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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沼澤》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作為送禮物的人, 湯杳也很緊張。

  畢竟那套衣服是自己花了大價錢買的,如果聞柏苓不喜歡,她會覺得這筆錢花得好虧。

  見聞柏苓單手托著盒子, 似有疑惑, 湯杳輕言細語地忐忑追問:“聞柏苓,你有點是不是不喜歡這件家居服?”

  “挺喜歡。”

  聞柏苓重新蓋好禮盒,探身把它安置在後排座椅裡, 發動車子,逗湯杳:“我只是在想,等我試穿後該怎麽給你反饋?”

  確實, 他送她鋼筆, 還見她用過。

  生日時室友送的小發卡、小掛飾也是隨時都能看到她在用的。

  可這件睡衣.
  不, 這件家居服,聞柏苓總不能像她當初收到小姨送的睡衣那樣, 直接換上,跑到送禮人面前轉個圈展示
  湯杳紅成一顆宮爆蝦球。

  她慌忙得語速都快了半倍,吐出一大串:“我和導購員形容過你的身高, 尺碼應該不會有錯。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顏色,店裡還有灰色, 我把購物小票給你, 你去換, 就、就不用給我反饋了!”

  很多個包袱之後,她都下意識地轉頭,和聞柏苓在昏暗光線中對視。

  他也是笑著的,有時候會遞給她一杯茶:“潤潤嗓子再繼續笑?”

  社燕秋鴻,後會有期。

  聞柏苓從昨晚起手機都沒關過飛行模式,不然朋友們不會放他自己出來躲清閑,早把電話打爆了。

  聞柏苓舉著甜筒環視,忽然看見湯杳的身影從轉角處冒出來,穿越重重人海,笑著小跑過來。

  湯杳是在忙完幾次兼職後才回老家的。

  隊排得像長龍,甜筒終於買到手,湯杳人卻不見了。

  她在茶館裡前仰後合,堅果盤和點心都忘記吃, 笑到肚子疼。連日裡繃著備考的緊張神經,也放松下來。

  但都比不過此刻令人熨帖。

  過完忙碌的考試周,暑假終於來臨。

  另一隻手背在身後,變著角度不讓人看她拎著什麽:“這個甜筒真好吃啊。”

  但聞柏苓沒閉眼,目光深深,越過跳躍的燭火,始終在看她。

  她用自己賺的錢,給媽媽和姥姥買了新衣服。才夏天,反季清倉的毛衫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可媽媽和姥姥穿上,還是很開心。

  “不會啊,你個子這麽高,我在很遠都能看見你呢。”

  說這話時目光閃躲,明顯有鬼。

  媽媽笑著給翻譯:“你看給你姥姥高興的,眼睛都笑沒了。”

  他們連著看了兩場相聲,在傍晚走出茶樓,去吃了晚飯,又步行走去前門大街。

  聞家的傳統是隻給小輩孩子們過生日到十八歲,十八歲之後要等到六十歲,才會繼續組織生日宴會,那時候叫過壽。

  聞柏苓愣了愣,笑得好大聲:“這是要和相聲演員比比,誰嘴皮子更溜?”

  湯杳把一直藏在身後的紙袋拿出來,裡面裝著巴掌大的三角蛋糕。

  她臉上笑容有些僵,正想問聞柏苓,怎麽還不許願,卻見聞柏苓突然一笑,吹滅了蠟燭。

  他說:“小時候奶奶家在這附近,常吃,味道不錯,待會兒你試試。”

  暑假裡,湯杳在老家的快餐店找了兼職,被周扒皮般的老板壓了整整一個月。

  湯杳堅持不要聞柏苓動手,自己拆開蛋糕,插蠟燭,又用打火機點燃,把蛋糕捧到聞柏苓面前讓他許願。

  那天后來,湯杳也這樣笑過, 只不過是被相聲演員逗笑的。

  回到車裡,聞柏苓才摸清玄虛——

  小姨已經離開她在京城的首家蛋糕店,也從豪宅裡搬出來,現在隻經營屬於自己的新店。

  這是六月的最後一天。

  姥姥生病後不怎麽能說出完整句子,張半天嘴,很費力地吐出音節。

  那天湯杳是趕在門禁的最後幾分鍾,回到宿舍;聞柏苓則趕往機場,搭乘當晚的航班出國。

  “許完了。”他說。

  問她去了哪裡,湯杳神神秘秘不說,只顧著低頭吃甜筒。

  湯杳也很好奇,像聞柏苓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吃喝不愁,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會有什麽需要許願的事情。

  在遊輪上的、在別墅裡的、在酒店、在會所
  那些蛋糕越做越精致,比人還要高,香檳整箱采購,一擲千金。

  “不怕走丟了?”

