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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海島小油嫂》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李躍進見肖紅軍也不給吳研究員面子, 小聲說了句:“好男不跟女鬥。”

  吳研究員指著地上的化肥袋,沒轍地說:“二百斤的化肥,她們不扛, 你扛?”

  李躍進聽到蘇嫣要往集體告狀,一下慫了。原先只有他拿這個威脅錢招娣,哪能想到反被蘇嫣要挾。

  吳研究員還不知道蘇嫣的對象是方應看,李躍進本想著把吳研究員當槍使一使, 結果是個不中用的玩意。

  他怒氣衝衝地說:“我扛就我扛。”

  他甩著袖子要去到田埂那邊拿獨輪車,蘇嫣閃身擋在他面前:“不借。”

  李躍進不敢真跟蘇嫣對付上, 隻得蹲在地上, 吭哧癟肚地扛起一袋化肥往一區, 也就是糧食區去。

  蘇嫣旗開得勝,驕傲地抬著下巴。

  肖紅軍點了點頭說:“遠遠地看他們過來,我還以為你們能被欺負。沒想到人不可貌相,你還真厲害。”

  見方應看埋頭翻抽屜,她拍了幾下桌子怒道:“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沒有?!這時候你還不注意點,還在找什麽?”

  方應看不知道她是受什麽刺激了,先起來給她倒了杯水,正要開口,就聽朱谷粒說:“你們男人腦子裡除了多睡幾個女同志是不是就沒別的了?”

  方應看知道四廠一區的人閑散,沒成想會成這副無法無天的態度。

  其實這一點上蘇嫣也很納悶, 錢招娣怕影響到自家男人的前途不假, 可一再地被欺負,總不能一點脾氣都沒有吧?
  也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麽,怎麽這麽能忍耐,簡直是個謎團。要是換做蘇嫣,第一天就得爆炸。

  方應看又笑了一下,朱谷粒手握著門把,哆嗦了一下。

  朱谷粒跑的飛快,到底用鋤頭背面抽了李躍進好幾下,李躍進疼的摔倒在地上不能呼吸,看著越來越近的朱谷粒,嚇得直哆嗦。

  吳研究員被蘇嫣的氣焰震懾住,他跟在李躍進後面往一區那邊走,田埂上的路不大好走,翻出來的石頭滾的到處都是,很容易絆倒人。

  朱谷粒就把李躍進還有吳研究員的剛才的對話原原本本的複述給他聽,完了又說:“不是我反應大,因為暫時不跟周桂喜結婚,我去年也被他們說了一頓,廠區裡不少女同志都不愛跟我來往。雖然我不在乎,但我心裡也膈應。要不是周桂喜身邊一直沒別人,我也成破鞋了。”

  李躍進爬在地上想要拽朱谷粒的褲腳,被她一腳踹到。

  方應看簡直是無妄之災,他還在定國慶節的慶祝活動內容,就見朱谷粒瘋一樣衝到辦公室,給他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李躍進化肥都不扛了,往地上一扔就開始跑:“殺人了,瘋婆子要殺人了!”

  他被風沙吹迷了眼,摘下眼鏡用衣擺擦了擦說:“說的沒錯,不然也不會送到二區去幹活。家屬同志能做的清閑工作不少,怎麽就她往這邊跑?”

  *
  蘇嫣不知道這個插曲,乾完活挨到下班時間,自己扛著鋤頭回到值班室。

  李躍進扯著脖子喊道:“我錯了,我錯了,姑奶奶求你別去告狀!”

  肖紅軍跟悶不吭聲的錢招娣說:“你也得學學小蘇, 不能老是被他們使喚。不然我的臉面也丟乾淨了。”

  蘇嫣沒看到朱谷粒,跟錢招娣打了聲招呼就回到嚴嬸子家去。

  朱谷粒不跟他們耽誤時間,她直接騎上自行車往四廠辦公室去!

