂架在桌上，探頭問周最：“你不生氣了？”

  他視線從她身上掃過，漫不經心移開，道：“吃飯。”

  “周最，對不起，我下次肯定不會再那樣了。”話說得太正經的結果是，很容易讓本來輕松適宜的氛圍變得有幾分尷尬。

  過去的幾天裡，周最不搭理薑彌， 也不做飯， 早上出門特別早， 薑彌連吃了好久公司樓下的煎餅果子，她不知道為什麽那麽難吃生意還那麽好。

  周最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帶著幾分薑彌看不出的情緒，等到他視線移開，他才慢悠悠說了句：“我摸的出來。”

  “我們像不像被家長老師逼著互相認錯和好的小學生？”

  “記不得。”

  “我也有問題，是我話說得太過分。”

  周最：“你昨晚吹了一夜，歇會兒。”

  “你昨晚幹什麽了？”

  薑彌：“所以你早上關了我空調對吧。”

  她喝了口豆漿，想了想，決定正式給周最道個歉。

  這大概是周最人生當中最謹小慎微的一次道歉。

  “是嗎，你前天那一堆外賣吃得不是挺香？”

  但是到了這份上，一方態度都放得那麽低了，另一方不可能還繼續裝聾作啞。

  薑彌在備忘錄裡特意標注，還跟葉子打了招呼，叫她到時候提醒下自己，免得又忘了。

  周最怪異的看著她。

  “你的手藝特別好，沒有吃到你做的飯的這幾天，我胃口都不好了。”

  破案了，昨晚兩人睡在一起。

  周最放下筷子，掀起眼皮看向薑彌：“沒瘦，甚至胖了。”

  薑彌為帶有惡意的揣測周最感到抱歉。

  薑彌覺得， 依周最的性子，他真乾得出這種事來。

  好吧，氣氛瞬間不嚴肅了。

  “……點外賣就是為了調理一下胃口，你看，我調理好了，吃飯都變香了。”

  薑彌還想形容一下到底有多難吃的時候，周最從廚房裡出來， 手上還端著兩杯豆漿。

  矛盾就此平息，日子又恢復到之前的狀態。

  摸什麽？薑彌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後，差點跳起來罵人。

  薑彌：“我又沒上秤，你怎麽知道？”她才不信變化一兩斤他肉眼那麽靈敏能看出來。

  “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放縱日，不該是前天。”

  周最答非所問：“趕緊吃，一會兒送你上班。”

  此次最大的導火索之拍婚紗照，也被重新提上日程。

  薑彌急眼：“你不要老糾結這種問題，我都餓瘦了，你看不出來嗎？”

  葉子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幽默了？”

  薑彌：“我覺得做個幽默的人會很有意思。”

  萬幸這個周末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時間空的出來，薑彌和周最的婚紗照拍攝照常進行。

  在這個過程中，出現問題的是周最。

  對於一個不怎麽拍照，且面部表情不是很豐富的人來說，拍照這件事有些許難度，要麽拍照不自然，要麽面無表情眼神空洞，跟一旁笑靨如花生動自然的薑彌比起來，周最的情況過分不好。

  攝影師再三提醒：“新郎笑一笑啊，你看新娘笑得多漂亮。”

  薑彌可是拍照達人，任何場合都不在怕的。

  “你怎麽不笑？”薑彌小聲問他。

  “對著鏡頭我笑不出來。”周最如實回答。

  薑彌不禁搖搖頭：“難怪你的學生證和身份證拍得那麽難看。”

  周最臉黑了一分，這他又沒有辦法。

  薑彌歎了口氣，裝模做樣說道：“那怎麽辦呢，要不我配合你一下，這樣我們兩個人都保持撲克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夫妻相了。”

  “不過我真的很難過，我今天這麽好看，你看見這樣的我，你就沒有發自內心的感到心情愉悅嗎？”

  誠如她所說，她今天真的很美。

  婚紗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很合身很能突出她的氣質，頭髮妝容配飾，無一不精致，每一樣都挑不出錯，怎麽看都是相得益彰，所以在她裝扮好，走到周最面前時，他發自內心誇讚道：“你今天很好看。”

  薑彌眼底亮亮的，笑意根本壓不下去：“哇，我們周總今天的嘴格外甜呢，那我也表示一下吧，你今天非常非常的帥氣，是我見過最好看的新郎。”

  薑彌誇人時語氣裡總會顯露幾分誇張，但是分寸被她拿捏的極好，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反而有趣生動很多。

