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長命百歲◎
  整個二月在風平浪靜中度過， 薑彌加了無數個班，跑了幾趟工地，對工作一如既往的上心。

  今天陳展言找她談話了。

  薑彌不確定是不是何聖元跟他透了什麽風， 他對著薑彌， 態度沒有很好，問她什麽時候能幫忙處理和恆達的事情。

  到了這個份上， 薑彌覺得騙他也沒什麽意思了，還不如激他一把，叫他把希望放在國外的客戶那裡。

  薑彌直說：“陳總，我想，這件事我大概是做不到了。”

  陳展言登時臉色一變，沒做出大表情， 只是眼神變得凌厲，皺紋的方向產生細微變化。

  “薑彌， 你應該知道， 為了搭上恆達，我費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讓步。”

  陳展言一直以來都很清楚，單憑他自己，是夠不上恆達的， 多年前展思跟恆達合作， 第一次很順利， 第二次卻有了變故，當時出了個意外，兩方極力壓製， 沒叫外界傳開， 可內部是清楚的， 恆達因此對展思有了芥蒂，此後再也沒有合作。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拚命催促薑彌。

  現在她說辦不到，陳展言哪還有好心情。

  薑彌遇見肖唯時，她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大概是早就準備好了，流程走得很快，確定要離開，消息才傳出去，她辦公室裡有好幾個人，似乎是在和她告別，或許說，是安慰吧。

  剩下的事，秦思會完成的很好。

  “我們薑總監來了怎麽還在外面等呢，進來啊。”

  梁舒遲疑了下，繞了繞手指，道：“行政那邊的肖總監，好像要辭職了。”

  薑彌眼神一頓，“為什麽？”

  “什麽病？”

  薑彌輕聲問：“什麽時候檢查出來的？”

  “我聽他們那邊傳的是，肖總監，生病了。”

  末了，陳展言沉著臉，叫她先出去。

  薑彌從他辦公室離開，沒走幾步，看見正向這邊過來的秦思。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存著一種報復心理，給了希望又叫人失望，是曾經陳展言用在她身上的招數，現在她如數奉還。

  她瞥向薑彌，道：“幹嘛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怎麽，聽說我的事兒了？”

  “宮頸癌。”

  薑彌下了樓，回自己辦公室去，梁舒見她心情不佳，本來打算和她說件事的，現在也給咽了回去。

  她有一張嘴，什麽都可以說，陳展言也不是什麽人脈都沒有，這話有幾分真，他很清楚。

  薑彌站在外面等她，她看見後，走出辦公室，嗓門很大，中氣十足的樣子。

  薑彌面對陳展言的施壓，面露幾分愧色，“陳總，我就直說了吧，何董不喜歡我，他也不願意給我，給展思這個機會，他有意叫我跟周最離婚，所以，我要是再強求，何董才是真的會動怒。”

  現在只等陳展言出國。

  肖唯依舊是薑彌常見的樣子，笑容滿面，喜歡跟人開玩笑，看不出一點身患癌症的樣子。

  薑彌跟她一起進去，裡面幾個行政的員工離開，肖唯把門關上，百葉窗也全都拉下來。

  要吐不吐的樣子落在薑彌眼中，她看著也難受，擺出個笑容來，她問道：“想說什麽就說啊？”

  肖唯苦笑了下，“一周前，晚期，大概沒多久活頭了。”

  “趁著我還活著，還沒那麽難受，辭了職好好出去玩一段時間，再看看墓地，等我死了，埋的地方風水一定要好。還好我前半輩子努力掙錢，現在有揮霍的資本，我一定要大花特花，可不能便宜了我那死老公，繼承我的遺產，沒幾天娶新人……”

  “肖唯。”薑彌聽不下去，慢慢叫她名字。

  她們認識很久了，不在一個部門，可關系一直都不錯的。

  肖唯很努力的保持沒什麽我很冷靜的狀態，一旦停下來，她就裝不下去了。

  她靠在桌子旁，抿著唇，繃著下巴，不過一兩分鍾，眼圈就全都紅掉。

  “薑彌，我今年才三十五。”她明明還很年輕的，生命卻已經到了盡頭。

  肖唯也是一畢業就進入展思，她結過兩次婚，第一任丈夫因為她工作太忙，嫌棄她事業心太強，選擇離婚。第二任丈夫是個軟飯男，比她小三歲，長得不錯性格也好，因為要靠她養，平時都很乖順，可隨著肖唯年紀越來越大，那男的不甘寂寞，在外面生了許多花花腸子，肖唯忍了很久，好不容易打算離婚了，卻檢查出癌症來。

  她這輩子過得不算太如意，糟心的事多，開心的事也不少，她很喜歡她的工作，但是，她沒辦法走下去了。

  “以前，我有頸椎病，腰不舒服，胃也有問題，喝酒喝到胃出血我也沒退縮過，我總覺得，這都是些小問題，人啊，還是不能太糟踐自己的身體，這不就來了個大的。”

  “我也想開了，當牛做馬這麽多年，也該過段安生日子了。”