  方應看一口氣差點沒嘎過去:“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讓我死也死的明白。”

  她所不知道的, 當李躍進把化肥扛到路上,跟吳研究員說:“要不怎麽說方應看不跟她結婚呢, 帶過來這麽久,連個名分都不給,說不準就是玩玩她。”

  他回辦公桌前,朱谷粒喝了一口水,嗓子眼潤了潤,打算繼續教育方應看,別真把自己當禽獸,別耽誤了蘇嫣以後找人家過日子。

  李躍進就覺得後面追的比狗攆的還要快,他不敢跟朱谷粒正面搏鬥,對方有鋤頭當武器,挨一下腦袋瓜得缺半邊啊。

  “欸!”朱谷粒應了一聲,跑的比兔子都快。

  方應看怔愣在辦公桌前,朱谷粒又是一頓劈裡啪啦的輸出!
  她平時跟周桂喜倆人在方應看面前大氣不敢出一聲,今天總算是鹹魚翻身!
  輸出完,大咧咧地從茶幾上端起一個杯子重重地往上面一放說:“倒水!”

  朱谷粒在地裡聽了個一清二楚,原來這倆男人是這樣看蘇嫣同志,真是惡心敗類!
  她氣不過,拿著鋤頭衝過來要敲他們的腦袋。

  蘇嫣說:“是我的活兒我指定乾, 不是我的活誰都別想推給我乾。”

  吳研究員自持身份,勾了勾嘴唇,剛笑了一下,就聽到他們身側土豆地裡朱谷粒的聲音喊道:“你倆說什麽下流話呢?啊!說什麽呢!你倆還是不是人?!”

  朱谷粒伸手拿起結婚登記證,看到上面寫著“方應看”“蘇嫣”的名字不說,還有領證日期。

  李躍進看到吳研究員後背被狠狠地挨了一下,慘叫了一聲。

  值班室裡只有錢招娣,她正在給鎖眼裡滴油。這兩天鎖頭擰起來有些緊,放了油就能好。

  “你們等著,有你們好看的!”

  吳研究員原本跑在前面,被李躍進扒拉了一下,腳下絆倒挖出來的土豆,一下摔了個狗啃泥,一嘴的血。

  朱谷粒聲音顫唞地說:“認識。”

  朱谷粒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馬上爬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還、還有好多、多、多工作要做,我先、先走、走了。領導,您繼續忙。”

  朱谷粒軟著腿,咽了咽口水,傻乎乎地問:“真的假的?什麽時候拿的?我怎不知道?”

  李躍進一笑露出一床煙黃色的牙,他說:“到底還是領導同志好,隨便把人丟在農場,玩個兩年玩夠了,說不準就扔到島外面去了。她怎麽囂張還以為進來多容易?到時候就是雙破鞋,島都進不來,哭都沒眼淚。”

  吵完勝利的一架, 蘇嫣心氣順了些,繼續往果園那邊忙活去。

  “好一個方應看,都是一個部隊裡出來的戰友,怎麽現在當了領導就知道不尊重人了?蘇嫣同志多好的人,乾活勤勤懇懇,人也長得不錯,怎麽就玩人家不給名分?你到底是人還是牲口?!”

  方應看面帶和藹的微笑回復:“真的,半個月前,懶得告訴你。”

  方應看從抽屜最裡面掏出一個信封,當著朱谷粒的面珍惜地打開信封,拿出一本結婚登記證端正地放在桌面上,手指頭點了點說:“認識字?”

  方應看說:“把四廠農場負責人趙楚江叫到我這裡來。”

  方應看說:“那就好。”

  嚴嬸子在家裡燒豆角,跟土豆一起燉的,裡面放了地瓜粉,香的冒煙。

  蘇嫣拉了個小板凳,坐在廚房門口,一邊用大號鉤針勾著椅子墊,一邊跟嚴嬸子今天的事情。

  她可不是被人欺負忍氣吞聲的,不光嘴巴上要罵回去,還得把眼藥上到位。

  “吳研究員的大舅子是三廠辦公室主任。本來要調到三廠農場裡做事,奈何那邊沒有崗位,隻得在四廠。不過他大舅子是個認真本分的人,跟他可不一樣。”

  嚴嬸子用鍋鏟鏟了一塊土豆喂到她嘴裡說:“嘗嘗爛糊了沒有?”