  周最忍不住歪了下頭，跟薑彌說道：“你現在誇自己誇得也很順口了。”

  薑彌：“你多誇我幾句說不定我就消停了呢？”

  兩人聊天的間隙，攝影師走過來，給他們看了下照片。

  “剛才這兩張抓拍的還不錯，很自然，你們看看。”

  薑彌瞥了眼，說道：“你看，你這不就笑出來了。”

  周最抬眉，不把薑彌的調侃放在心上。
    “我感覺這塊兒有點暗，還有肩膀是不是有點奇怪啊？”薑彌跟攝影師商量著。

  攝影師：“沒關系，可以P。”

  這很真實。

  薑彌：“麻煩給我們P的好看一點。”

  “當然。”

  婚紗照一拍完，宋瑗就緊著叫薑彌發給她看，還有葉子陳一淼等人，都趕著來湊熱鬧，全方位審判了一遍之後，大家統一意見，還不錯。

  薑彌抽空回了家裡一趟，宋瑗叫她回來吃飯，周最出差就沒過來。

  最近薑格致身體出了點狀況，去醫院檢查倒沒什麽，無非是上了年紀，各種小毛病都出來，要配點藥吃，再注意休息。

  薑彌過來的時候帶了一大堆補品，什麽都有，兩隻手都滿當當，小區電梯還壞了，這大熱天的爬樓，可把她累得不行。

  進門後她見著了何聖如，驚訝問道：“媽您怎麽來了？”

  何聖如笑了笑，說：“我剛好從附近過，給你媽送點東西來。”

  “晚上在這邊吃飯嗎？”

  “嗯。”

  薑彌才發現宋瑗跟何聖如關系變得這麽好，兩人坐在一起那個熟稔程度，好像是多年老友一般，以前也沒這個苗頭的，她去問薑格致，他坐在書桌旁，推了推眼鏡，說道：“你媽的事，我哪管得了。”

  “您又開始了。”

  薑彌也不知道父母又鬧了什麽別扭，看樣子不是很嚴重，她似乎插不上手，那就算了。

  他們倆的消化能力，都還挺強的。

  在這兒吃完晚飯，薑彌也沒有多留，她還得去爺爺奶奶那邊送東西。

  宋瑗有點不想讓她去：“都這個點了，還出門啊。”

  她不是不清楚薑彌這段時間在極力緩和跟她奶奶之間的關系，女兒和婆婆，宋瑗到底還是站在女兒這邊，她就不想叫薑彌一個勁兒的去碰壁。

  “還好，這才八點多，我爺爺肯定還沒睡，順路的事兒。”

  “我走了啊。”她跟幾個長輩打了招呼，推門離開。

  宋瑗心情差了點，何聖如看出來，寬慰她道：“彌彌孝順，這是好事。”

  “我自己的孩子我肯定清楚，她自己心裡也不好受的，為這事，唉，”宋瑗長歎一聲後，看向何聖如，又有幾分感動：“也幸虧你體諒彌彌，要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麽樣呢。”

  宋瑗一開始最擔心的就是周最父母那裡，按照大家的傳統思想，男方那邊對於不要孩子這種事肯定會更敏[gǎn]，但她沒想到，何聖如很平靜的接受的這件事。

  “我自己就是當媽的，養育孩子有多辛苦，我也知道，我們做不了孩子的主，他們都那麽大了，什麽事，都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何聖如眉眼低垂，她只是因為周最和她說了很多話，才有了很多不一樣的感悟。

  在和周最父親離婚後，何聖如便開始了獨居生活，周最偶爾回家，母子說話並不多，忘記是哪天了，周最吃完飯以後，坐在她身邊，慢慢和她說了很多。

  “媽，有件事得跟您說一下，我跟薑彌，不打算要孩子。”

  何聖如起初感到有些意外，她問道：“為什麽？”

  周最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家庭非常幸福，我的父母感情很好，家裡的一切，都讓人滿意，我以為世界上的家庭都是這樣好的，但後來我才明白，不是這樣。”

  “後來家裡發生那些事，我知道，我爸做錯了事，你維護這個家維護的很辛苦，包括不離婚的原因，我也知道大部分是因為我。從小到大，你一直都對我很好很用心，哪怕是我爸，他也沒有虧待過我，在我身上，你們都付出了很多。”

