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路壬的臉出乎意料的安詳， 有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皮膚呈現一種透明的質感。他跪在那裡，像是在懺悔， 像是在受難。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竭盡全力流露出一個笑容。他究竟在笑什麽？
  薑澄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窒悶， 不僅是路壬身上表達的違和感， 他看上去並不像一個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 給他的感覺也不像。還有賽璐璐。

  聽聲音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卻有著如此出色的狙擊技巧。變音？偽聲？好像都不是。沒有必要吧。

  他不由想起他弟弟提到過的那個女孩，那個在機甲虛擬擂台上出聲的女孩。距他弟弟所說，那個女孩子的聲音是偏冷的，像是泉水一樣的聲音。而這個女孩的聲音雖然有些失真，明顯卻能聽出她不屬於清冷這個范疇。

  所以說是兩個人？

  同一組織， 還是不同組織？這年頭如此天賦的孩子都加入犯罪組織了麽。

  賽璐璐正在登機， 聞言輕笑一聲，湊近了玫瑰花徽章。她其實並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不知道為什麽， 她的心情反而有些暴躁。

  “趕緊離開那個地方， 不要再接觸他，現在就離開，否則， 你再也別想走。”

  賽璐璐的聲音從玫瑰花胸針裡傳來， 語氣中滿是冷厲的殺機。薑澄看到一輛飛空艇正在飛來，塗料上寫著某某星際旅遊公司，這樣的船只為了預防星際海盜一般都配備有足夠的武器， 包括激光炮之類。

  薑澄遙遙的看著。訓練有素的黑衣人下了車，將路壬搬上飛空艇，甚至細心的將遺落的玫瑰花胸針也帶上了。他可以察覺到這些人的精神力不低。飛空艇的玻璃是防窺視的，他什麽也看不見。

  “在任務完成過程中，有軍方的人前來插手，也許是為了藍寶石基因綜合症吧，具體我不太清楚。”她隔著窗子看路壬所在的地方，薑澄已經避退了很遠。

  照片上的他穿著破舊非主流的衣服，抱著鴿子，手足無措。眼睛裡卻帶著純然的好奇與快樂。

  “沒關系，這在我意料之中。”通訊器中傳來的聲音是溫和的，光幕微微閃爍，白夜的影像生成。

  “……之後，和他的屍體一起燒了吧。”

  他的語氣是溫和的，他的神情卻那麽冷淡。他微微抬起眼，那雙紫色的眼睛就像是……

  長發微微披散，是月光一樣清冷的銀。睫毛微斂，在皮膚上留下一小片陰影。白底銀邊金鏈的製服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白色的手套一塵不染。

  賽璐璐從飛空艇的桌子上為自己倒了一杯果汁，聲音很冷，像是結了冰。

  薑澄一拳狠狠錘向樹乾，震落了若乾的樹葉。許久，他設置防窺視光幕，撥通了通訊上的號碼，語氣微微有些緊張。

  “大小姐，怎麽了。”文質彬彬的管家走上前詢問，見到照片的時候神色依舊不變，“需要我幫您處理嗎？”

  “嗯。我的信息泄露在黑市，我的行蹤被殺手所掌握，這應該不是我應該負責的吧。我親愛的管家先生。”

  黑衣人將路壬搬上去的時候，賽璐璐短暫的叫停了他們。她掀開他臉上的白布，發現他的眼睛是閉著的。他的心口處有一顆彈孔，高速的子彈在毫秒的時間內摧毀他的心臟，讓他陷入永恆的沉眠。

  薑澄適時的退讓到一邊， 距離很遠， 但尚且看的出情況。

  “您好，白夜執政官。我是薑澄。任務失敗了，任務目標已被帶走。”

  賽璐璐合上白布，神情如冰般凝結。她透過窗口看卷舒的雲層，行李箱正放置在她的腳邊。

  薑澄仔細的想了想，覺得白夜執政官的眼神清醒的就像X射線透視裝置，像是要把人拆分成個個零件。

  而隱藏了許久的薑澄從隱蔽處現身，走到路壬倒下的那個地方，測算距離後，他終於找到那枚狙擊子彈。內壁上刻著的是C.R.F.P的字樣。聖卡羅拉玫瑰加工廠。

  賽璐璐坐上了飛空艇，她看了看四周的人，警惕心絲毫未消。為首的管家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畢恭畢敬的向她行禮，“大小姐，沒想到您的速度這麽快，不到半天就完成了任務。”

  他躺在靠椅上，正翻閱著一本詩集。

  “近些時日，黑市流入了許多不知名藥劑，最受人追捧的是一款名為【火宅】的藍色溶劑。”