  新土豆香糯可口,燉的時候嚴嬸子還往裡面放了兩杓葷油,香氣撲鼻:“爛糊了,收收湯就行。”

  土豆在嘴裡燙舌頭,蘇嫣倒吸著氣。

  方應看下班也不去食堂吃飯,小媳婦在這邊,他樂得過來蹭飯。

  楊中華不在家,他們仨圍在飯桌旁,一人手裡端著一碗糙米飯。

  其實吃糙米對人身體好處不少,只是這年頭人們普遍缺乏營養,都得吃點有營養的大米飯。

  蘇嫣習慣吃些五谷雜糧,糙米飯吃到嘴裡嚼的很香。方應看給她夾了一筷子油梭子,笑道:“我媳婦可真好養活啊。”

  蘇嫣美滋滋地把油梭子吃到嘴裡,雖然油水被炸了出去,酥香的肉味還在,小時候她就愛吃這一口油梭子。

  吃過飯,方應看跟蘇嫣一起商量婚禮的事,半句沒提今天的事。

  房子改修的差不多,過一個多禮拜家具就能搬進去了。家具搬好,剩下的就只有婚禮的事情。

  “酒席你們別操心,招待所的小胖子肯定要來幫忙,我再找咱們食堂的人過來就夠了。”

  嚴嬸子戴著老花鏡,在沙發上看著報紙,她開口說:“提前兩天告訴我要幾葷幾素,然後大團結到位就行。”

  蘇嫣手肘撐在飯桌上,高興地說:“那我們可就省心了。”

  方應看見她沒心沒肺地笑著,歎口氣,忽然問道:“最近工作還順利麽?”

  蘇嫣已經過了渾身都痛的時候了,目前來說已經麻木不仁。

  乾活乾的除了知道自己喜歡方應看以外,基本上情感失調,腦子失智,隨時處於正常和變態的切換邊緣。

  給一區的人上完眼藥,蘇嫣說:“挺好的呀。”

  方應看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說:“你過的好就行。要是有人對你不好告訴我,我收拾他們。”

  蘇嫣還以為方應看知道今天她跟吳研究員和李躍進吵架的事,她滿不在乎地說:“小事,搞得定。”

  其實她煩惱的不是這個事,而是婚禮當天過後,要怎麽收拾。

  她聽嚴嬸子說,都要自己把碗碟洗乾淨還回去,雖然不知道到時候能去多少人,總不會少的。

  想著別人吃過油滋滋的碗碟,她一個當新娘的吭哧癟肚的蹲在盆邊刷碗,怎麽想怎麽接受不了。

  方應看問明白小姑娘居然在煩惱這種小事,輕飄飄地說:“讓巧克力豆洗。”

  蘇嫣說:“怎麽好麻煩別人。”

  方應看想起今天被朱谷粒破口大罵,幽幽地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刷碗的活兒就讓她跟小喜子乾吧。”

  蘇嫣不解問:“她得罪你啦?”

  “正相反。”出乎意料的,方應看失笑道:“她夠資格當你的鐵血好姐妹。”

  *
  蘇嫣早上起來,方應看騎著自行車已經在樓下等著送她上班。

  嚴嬸子和楊中華倆人六點就起來,蘇嫣跟著他們起來了兩趟,實在堅持不住,乾脆不裝了,每天“懶惰”地睡到七點半才起來。

  方應看都會用飯盒打好早餐送過來,蘇嫣就在自行車後面大口吃包子、饅頭、窩窩頭、面條等,到了地方也就吃完了,一點時間不耽誤,八點正式簽字上崗。

  今天他倆到了農場,發現農場裡聚集了不少人。

  除了二區的人以外,還有不少其他地方的人。

  他們都在果園裡抬頭看著一棵棵果樹,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錢招娣一個勁兒地跟大家解釋:“我們就是正常的種植,並沒有采取什麽特殊的手段,不知道怎麽回事,早上竟都抽出果苞來了。”

  蘇嫣一抹嘴,從自行車後面靈巧地跳下車,把飯盒往方應看手裡面一塞,就往果園跑過去。

  朱谷粒也在人群裡看稀奇,嘴巴裡念叨著說:“老天爺看眼了,怎麽就結果了呢。”

  蘇嫣知道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她的“養就活”技術從不失手。只要還剩下一絲生機,絕對能救回來。