  久得湯杳都有些不自在。

  生意不錯,想象中的麻煩事也沒有發生,用小姨的原話說,“生活好像還有希望”。

  “我和店家商量好久,才同意送我一根蠟燭,我還在商店門口買了打火機。”

  但成年後,人人都會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就算家裡不再操辦,朋友們也會湊在一起慶祝。

  過了夏至,京城已經開始夏日的悶熱,多走幾步就流汗。聞柏苓跟著一票來京城旅行的遊人一起排隊,等在茶莊外的售賣口,給湯杳買茉莉花茶口味的甜筒。

  他有過各種各樣的生日party。

  怎麽說呢,痛並快樂著吧。好歹存了點小錢,學費、生活費都攢齊了,吃穿不愁,知足者常樂。

  九月,大三生活正式拉開帷幕。

  湯杳和室友們坐在操場台階上,看著大批新生湧入學報道,抱著新領取的軍訓迷彩服在操場穿梭著,個個活力滿滿。

  她們感歎著:“老了老了,我們真是老了。”

  呂芊坐在中間,左右晃著撞了撞湯杳和陳怡琪,興奮地說,看見個學弟長得挺帥的,個子高,特別挺拔。

  也許是對高個子的聯想,陳怡琪忽然問:“湯杳,聞柏苓很久沒來找你了吧,他還沒回國?”

  湯杳笑了笑:“沒有。”

  “還以為你得是我們宿舍第一個脫單的呢。”

  “只是普通朋友。”

  這話像一種自我催眠,說多了自己都不信,所以也隻說了這麽一句,湯杳便換了新話題:“我們午飯吃什麽?”

  這個學期還是很忙碌,偶爾和聞柏苓通電話。

  倒是意外地在小姨蛋糕店附近的商場裡,遇見過費裕之,被他硬拉著喝了杯咖啡,結果回寢室失眠,一夜未睡,瞪著眼睛捱到早晨五點半.
  寢室窗簾沒嚴,湯杳在縫隙裡窺見朦朧天色,也窺見了入冬的第一場輕雪。

  冬天來了。

  不知道聞柏苓那邊有沒有下雪。

  身在國外的聞柏苓,避開某場酒會的喧囂,躲在露台沙發裡,拿著平板電腦查看報表。

  有人落坐在他身邊,點了一支煙。

  聞柏苓都不用回頭,已經知道來人是誰,放下手裡工作:“哥,明年我打算回國。”

  兩兄弟長得很像。

  但聞柏芪年齡長聞柏苓十歲,從二十歲開始接手處理家裡的事情,比聞柏苓更有種鎮定感。

  聞柏芪叼著煙,打趣弟弟:“回國找馮佳英?”
    馮佳英。

  湯杳小姨的名字。

  聞柏苓對這名字不熟,還愣了一下,才無奈地倒吸口氣:“你怎麽也跟著瞎說,沒聽說過謠言止於智者?”

  玩笑開完,聞柏芪換了正事。

  說了商業版圖裡明年的相關項目計劃,有幾個是國內的,問聞柏苓是否感興趣。

  “不過,爸的意思是希望你留這邊。”

  聞柏苓說自己更喜歡國內,究其原因,腦海裡卻浮現出湯杳舉著蛋糕的樣子。

  燭火點亮她的眼眸,明亮,動人。

  他不禁垂眸莞爾。

  親兄弟之間默契足,哪有秘密。

  見弟弟垂眸兩三秒,聞柏芪已經猜到端倪:“你心怡的女孩,另有其人?”

  聞柏苓笑著“嗯”了一聲。

  “是我認識的人麽?”

  “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大學生,品學兼優,年年拿獎學金,人家還是班長呢。”

  似是怕聞柏苓也搞出包養女學生那套齷齪行徑,當哥哥的撣掉煙灰,皺了眉:“你又不常回國,怎麽會認識大學生的?”

  “其實也是今年才剛熟悉.”

