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張兮若走得很慢，江以晴也很有耐心，走了一圈她也沒開口。

  “好了，歇會兒吧。”

  江以晴便將輪椅推過來扶著她坐下。

  雖說這段時間沒打過照面，可是張兮若還是能看出來這個女孩沒什麽壞心眼，她回來這麽多天了她也沒針對過她。

  “你喜歡嘉木嗎？”張兮若問道。

  江以晴疑惑看了她一眼，隨即點點頭。

  “喜歡陳衍嗎？”

  江以晴面色僵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兒微不可查點了一下頭。

  “我想聽聽你和嘉木之間的事情，能跟我講講嗎。”

  “陳嘉木小朋友你好，我是你的新朋友，路奇。”她捏著嗓子學子動畫片裡的聲音說道，動畫片的主人公就叫路奇。

  總之不管是因為高額的工資還是別的什麽，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工作做好。然而陳嘉木卻是一個太難接近的孩子。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陳衍。

  這是她第一次穿這種玩偶服，走路實在是不方便，樹懶的頭被摔下來，咕嚕嚕滾在地上，江以晴暗叫一聲不好，分明已經有了一點起色，不料一轉眼就搞砸了。

  江以晴和父子兩認識是在兩年前，那時候的她上大三，有一則招聘家教的信息吸引了她，不為別的，隻為酬勞極其豐厚。江以晴一開始以為是假的，直到來到了這棟別墅，而後她見到那個她要教導的小孩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高的酬勞。

  他沒回答，卻一直好奇盯著她看，江以晴發現這個方法有用，打算就用這副形象來慢慢引導他，不料她卻一個沒站穩摔了個大跟鬥。

  那時候的她從未想過如此遙不可及的男人有一天竟同意讓她成為他孩子的媽媽。

  只是她沒料到她聽到了小孩的笑聲，陳嘉木小朋友捂著嘴巴，咯咯笑起來，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江以晴覺得奇怪，“你想聽我和嘉木之間的事情？”難道不該是她和陳衍之間的事情更重要嗎？
  “嗯。”

  這天江以晴來做家教的時候特意改變了行頭，她將樹懶的玩偶服套在身上，搖搖晃晃走進房間對他揮手。

  她第一次有一種被震懾到窒息的感覺，哪怕之後跟他熟悉了，每每靠近他這種感覺依然存在。

  據說前面幾位家教都是主動辭職，並不是這個小孩有多頑皮多難教，相反，他安靜得出奇，不願意說話，不願意交流，別說要教他東西了，他甚至能完全無視你的存在，他就像一座完全封閉的孤島。

  她發現小孩看她的眼神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往常看她只會淡淡瞥一眼接著便是徹底無視，而現在他那雙圓溜溜黑黝黝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

  任務確實棘手，可報酬太過豐富，她想試一把。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終於理解為什麽陳嘉木長得那麽可愛了，爸爸長得如此俊朗，孩子又怎麽會差呢？
  剛入冬，陳衍穿著一件半高領的毛衣，外面一件長外套，筆挺，簡潔，處處透著精致，他一臉客氣：“以後就麻煩江老師了。”

  江以晴捕捉到了他眼底的興趣，她故意學著動畫片裡樹懶走路的樣子慢吞吞走進來。

  他眉眼深邃，眉骨鋒利帶著冷感，即便用著客氣的語氣跟人說話也給人一種距離感，像那遙不可及的遠山，挺拔，屹立，高不可攀。

  自我封閉，不說話，完全無視她，她嘴巴都說到冒泡了他都不回應一下，幾天之後她差點崩潰，她終於能理解為什麽這麽高的工資別人卻做不下去了。

  她仔細觀察了幾天，這個小孩屬於低欲望小孩，糖果，玩具很難誘惑到他，不過他卻喜歡看一部動畫片，是關於狐狸是樹懶的一部動畫，他好像尤其喜歡裡面那隻樹懶。

  那一天接待她的是別墅中的保姆阿姨，在她願意接下這個工作後的第二天，她見到了孩子的父親。

  在調整了幾次心態之後江以晴打算換一個策略，先不著急教他東西，而是要讓他認可她，讓他願意跟她說話。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個小孩笑，他總是沒什麽表情，或者說沒有自己的情緒，看到他笑的那一刻，江以晴隻覺得心都要化開了。她逗他笑了，似乎應該很有成就感，可不知道為什麽卻莫名心酸，大概歡笑這種太容易出現在小孩身上的東西在他身上卻是難得，那一刻她開始心疼這個小孩。

  這次玩偶事故倒是讓她和陳嘉木拉近了一些距離，他願意對她開口，願意聽她教他東西，這座小小的孤島多了一處停靠的碼頭，願意她這艘船停靠在他的孤島上。

  江以晴很有耐心，她慢慢引導這個小孩，她知道他孤僻的外表只是為了掩蓋內心的難過，她也知道三樓的閣樓之上躺著他昏迷不醒的媽媽。

  沒有媽媽陪伴，爸爸工作繁忙難得在家，這樣的小孩心理能健全才怪。
    別人都有媽媽開家長會，她沒有，別人都有媽媽陪伴做的手工作業，他沒有，別人都會帶上媽媽做的便當，而他也沒有。