  不過她還以為會很快結出滿樹的果子,沒想到要等半個月才結出果苞。看來她的“超能力”也有范圍和時間的限制。

  范圍大的話,結果苞的時限就會拉長,現在看來正好是半個月。等到正經成熟,正正好好要一個月。

  比起在家中地窖裡一個禮拜成熟一塊地的稻米而言,效率大打折扣。

  蘇嫣也裝作很詫異的樣子,擠在人群裡面,抬頭看著頭上的果實。

  她忽然想起之前隨手種在果園邊上的胡楊樹,也就是她的“打狗棍”,她跑過去一看,光禿禿的樹乾上抽出了兩支細小的嫩芽。

  蘇嫣珍惜地摩挲著小小的葉片,知道胡楊樹樹苗應該是拚盡全力才長出嫩芽來。她這些天能量消耗的很大,她一邊摩挲,一邊傳輸著瑩綠色的光芒到胡楊樹上。

  等到她做完,轉身一下撞到方應看的懷裡。

  方應看低聲說:“是你做的。”

  毋庸置疑,這樣的奇跡只有他的小姑娘辦得到。

  “因為‘打狗棍’的原因。”方應看不等蘇嫣跟他解釋,自己先笑著說:“不用再跟我解釋,我相信你。”

  要說最驚喜的人應該就是方應看,他因為糧食問題被人掐住脖子已久,這樣的奇跡發生,對他而言宛如神助。

  果園裡還有不少人走來走去,看看小小的蘋果、小小的橘子、小小的梨子。

  朱谷粒在樹下面掰著手指頭算帳:“一共活了一百七十二棵果樹。咱們就打算一棵果樹上能結三百斤的果子”

  她旁邊站著的錢招娣說:“何止三百斤,我聽說有的高產的果樹能結六百斤以上的果實。你看這邊的枝頭上全是果實,等到再大些,說不定咱們還得要減果。”

  “真是碩果累累。”朱谷粒說:“難不成前些年都憋著呢,就等著現在‘曇花一現’。”

  蘇嫣走過來拍了她一下說:“‘曇花一現’是沒多久就要凋零。咱們的果樹要長得天長地久才行。”

  朱谷粒猛點頭:“‘天長地久’好,我喜歡‘天長地久’就像你跟方老大一樣‘天長地久’。”

  方應看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嚇得朱谷粒一縮脖子:“這個形容不錯,給你加一分。”

  這邊種植的主要就是蘋果樹、梨樹和橘子樹。

  朱谷粒算出來,要是能順利成熟,萬一能一棵樹達到六百斤,那至少能收獲十萬斤以上的果實!

  這簡直做夢都不敢這樣夢啊!

  他們一直依賴外界補給蔬果,現在水果的產量一下上去,不光省錢,也提氣啊!
  農場的負責人趙楚江也趕來現場,他剛把吳研究員和李躍進攆出農場,革職除名,送到思想學習班住下,進行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的學習和勞動。

  學習時限持續到方應看想起他們來為止,免得他們的腦子裡總是端著一些思想廢料!

  蘇嫣還不知道這件事,方應看覺得沒必要髒了小姑娘的耳朵,也告誡朱谷粒不要在她面前提這件事。

  蘇嫣只顧著欣賞方應看刀削般的側顏,看看著一棵棵掛果的果樹他勾著唇角淺笑。這樣的笑容多好,蘇嫣想一直欣賞。

  整個果園裡飄蕩著人們喜悅的笑聲,還有勃發的生機。

  不等她和錢招娣倆個人澆水,已經有不少人自發的挑起扁擔,來給果樹們澆水施肥。

  趙楚江是位農大畢業的高材生,到底在島上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嘴巴都合不攏了。

  朱谷粒不會具體估算,但他會啊。朱谷粒隻算出十萬斤的產量,可他估算出至少能達到五十萬斤的產量!
  趙楚江原來在學校裡聽教授們說過,有些高產量的果樹能達到三千斤,他記憶裡的震撼,再次出現。已經不能用震撼來形容,應該說是讓他恐怖的產量。

  為什麽產量劇增,果實質量提升如坐了火箭一樣,趙楚江根本不敢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這裡是二區,歸肖紅軍組長管理,他只能問問肖紅軍。