  “可是，”周最忽然笑了下，那笑容裡，苦澀的成分佔據大多數，仿佛還夾雜了幾分無奈。

  “我還是沒辦法否認，你們切實帶給過我的傷害。”

  是一次又一次要震穿門板的爭吵，是母親掉下的眼淚父親摔碎的玻璃杯，是看著父母感情破裂在日複一日的漠視裡還要不斷完成的學業。

  周最並不是在埋怨什麽，大家都有各自的立場，他們的生活已經一團糟，沒有多余的心力去照看他了，但是理解，不等於傷害不存在。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和薑彌有了孩子，在若乾年後，我們也會不會成為那樣的父母。”

  “關於未來，我沒有辦法去做保證，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所以，我想把不確定的因素全都移除，做最壞的打算，假如有一天真的變成了那樣，起碼可以少一個人難過。”

  “希望您能理解。”

  “我理解。”

  他才說罷，何聖如就跟了這麽一句話，她說：“做你們真正想做的事，比什麽都重要，也不用什麽都來告訴我，畢竟我沒法掌握你們的人生，所以，一切都隨你們。”

  周最發現，母親身上忽然多了種，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他都沒見過的灑脫，是那種真正走出了泥潭，一切都翻成新篇章的舒展。

  他抿了抿唇，說道：“謝謝媽。”

  何聖如表情玩味：“你跟自己親媽還這麽客氣？”

  周最稍顯幾分靦腆。

  或許這樣的日常，才是這個家全新的開端。

  薑彌去永安街的時候，在巷口正好和她爺爺碰見了。

  老爺子手上提了個袋子，像是裝著酒。

  “這個點了您怎麽還在外面呢？”薑彌走到人身邊去，順手把東西接過來提著。

  薑爺爺樂呵呵笑，說道：“跟你幾個伯伯出去吃飯了。”

  “我奶奶一個人在家？”

  “她說她要待在家裡，看看書啊，聽聽唱片什麽的，說我在家還礙她的眼，讓我趕緊走。”

  “您可真是放心。”薑彌感歎了句，兩位老人家都是高齡了，怎麽還能落單呢。

  爺爺解釋說：“你放心吧，你奶奶最近情況好著呢。”

  爺孫倆往巷子裡走，到了家門口，爺爺壓低聲音跟薑彌說道：“你奶奶最近心情不錯，今天好好哄一哄，八成就不生你的氣了。”

  薑彌笑了下：“行，我知道了。”

  爺爺這話說得很真，薑彌奶奶今天看著的確和氣不少，起碼沒出現像之前那樣看見薑彌扭頭就走的局面，還能好好的聽她說帶了哪些補品過來，最近又有什麽事，看著沒多在意，可話是聽進去了的。

  薑彌仔細觀察了她的表情後，試探問道：“奶奶，我跟周最的婚紗照拍好了，您要不要看一看？”

  好長時間沒得到回應，薑彌以為今天又要無功而返時，奶奶突然清了清喉嚨，斜睨她一眼，開口說：“拿來吧。”

  薑彌瞬間換上喜色，把照片找出來給她看。

  薑彌奶奶先是皺眉：“怎麽這項鏈鑽石這麽小，看著一點都不貴氣，還不如我給你的那條紅寶石項鏈，那才叫氣派。”

  “那種級別的珠寶最適合的就是收藏，拿出來的戴的話也太張揚了，況且它很重，我結婚要戴一整天那個的話，會把脖子壓斷的。”

  奶奶哼笑了聲：“你還嬌氣上了。”

  “我說的是實話。”

  奶奶的態度轉變，總的來說也是經過了一個比較長的過程，難道要一輩子慪氣下去嗎，說到底是至親，血脈相連，她就只有一個孫女，又不是幹了什麽殺人放火的事，鬧到要斷絕關系的那一種，氣性上來說話不過腦子，要真記那些混帳話一輩子，這家人哪還有得做。

  隔夜仇可以有，隔月隔年還是算了，找個台階下，大家都好受些。

  這段時間來給奶奶做思想工作的人實在太多了，薑爺爺宋瑗還有薑格致就不說了，薑彌的姑姑姑父來勸過，周最也和她談了好幾次，那根刺都被磨得不能再軟了，薑彌碰一下，就會徹底斷掉。

  不管怎麽說，多想想以後，總是沒錯的。

  薑彌奶奶挑挑揀揀一大堆，看完照片，心情更好了些。

  她還要保持頂好的精神頭，去參加她孫女兒的婚禮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