  他沒有的東西她就想辦法幫他彌補，她陪他看動畫片，陪他做手工，為了做得像樣，她熬夜學習，做出所有同學中最漂亮的手工，讓他得到表揚。她陪他玩，陪他笑，他慢慢開朗起來，有了和別的小朋友一樣的喜好，他開始好奇外面的世界，開始喜歡玩具，開始收集樂高，開始嘗試甜甜的糖果。

  他的變好給她帶來的就是越來越高的工資和越來越貴重的禮物，都是陳衍給的。

  陳衍雖給她的感覺高不可攀又冰冷，可是面對孩子他卻會露出難得的溫柔，他會揉他的腦袋，會眉眼溫和同他說話，他工作繁忙難得回家，可是只要一回來就會陪著孩子，看他畫畫，看他寫字。

  所以孩子慢慢變好陳衍自然也很開心，他出手大方，除了給她加工資外還會送她各種禮物，從一開始的圍巾，香水，到後面越來越貴重的包包和手機。

  陳嘉木變得越來越依賴她，她和陳衍接觸得也越來越多，陳衍會帶著她和陳嘉木一起吃飯，那時候她還沒有住在那棟別墅裡，吃飯之前他會帶著陳嘉木來學校接她。

  那是她做陳嘉木的家庭教師一年以後的中秋節，他的哥哥來學校問她要錢，她出生在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家裡有一個不爭氣的哥哥，父母拿她哥哥沒辦法，也只能縱容著他哥哥來壓榨她。

  她做家教賺的錢基本都被她哥哥拿走，那一天父子兩來接她時正好遇到她哥哥來向她要錢，她正在門口等他們，被她哥哥逮個正著，兩人拉拉扯扯，附近不少學生看熱鬧，她覺得又丟臉又屈辱。

  而陳衍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並沒有親自動手，隻給了助理一個眼神，他的助理也是他的保鏢，身手不錯，三下五除二就將她哥哥製服。

  被他看到了窘迫，江以晴覺得羞愧難當，旁邊卻遞過來一張紙巾，她側頭看去，是陳衍遞過來的。

  他眼神是平靜的，沒有同情也沒有詢問，只是衝她道：“臉上髒了，擦一擦。”

  金秋時節，周圍有著濃鬱的桂花香味，男人西裝革履，高大挺拔，讓她棘手頭痛的人，他兩三句警告的話就能解決，他那般遙遠而高不可攀，此刻卻如此紳士向她遞過來一張紙。

  擦掉了她臉上的髒東西，擦掉了她的窘迫，那一刻她聽到了胸腔內激烈的跳動。

  她第一次體驗到被人護著的感覺。

  後來她就住進了別墅，這是陳嘉木提議的，陳衍向來疼他，自然也同意。住進別墅之後她和父子兩人的接觸就越來越多了，一起吃飯是常事，她有時候甚至都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家的一部分，她盡她所能為這個家做貢獻，而他們也會給予回報，給了她從未見過的金碧輝煌，也帶給她生活的溫馨，連家人都不會在乎的生日他們也會陪她過。

  她第一次見到那麽大的生日蛋糕，旁邊坐著父子二人，內心熱烈得不像話，可是眼中卻控制不住流下淚來。

  她真的好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好喜歡父子二人，她想永遠留在他們身邊，一輩子也不要跟他們分開。

  一縷玫瑰的香氣驟然衝向鼻端時江以晴的故事也講完了，張兮若知道江以晴跟她講的故事不會作假，畢竟她只要問一問陳衍或者陳嘉木就能知道事情的真假。

  這一片玫瑰是她親手種的，被打理得很好，玫瑰花開得很漂亮，她種下玫瑰時他們剛搬來這裡，陳衍賺到了他的第一個一億，購下這座她喜歡的房子。玫瑰花隻用了花園的一半，另外一半她打算種鬱金香，可是還沒來得及就出了意外。然而那另一半的院子現在種滿了瓜果，已經沒辦法再種鬱金香了。

  她聽說這些瓜果是嘉木和江老師一起種的。

  這裡到處都有別的女人生活的痕跡，江以晴在這裡有自己的房間，家裡客廳有她的拖鞋，窗戶上有她親自剪的窗花，廚房中有她親自購買的烤箱，花園中還有她親手種下的瓜果。

  “如果以後你和陳衍還有別的孩子，你依然能對嘉木好嗎？”張兮若問他。

  江以晴目光驚訝看向她，片刻後她道：“不管怎麽樣我都會對嘉木好，我早已將他視如己出。”

  “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陳太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已經跟陳衍提過離婚，你放心吧，我不會在這裡呆太久，我現在這副樣子陳衍把我帶回來我也沒辦法，等我好些了我就會離開的。”

  這些話在江以晴聽來是驚訝的。

  大概是讓她放心，張兮若衝她笑笑說道：“我會成全你們的，你也不需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陳先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談話，張兮若向花園外面看去，就看到陳衍不知何時站在花園門口，護工正好碰到他就問了一句。

  太陽快落山了，流金一樣的光芒渡滿山頭，陳衍逆光而站，溫暖的光照不到他臉上，陰影中的臉便顯出幾分冷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