  然而肖紅軍去外面拉土豆剛回來,對果樹這邊的情況一問三不知。

  方應看跟趙楚江說:“能增產是好事,大家不必慌張。回頭讓人監管這邊的果樹,至於糧食區那邊少了兩個人,把兩區合一區,肖紅軍同志為大組長,主管這兩個區的種植和人員。這裡做事的蘇嫣同志和錢招娣同志,就能者多勞一下,把稻谷地的工作接任下來。”

  趙楚江出於好心地說:“方老大,不是我說,這邊剛剛有了些成績,讓蘇嫣同志離開,豈不是把成績拱手讓人。咱們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吃虧啊。”
    方應看想著稻谷地要是被小姑娘成功種出稻米來,肯定瞞不住趙楚江,他乾脆說:“我這邊從別的地方弄了些禾苗,趕著晚稻種一波,試試秘密新品種怎麽樣。”

  話就需要點到為止,趙楚江腦瓜子一轉,明白了這是有更大的功勞想送到蘇嫣跟前啊。

  所有人都知道島上對稻米的需求迫在眉睫,成功種出稻谷相比,果樹不值一提。

  趙楚江擔憂的是,現在已經是九月底,跟晚稻正常的種植少了些日子。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事。

  可一想到方應看說的是“秘密新品種”,說不定就是要晚點種,他就沒多問,直接說:“那我就把她們倆一起安排過去。”

  方應看想了想說:“把朱谷粒也安排過去。”

  就這樣,方應看提前跟蘇嫣打好了掩護,就等著“打狗棍”大發神威。

  蘇嫣知道要調過去種地還很高興呢,朱谷粒倒是愁眉苦臉。耕地多辛苦啊,她可不想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種一輩子的地。

  再說,五百畝土地平時都是島上其他人過來幫忙翻土播種,她們肯定忙不過來。要她們仨吭哧吭哧地拿著鋤頭一點點把五百畝的土地翻一邊,天皇老子來了也做不到。

  誰知道沒兩天,朱谷粒跟蘇嫣還在一望無際的稻田裡發呆,倆人無從下手。

  還沒等朱谷粒整出一套“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段,方應看叫人開來一台小型的耕地機。

  只是叫人為難的是,她們這裡沒人會駕駛機器。

  開著耕地機的人正是方應看的一個弟兄,人稱瞎子。

  瞎子不是真瞎,只是時常丟三落四找不到東西,就被冠以這樣的稱號。他過來見到蘇嫣,客氣地叫了聲:“小嫂子好,咱們給你送幫手來了。”

  蘇嫣拍了拍耕地機,耕地機的車頭是紅和黑配色,後面跟著一個大爬犁。

  瞎子說:“三十五馬力,女同志用正好。水田旱田兩用,不怕下雨爬不動地。”

  瞎子身高就比方應看矮上一點,一臉大胡碴。他為了弄這台耕地機,開了三天三夜的大卡車運過來,馬不停蹄的送到小嫂子面前。

  大家都忙著國慶慶祝活動,沒有功夫幫忙翻地,他們方老大,真是生怕小嫂子遭一點的罪。

  朱谷粒頭上的天頓時成了解放的天,她晴朗愉快的笑著,笑著笑著又皺著臉說:“那我們沒人會開啊。”

  方應看已經想好了,開耕地機總比在下面一點點插苗輕松。瞎子聽從方應看的安排,面對著蘇嫣說:“小嫂子要不要試一試?不難得。”

  駕駛方面,說不算一通百通,也差不多。

  蘇嫣有開車的經驗,二話不說的答應下來。

  瞎子站在駕駛座旁邊的腳蹬子上,先示范了一邊,他就大著膽子讓小嫂子上手駕駛。想著練習是重要的,大不了等著小嫂子出狀況他及時伸手,不讓耕地機翻了就好。

  “慢慢的踩油門,雙手緊握住方向盤不要松開。”瞎子耐著性子說:“別怕啊,新手開車都是這樣,其實這跟拖拉機差不多,只要控制住方向,緩慢——”

  蘇嫣看著簡簡單單的三個檔位,還有犁地的一個功能杆,信心滿滿的一腳踩下油門!
  瞎子傻眼地看著身後翻飛的泥土,已經不是翻開了,簡直就是亂濺。爬犁跟車體之間發出“咯吱咯吱”的巨響,燒著柴油的耕地機冒著滾滾黑煙。

  “慢慢慢點誒!”瞎子被蘇嫣一把拉到座位邊坐下,站在邊上很容易被甩下去。蘇嫣隻說了句:“抓穩啦!”接著又把油門踩了下去!