  於是在異國他鄉夜風微寒的晚秋,聞柏苓坐在紙醉金迷的應酬場外,回憶起第一次遇見湯杳時的情形。

  那是兩年前。

  聞柏苓在中關村附近辦事,臨時改了地點,還沒溝通好,車子停在南路,接電話。

  那陣子是八月下旬,是開學季,附近多所大學,人行橫道上經常有拖著大包小包行李的青澀面孔。

  路邊出了點小意外。

  提籃賣水果的老人突然摔倒,棗子、荔枝滾落滿地.
  前些年假摔訛人事件頻發,大家都有防備心理,不敢上前。

  有個傻姑娘第一個跑過去,扶起老人:“奶奶,您怎麽樣?”

  聽那聲音的焦急程度,還以為人家老太太是她的親奶奶。

  聞柏苓車窗半敞著,就是被湯杳的聲音給吸引了目光。

  她挺高,瘦,穿著牛仔褲和白色短袖,把老人扶到背陰處。

  周圍人說是中暑,她就從書包裡拿出沒拆封的飲料,給老人喝,又忙前忙後幫忙去撿那些撒落的水果。

  這姑娘長了雙漂亮的眼睛,焦急時楚楚動人。

  有種讓人不忍心對她說重話的憐人感。

  天氣很熱,她忙活半天,臉頰都是粉紅的。

  聞柏苓防人的心思重些,電話打完也沒吩咐司機開走。

  事情就發生在他的車前方。

  他難得好心,想著,老太太真要是訛人,行車記錄儀裡的影響還能幫她一把,不至於讓這個好心的外地姑娘身陷囹圄。

  她的助人為樂還算順利,只是把自己忙暈了,行李箱還在遠處。

  行李箱是黑色的,上面放了一束用牛皮紙粗略包著的粉色荷花。

  顏色就像她被太陽灼燒過的臉龐。

  有個男人身影鬼鬼祟祟,繞著行李箱走了好幾圈了,不像好人,像順手牽羊的混蛋。

  聞柏苓和司機交代過,讓人下車把行李送到湯杳身旁,交給她身後一同照顧老太太的餐飲店老板,幫忙看著。

  離開時,湯杳大概是聽周圍人說過行李的事情,對著他們車子揮手:“謝謝!”

  驚鴻一瞥,聞柏苓淺笑。

  這姑娘一顰一笑都在他的點上,竟然有些心動。

  再見面,就是在電梯裡。

  他其實很詫異湯杳的出現,一眼認出了她。只是她去的樓層不太吉利,讓他以為她就是韓昊養著的人。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陰差陽錯,才發現是誤會。

  聞柏苓和他哥說,就這麽旁觀著、好奇著,最後把自己給栽進去了。

  小姨的店開始不對勁,也是在這個冬天。

  有幾天生意好得出奇,但幾天之後,蛋糕店的軟件評價裡頻繁有人打出差評,配圖說蛋糕有股奇怪的味道。

  評分降到3.7。

  店員們嚇死了,還以為是原材料的問題,連夜整理庫房。

  每樣原材料都日期新鮮,又都是選同類型中品質高的囤,不可能有奇怪味道.
  小姨心裡明白,該來的總會來。

  但報復來得這麽晚,並不像韓昊的形式風格。不禁讓人懷疑,之前某些本該發生的不幸,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曾被人阻攔過。

  湯杳那天接到電話,小姨語氣嚴肅,問她和聞柏苓還有沒有聯系。

  她心虛地說聞柏苓並不在國內,他們一直沒見過面。

  但她夢見了他。

  夢見他那天許願時,對著她把願望說了出來,只有三個字——“我要你”。

  湯杳從夢中驚醒。

  在熹微晨光中,看清桌上擺著包裝精美的蘋果。

  是陳怡琪偷偷放的,平安夜禮物。

  這天校園裡很多人抱著蘋果、聖誕糖果、聖誕老人的玩偶。

  只有湯杳,在起床後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快遞小哥站在宿舍樓下,頂著周圍人奇異的眼神,在大雪天裡兢兢業業給她送來一束荷花。

  花束署名:聞柏苓。

  寒冬臘月的,全國的荷花恐怕早都已經凋零,都不知道聞柏苓究竟是從哪裡搞來這麽不應季的花束。

  但湯杳十分喜歡。

  她在這幾個月裡,第一次主動打電話過去,問他怎麽會想到在聖誕節送荷花給她。

  聞柏苓說:“是有些緣由,等以後有機會,我再告訴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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