  肖唯抹了抹眼淚，跟薑彌說：“哎，別說我沒提醒你啊，有空去做個體檢，什麽都沒有自己的身體重要，你這身體狀況看著也沒比我好多少，我就指望著你，幸運一點。”

  薑彌眼皮往上掀，控了控淚珠子，笑著答：“我會的，我明天就去。”

  “還有啊，你上次送我的戒指，我真的很喜歡，說好了請你吃飯的，一直也沒動，晚上一起去吃個飯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

  肖唯：“回我的家鄉看看。”

  “好。”

  半個月以來，薑彌頭一次沒加班，和肖唯出去好好吃了頓飯，肖唯心態一直都還好，按她的話來說，這輩子什麽世面都見過了，死了也不虧，順便和薑彌分享了下自己的人生經驗。

  薑彌聽得還挺有意思的，人家沒沉浸在傷痛裡，她也不會多嘴找事。

  因為身體的原因，肖唯和薑彌沒喝酒，但肖唯膽子還是變大了。

  從展思成功離職，她什麽都敢往外說，薑彌頭一次知道，她原來也那麽討厭陳展言，罵他罵了好長時間，詞匯都不重樣的。
    薑彌最後忍著笑，低聲說了句：“我也一樣。”

  肖唯變得格外激動：“對吧。”

  群眾的眼光是雪亮的。

  飯後，薑彌把肖唯送回家後，開車到家裡小區的停車場，在車裡坐了很久。

  她下來往回走時，步子也格外的慢。

  薑彌心情說不出的差，她感覺自己也很累，哪哪都不舒服，到家看著黑壓壓一片，那種煩悶壓抑的情緒加重了些，連燈也沒開，薑彌就倒在沙發上，微微蜷縮著身體。

  她實在太累，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是她聽見開門的動靜。

  啪的一聲，家裡一下子亮起來，薑彌還沒從黑暗中緩解，她猛地閉上眼，抬手擋著光。

  周最看見她躺在沙發上，走過來問：“你怎麽還沒睡啊？”

  薑彌問：“幾點了？”

  “十二點四十。”

  這段時間，周最也很忙，他們大多數時間都碰不上，每晚回家，家裡都是沒有光的，或許一個已經睡了，或許還沒回來，每天碰面都是在早晨，因為實在太忙，怕打擾到對方休息，這段時間他們還是分房睡的。

  薑彌勉強坐起來，看著周最，眼神還是迷蒙，她拉了拉周最的手，說：“你餓不餓，我去做夜宵。”

  周最有些驚奇，“你做，那還能吃嗎？”

  薑彌：“下碗面我還是會的。”

  為了滿足口腹之欲，周最去了廚房，他沒叫薑彌動，她就靠在沙發上，睡了一覺，心情依舊很差。

  所以到吃夜宵時，她一句話都沒說。

  周最察覺到她的怪異，猜測大概是心情不好，她也沒什麽說話的欲望，所以一樣安靜。

  收拾完碗筷，周最看著走進洗手間的薑彌，柔聲說道：“薑彌，晚上一起睡吧。”

  “嗯。”

  他們休息時，已經是快兩點了。

  這個月份，家裡已經完全不用開空調，被子也換成稍微薄一點的。

  兩人平躺在床上，周最睜著眼，薑彌閉著眼卻睡不著，她腦子很亂，來回翻了幾個身，往周最那邊去，窩在了他懷裡。

  抱著睡會舒服一點吧。

  周最在感受到薑彌要過來時，已經自覺地抬起了胳膊。

  他手就搭在薑彌肩上，慢慢慢慢地拍著。

  “薑彌，你今天怎麽了？”他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問一問。

  薑彌悶著聲，糾結了很久，才說：“周最，我們明天去做個體檢吧。”

  剛好也是周末，有空的。

  “好。”周最滿口答應，律所年初安排了體檢，他已經做過了，可薑彌想去，那就再去一次，反正又不是什麽壞事。

  “今天，我有一個同事離職了，她得了癌症。”

  “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年輕，可以熬可以什麽都去做，我這個同事跟我是一樣的，以前就落了一身的毛病，現在一下子爆發。今天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害怕。”

  對於生命，她做不到不在乎，她還有那麽多事沒做，還有那麽多人在她身邊。

  “周最，我們一定都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雖然她覺得這事有點奢侈，可有個美好的希望，總是不一樣的。

  “嗯。”

  “還有我們的父母，爺爺奶奶，朋友……”

  “嗯。”

  她絮絮叨叨的說，周最隻管答應。

  “現在，心情好一點了嗎？”

  “嗯。”

  “那快睡吧。”

  家裡依然是黑漆漆一片，可那種焦慮，慢慢的在消失。

  周末醫院的人特別多，薑彌和周最安排的都是全身體檢，各種項目都排著長隊，等累了，周最靠著牆，薑彌靠在他身上，兩人都戴著口罩，說話時連表情都看不清。

  薑彌去做心電圖的時候，周最在外面等她，期間有人打電話過來，他尋了個僻靜處接。

  那邊交代的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周最記住後便掛斷電話。

  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見了個熟悉的人。

  何聖元在秘書的攙扶下，從某個科室出來，步履蹣跚，臉色很不好看。

  他抬頭時，與周最遙遙對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