  瞎子覺得小嫂子這一腳蹬的都能蹬到油箱裡去了!

  他死死地抓著座位邊上保護欄杆,嘴皮子顫唞地說:“慢點轉彎,慢點轉彎,爬犁會被甩出去!”

  結果爬犁沒被甩出去,瞎子差點被甩出去。

  他欲哭無淚地想,怪不得方老大不過來教小嫂子開耕地機,原來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說出去誰能信,小嫂子居然能在稻田裡開著耕地機飆車!
  蘇嫣眯著眼睛迎面拂著風,感受到久違的駕駛敞篷車在路途上飛馳的感覺。不知道瞎子爽沒爽,反正她爽了。

  *
  蘇嫣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學會了耕地機的駕駛。

  瞎子身量不矮,器宇軒昂地過來送機器,佝僂著身子離開。無他,小嫂子飆車把他老胃病給激出來了。

  五百畝的田地不算太多,蘇嫣開始在田地裡翻土。

  她看到最遠處田埂上有幾個小螞蟻大小的人影,她停下機器問朱谷粒:“那邊那些人做什麽呢?”

  朱谷粒見怪不怪地說:“通水渠呢,省的咱們一點點挑水過來。”

  蘇嫣坐在高高的駕駛座上“嘖嘖”兩聲:“這邊待遇就是好啊,連水都不用挑。就是不知道二區這邊的人都上哪兒去了,怎麽不見李躍進和吳研究員,該不會又偷懶去了吧?”

  朱谷粒揉揉鼻子,反正她告了狀,這倆人今天不在這裡說不定已經被處理了。不過她答應方應看不在蘇嫣耳邊說亂七八糟的事情,於是胡謅地說:“這塊地方歸咱們了,他們說不定被安排到別的地方享清福去了。”

  蘇嫣撅撅小嘴,把油門踩得“轟隆轟隆”作響。

  朱谷粒突然笑了,她昂著頭說:“你跟外表真不一樣,小脾氣還挺爆的。”

  蘇嫣說:“我就是看不管偷奸耍滑還欺負人的,當咱們女同志都是軟包子呀。”

  朱谷粒話裡有話地說:“沒事了,以後肯定欺負不了了。”

  蘇嫣想著,兩個區整合在一起,他們不在這邊,說不準真被調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也是件好事。

  正說著話,田埂上,趙楚江騎著自行車過來。

  他停下車,踩著翻好的土地往蘇嫣這邊來,客客氣氣地說:“蘇同志,咱們一個禮拜的時間可以把五百畝的地都翻好嗎?”

  蘇嫣說:“一天五十畝左右,我加加班應該可以。怎麽了?”

  趙楚江說:“就是禾苗下個禮拜到,要是能確定下個禮拜可以插秧,我就通知各個部門的人過來幫忙。”

  幫忙?那可太好了。

  要說人力插秧最多一天兩畝,五百畝要是就她們三四個人,得乾到什麽時候。

  蘇嫣甜甜地笑著說:“一個禮拜保證完成任務。”

  趙楚江心想,這閨女還是個順毛驢,順心順意的時候,態度就甜美。要不然就是個小炮仗。

  他在這邊確定好了,就回到辦公室開始聯系人手。

  蘇嫣這邊也覺得輕松不少,她還以為她得從育苗開始做呢。只是五百畝的稻田地,她不知道自己的能量夠不夠用。

  她也不能一株株禾苗的摸過去,只能利用水源把綠色能量傳播過去。

  她抬頭看看天,希望老天爺能眷顧。

  後面錢招娣也過來了,她得知不用挑水了,也松了口氣。

  她還說:“剛碰到趙楚江同志,他讓我通知你們,咱們要是工作太忙,他批準咱們使用辦公室的爐灶做小灶。省的吃飯的時候還得來回去食堂,浪費時間和體力。”

  蘇嫣的小臉被秋老虎烤的紅彤彤,她從耕地機上跳下來,扯下頭上的頭紗扇了扇說:“那就是咱們能吃小灶了唄?”