  她撥開他的口袋，裡面是用塑料袋包裹住的海苔壽司卷……和一張照片。

  白夜放下手中的詩集，聲音略微有些低啞，“這也許就是藍寶石基因綜合症的罪魁禍首。燃燒生命力換取精神力，真是一個瘋狂的想法啊。偏偏有這麽多人對此趨之若鶩……”

  他只是簡短的慨歎了一句，隨即繼續道，“王立白薔薇第三機動隊的選拔開始了。”

  王立白薔薇第三機動隊，培養的是帝國的未來。而機動隊的長官，由素有【帝國的光耀晨星】這一美稱的白夜擔任。
    薑澄也有些憂慮。

  “近些年來蟲族的活動更加頻繁了，根據有關部門報道，蟲族或許正在……孕育著它們的王。”

  蟲族是集體意識很強的物種，破壞力巨大，貪婪無狀，素有星際掠奪者的美譽。

  蟲族由兩位王進行統禦，雌王不斷的生產子嗣，壯大軍隊；雄王帶領軍隊四處征戰，擴大版圖。

  自上一次人類花費極劇代價斬殺雄王已過去了三百年，三百年間蟲族逐漸敗落，一退再退，如今卻是活動頻繁。根據精神力成像儀的調查，靠近帝國邊境的蟲族的精神力正在大幅度上升，從淺紅漸漸過渡到深紅。它們的精神處於躁亂期，顯出比平常更暴虐的心性。它們的躁動甚至影響了周圍星域的動物，許多動物開始大舉的搬遷。

  薑澄憂慮的垂下眼睛，“不出七年，蟲族就會誕生新的王和女王，帝國又要進入戰時戒備狀態了。”

  “嗯，確實是一個問題，所以當務之急是培養優秀的人才。不過，那些面試的人都不及格，我拒絕了他們的申請。”白夜淡淡說道。

  薑澄一怔，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我記得第一批申請名單裡的都是帝國軍事小學裡的優等生啊。”

  白夜用手指點了點桌面，青金石的單邊耳墜微微晃動了一下，他的語速很慢，像是在故意照顧薑澄。“他們說，我的訓練方式太過嚴苛，一點也不人道。”

  “……難道不是麽。”他勸過白夜不要用他那一套訓練模式的。那簡直是地獄開局。

  “不要。我掛了。”白夜掛了通訊器。

  “……等等啊。”薑澄捂住了自己的臉，覺得自己既可憐又無助。

  *
  “我一向覺得，實戰是培養經驗的最好方式，垃圾場是培養戰鬥本能的最好地點。”克萊因正對著蘇嵐侃侃而談，桌上是一遝訓練表。

  蘇嵐坐在沙發上翻閱著訓練表，發現克萊因給她的額外時間很充裕。與此相對的便是訓練難度的成倍提升。

  “你知道垃圾場的定義嗎。整個B612星球都是垃圾場，不管是荒蕪貧困的第九區、富麗堂皇的第一區、荒獸橫行的無人區……從天空到海洋到大陸，沒有一處不是垃圾場。我們有最惡劣的環境與最勇敢的心……不要用這種無語的表情看我，很讓我傷心的。”

  克萊因還在說話，蘇嵐已經捂住自己的耳朵表示了拒絕。

  “總之，榮格、我、烏鴉都是你的導師。你只需要清楚這個事實就好。”

  “嗯。”

  看著如此冷淡的蘇嵐，克萊因也有些一籌莫展。早知道蘇嵐的天賦如此好，他就不會用那麽粗暴的方式對待她。

  “……你也知道，你沒有拒絕的余地吧。”克萊因在此時才微微顯露出他暴君般的威嚴，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蘇嵐，眼睛裡卻不帶絲毫笑意。

  “當然。”蘇嵐將訓練表抱在懷裡，“烏鴉要教我什麽，你又要教我什麽？”

  “……”蘇嵐可真是油鹽不進啊。

  “我教你解剖，你肯學嗎？不管是殺人放火，還是別的什麽，我都不吝於教你的哦。烏鴉的課程，恐怕就得你親自去問他，說來說去，他還是你的學長呢。對了，賽璐璐回來了，你不去見她嗎，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克萊因笑意盈盈。

  蘇嵐偏了偏頭，將視線投到另一處，多少帶了些不忍直視的成分。

  “你以後還是不要笑了。”

  “怎麽。”

  “……看你笑，我好難受，訓練都沒有這麽讓我難受。感覺就像是烏龜在天上飛一樣，充滿著不適配的氣息。你還是比較適合冷笑。”蘇嵐很誠懇。

  “……”哼。

  “還有，是什麽給了你我和賽璐璐是朋友的錯覺。”蘇嵐的神情變的有些冷淡，事實上她一向很冷淡，但是冷淡與冷淡終究還是有所區別。

  她離開了。克萊因在原地低低的笑了一聲，像是想到什麽開心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