  錢招娣笑著說:“可不是麽,就說農場裡面有什麽,咱們就吃什麽。農場給咱們包夥食啦。”

  朱谷粒高興地說:“這可太好了,每天去食堂走一趟都得四十分鍾。吃的飯菜還不合口味,要是咱們幾個自己做飯吃,肯定好吃多了。”

  蘇嫣領教過食堂的夥食,對這個決定也很讚同。另外她還有點小心思。要是去食堂吃飯,還得要自己換飯票,裡外裡一年到頭得花不少錢呢。要是能省下來,攢著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午休時間,她們仨結伴往辦公室裡來。

  還沒走近,就看到辦公室上方飄著白色炊煙。因為沒有風沙,炊煙直直向上,快要接近雲朵才慢慢變淡。

  肖紅軍正在灶台前做菜,礙眼的人走了,她特意自掏腰包找家禽區也就是三區的老孫買了三顆雞蛋。

  朱谷粒先聞到大蔥炒雞蛋的味道,她吸吸鼻子過去,激動地說:“咱們今天吃大餐啊。”

  灶台上的搪瓷盆裡放著一盆二米飯,裡面是陳米加上糙米混做出來,還瀝了水的,粒粒分明。

  她把炒雞蛋盛到飯盒裡,見她們回來了,笑著說:“今天是個好日子,咱們吃點好的。回頭家裡有多余的碗碟你們也拿過來公用吧。”

  錢招娣說:“回家我收拾收拾,應該能有兩三件。不過有的碗邊上缺口了。”

  朱谷粒說:“在農場能用什麽好東西啊,缺口不算什麽。”

  蘇嫣幹了這麽久的活,也覺得自己是個糙人一個,沒什麽好講究的。

  肖紅軍手藝一般,耐不住用了香香的花生油,油汪汪的炒雞蛋和一碟桔梗鹹菜,吃的大家讚不絕口。

  肖紅軍邊吃飯邊跟她們交代說:“大棚裡的菜咱們別撿太好的吃,那些都要供應給一線的勞動同志們。”

  朱谷粒端著飯碗說:“我知道,就掐些快老了的葉子。還有些帶蟲眼的看起來不好看,其實那樣的菜水靈還甜,洗乾淨就行了。”

  蘇嫣也端著碗,她吃飯沒有她們快,總是要細細的嚼了再咽下去,餓的多急也不作出狼吞虎咽的樣子。

  肖紅軍轉頭問蘇嫣:“你會做飯麽?”

  蘇嫣說:“會啊,我來做?”

  肖紅軍說:“哪能讓你自己做,我想著大家都會做飯,那咱們四個人就輪流做。”

  蘇嫣自然是答應的,就是不知道朱谷粒和錢招娣的手藝如何。

  吃完飯,蘇嫣還惦記著早點耕完地早點插秧,中午沒休息就去開耕地機。

  大家都有藍色工人服,蘇嫣沒有。但是她婆婆從北京寄過來工裝褲。就是藏藍色的純棉勞動布做的,結實耐磨,還是背帶式的。

  蘇嫣穿在身上,胸`前還有個小兜兜。她把小兜兜裡塞上一塊香香的手帕,一整天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這年頭穿衣服很少講究線條和搭配,她就在工裝褲裡面穿著一件藍白格子的長袖襯衫。嫌棄兩條麻花辮乾活不利索,她就把頭髮高高的挽起來,雙手緊握方向盤,臉蛋嬌紅地開著耕地機,轟隆隆地往前行進。

  午休結束後過來的肖紅軍看到這幅情景,感歎地說:“她也是個能乾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朱谷粒扛著鋤頭走下田埂,她要把卷起來大塊的泥土敲碎,她羨慕地看著開耕地機的蘇嫣說:“我們方老大看上的對象,真不是一般人。”

  耕地機開到田地的最前端,緩慢又穩重地往轉頭過來。朱谷粒頓了頓,看到機器上面嬌小的身姿說:“我就以為是個小嬌氣包呢。”

  蘇嫣這樣一乾乾到了下午六點半。

  電線杆子上的麻雀飛了又落,喇叭裡放了下班的鈴聲後,又開始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聲。

  伴隨著音樂聲,蘇嫣疲憊地往辦公室,準備簽字下班。加班什麽的就先留到明天吧。

  她還以為辦公室裡一個人沒有,再一看趙楚江正在裡面坐著跟肖紅軍倆人商量事情。

  見到她來了,趙楚江從抽屜裡翻出一個信封遞給她說:“來來來,咱們今天開資了。”

  開資?開工資?!
  蘇嫣的眼睛倏地有了神采,小嘴也不淬毒了,高高興興地說:“嗐,這一個月過的可真快,我還沒乾夠呢,就開資了。”

  趙楚江也笑著說:“你乾活我們都看在眼裡。喏,你別不好意思,把信封打開點一點,要是對的,就在工資這欄上面簽字。”

  蘇嫣還是第一次掙到工資,喜氣洋洋地手下信封,她捏了捏又捏了捏好薄。

  趙楚江遞給蘇嫣筆說:“你現在還是實習工,實習工咱們一般是18元的工資。”

  蘇嫣板著小臉打開信封,從裡面掏出八張一元錢,還有三角二分的零錢,心裡咯噔一下:“怎麽才八元三角二分錢?”

  趙楚江說:“那個,要給你發工作服和學習用具,就扣了點錢。還有這只是十五天的工資,因為你來的時候正好是在一個月的中間。等下個月再發工資就是一整個月的。”

  蘇嫣嚴肅地把血汗錢裝到胸口前面的小兜兜裡,拍了拍說:“這也是我的勞動所得,我會珍惜的。”

  蘇嫣發了工資,她先到供銷社去了一趟。

  這段時間吃嚴嬸子的,住嚴嬸子的,她兜裡有錢了,總是得表示表示。哪怕人家不在乎,但咱也不能做一個沒眼力見還不懂事的孩子。

  下班的人不少,她在賣雞蛋和花生油的櫃台前排了一會兒隊。她沒有票,只能用標價買。

  蘇嫣摳摳搜搜地花了三元錢買了兩斤花生油,又買了十個大號雞蛋,花了五角錢。

  她琢磨著裝修花錢不少,還有家具也得要錢。以後家裡置辦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要花錢的地方,現在不摳搜不行。

  她把東西提回家,嚴嬸子見她如此客氣,還說了她一頓。

  蘇嫣笑盈盈地把東西放到廚房,就到茶幾上等著開飯。也不怪她不幫忙,嚴嬸子見她每日辛苦,在家裡恨不得一點活都不讓她乾。

  蘇嫣就在茶幾上,手邊放著一碟蘸糖的鍋巴,一邊嚼著,一邊在軟皮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什麽台燈、鏡子、鍾表之類的,這些看起來是小件,都是要花錢的。

  還有婚禮的時候要買糖買煙酒買菜.
  蘇嫣覺得靠她這點死工資,這輩子是別指望結婚了。

  今年中秋節和國慶在一起,方應看分了一盒月餅和二斤白面。他提著進到嚴嬸子家。

  他也是把東西扔到廚房裡,洗過手就出來。

  蘇嫣衝他伸了伸小手,倆人隔著茶幾假模假式地握了握“友誼”的小手,算是打了招呼。

  見蘇嫣頭也不抬地寫寫畫畫,方應看坐在她旁邊,看著小本本上光是買喜糖的預算從十元降到八元,又從八元降到了五元。

  情況如此的嚴峻,方應看趕緊把兜裡發的工資信封掏出來,板板正正地放在蘇嫣面前。

  蘇嫣假惺惺地說:“給我的?不太好吧?”

  方應看說:“能者多勞,回頭我把我的積蓄全交給你管,咱就受點累,全當幫幫我。”

  蘇嫣小手往信封上拍了拍,臉色一變:“好厚。”

  接著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打開,從裡面掏出一遝工資。

  她不由地瞪大眼睛說:“好多大團結。”

  方應看理所當然地說:“都是按級別發的,我每個月能領兩百一十九塊七的工資。”

  蘇嫣微微張開小嘴:“.多少?”

  方應看耐心地說:“兩百一十九塊七角。”

  蘇嫣摸摸自己剛剛發的八元三角二分錢的勞動所得,還不夠人家的零頭。

  蘇嫣的小心臟湧起無限的悲傷。

  她當初怎麽說李躍進的,現在就怎麽說自己。

  娘的,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間還要大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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